第76章 道侶慶典(四)
眾人一陣驚呼,孟游也慌忙地拔出刀刃退後兩步,可眾人看得清清楚楚,那犀刃上乾乾淨淨,連一絲血跡都沒有。
時間彷彿凝結在了這一瞬,沒有一個人說話。
犀刃沒有取出他的心頭血證明什麼?證明孟游早已是他人的道侶!可現在正是孟游的道侶慶典!
孟長德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可他隱約發現有些不妙了,連忙打圓場道,「游兒,你與許姑娘私下裡已經訂下道侶契約了?這種事怎麼也沒告訴我?」
孟游本覺大勢已去,聽到孟長德提醒又立刻精神起來,「這畢竟關係到馨兒的聲譽,怎能公之於眾?孟游一時衝動,還請父親、母親、許宮主贖罪。」
許靜聽他承認了,臉色這才好看了一些。年輕人衝動再所難免,孟游能為人家女兒家的清白負責已經極為難得。只要對象是許馨,何時結下的道侶契約也便不那麼重要了。
連許靜自己都沒有發現,她在心底早已隱約有了預感,只是事關最寵愛的侄女,才會一再相信孟游。
只是孟游這口氣還沒緩過來,剛剛用犀刃刺向他的弟子突然抬手給了他一巴掌,「卑鄙無恥,虛偽小人!」
那竟是個女子的聲音,而這聲音又讓人覺得格外熟悉。她一把扯下頭上的帽子,露出那滿是猙獰傷疤的臉來,「孟游,你可還認得我?」
孟游哪會認不出?為了讓這場道侶慶典順利進行,他陪這個女人演了多久溫情的戲碼?可他明明在三日前便已經把她殺了,為什麼她現在又會出現在自己面前?
許晴一眼便認出了自己的女兒,哭喊了一聲,「馨兒!」
許馨轉過身,一雙美目對上自己的母親,眼淚簌簌地掉下來,「母親,許阿姨,我是馨兒啊。」
許馨真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哭著便撲進了母親的懷裡。孟長德已經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他壓根沒想到會有這樣的發展,這個女人會是許馨?那台上穿著喜服的人又是誰?
為了阻止即將發生的一切,孟長德指著許馨怒道,「你這女人從何而來?雲尊主,你找來這麼一個女人冒充我的兒媳是何用意?」
此時,眾人從如夢方醒,這「許馨」可是雲容帶來的,誰敢說她便是真正的許馨呢?
雲容十分平靜,他便像一陣徐徐吹來的微風,微微抬手道,「人人都說,母子相連,她究竟是不是許馨,許晴最有資格發言。」
孟長德被說的啞口無言,許馨在許晴的耳旁耳語幾句,許晴立刻紅著眼睛朝許靜點了點頭。
許靜當即勃然大怒,抽出腰間的佩劍指著孟游,「小畜生,今日我便要了你的狗命!」
孟長德護子心切,連忙站出來,「許宮主息怒!事情還尚未清楚,游兒或許也是遭人矇騙,根本不知新娘被掉了包!大家一定要查個清楚,不要中了那些魔修的奸計!還我游兒一個清白啊!」
許靜擰著眉,轉頭看向許馨。許馨冷眼盯著孟游,卻說不出話來,餘光瞥見雲容含笑的眸子,似忽然得到了鼓勵,挺起胸膛,高聲道,「三日前,我被送進神劍宗準備道侶慶典。可沒想到第二晚,孟游便潛入我房間將我打傷並生生活埋。索性天不亡我,尚存一絲氣息時被雲尊主所救。」
許馨恨恨地指著孟游,「這個男人根本就不想娶我,他裝出一副痴情的樣子,從頭到尾卻都在利用我!」
全場鴉雀無聲,數百雙眼睛冷冷地盯著孟游。孟游強裝鎮定地道,「姑娘這話漏洞百出,你有何價值需要我來利用?」
「你貪圖寒雪宮的勢力!」
「若是這麼說,我已經得到了馨兒的人和心,只需靜待大典,我便是寒雪宮的姑爺。為何要鋌而走險,殺了你?找一個冒牌貨來和我訂下契約?你應該知道道侶契約是多麼嚴肅的東西,任何人都不可能草率下此決定。」
「你!」
他說的頭頭是道,許馨也不知如何反駁,可她自己心裡清楚的很,孟游就是別有用心。
這番話讓所有人都覺得十分有道理,可只有孟游自己清楚。對旁人來說,許馨最大的利用價值就是寒雪宮,可對於他來說,寒雪宮卻不過是順便的事。他只是想和雲容在所有人面前名正言順地結為道侶,想給他一個名分,他的雲容怎麼能永遠被關在暗道中呢?
他就是要讓雲容明白,承景能給他的一切自己同樣能給,承景做不到的,自己也能做到!他想讓雲容看到自己的好,看到自己能為他做到哪一步,想讓雲容真心地愛他。
許馨求助地看向一旁的雲容,雲容不慌不忙地從袖口掏出一顆珠子拋到空中。那是一顆玉琉璃,孟游的臉色頓時慘白,他似乎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了。
左含絲上前一步道,「我魔宗對弟子向來要求嚴格,獎罰分明,這玉琉璃是尊主贈與那些有功勞的弟子的東西,望他們能嚴於律己,也免得被他人所利用。這顆琉璃珠便是當日突襲孟游和徐姑娘一位弟子的隨身之物,剛好記錄下了當日發生的全過程,若非有此物,我們恐怕還不知道徐姑娘會有危險。」
玉琉璃中光芒一閃,正是那日孟游和許馨遇襲時的畫面。只見孟游以一敵四,分身乏術,一魔宗弟子從頭頂襲來,孟游來不及躲閃,受此一擊,必重傷無疑。誰料許馨突然衝上來為孟游挨下這一擊,鎖鏈抽到她了的脖子,在側臉留下一道紅痕,而許馨自己也暈倒在地不省人事。
當時場面看上去異常兇險,孟游本就孤立無援,連許馨也倒地不起。那四名弟子亮出武器又一次攻上來,可就在此時,孟游目光一變,不知拿出了什麼寶貝來。之間玉琉璃中金光一閃,那四名弟子竟瞬間就被打敗,連武器都被人奪了去。
許久,一隻手從畫面中伸出來,那手上戴著一個銀白色的手套,手套仿似鱗片製成,看上去鋒利無比,而剛剛抵擋了這幾人合力一擊的東西,顯然就是此物!
九大宗門的人立刻探討起來,這寶貝非比尋常,竟讓只有金丹期修為的孟游抵擋住四名元嬰期魔修的攻擊!這等寶物,他們此前竟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緊接著,那隻手拿起那魔修的鎖鏈,孟游緩緩地走到了昏迷不醒的許馨身邊。他先是蹲下身,朝許馨體內輸入一股靈力讓她徹底昏迷,然後掄起手中的鎖鏈直朝許馨的臉抽去。
有人被嚇得驚呼一聲,雲容便從善如流地把玉琉璃收了回來。此時,所有人看孟游的目光都變了,什麼重情重義的好男兒,竟然是這樣蛇蠍心腸的偽君子!許馨的臉明明是他親手毀掉的,可他居然還能裝出一副重情的樣子對許馨關懷備至,這等心計簡直讓人背脊發涼、毛骨悚然!
許靜更是氣得直發抖,她萬萬沒有想到,毀掉自己心愛的侄女的人竟然就是口口聲聲說要娶馨兒的孟游!
「孟游!」她怒吼一聲,「今日你在劫難逃,我就問你一句,為何要這樣對馨兒!」
孟游也只此時,他再說什麼都回天乏術,索性直言道,「因為我只想和我心愛之人結為道侶!我早已與人結下道侶契約,又怎麼可能娶別人?!」
眾人頓時明白了,原來他毀了許馨的容貌,不過是想偷梁換柱。他既想得到心愛之人,又想要寒雪宮的勢力,簡直是貪心不足!
許靜強忍著怒火,指向袁恆,「他是誰!」
孟游冷著臉不肯說,雲容卻忽然感慨道,「今日你想著瞞天過海,又怎知他日不會別人偷梁換柱。」
孟游的身子忽然一僵,他控制不住地轉過身看向身後的「雲容」,「雲容」惡狠狠地盯著他,眼中帶著絲絲報復的快意。雲容暗暗收回了當初封印住袁恆丹田的靈力,袁恆猛地撲上去壓在孟游身上,抬手便打。
孟游終於察覺出不對勁了,這人忽然便有了元嬰後期的修為,而且因為靈力恢復,那些屬於道侶之間的記憶便按照袁恆的心意傳遞了過來,一段段回憶中的主角只有一個,那就是袁恆!
孟游抬頭正撞上雲容那冷冰的眸子,他頓時什麼都明白了!雲容早就看出了他的意圖,一連應下燕回和袁恆兩人的戰帖,不過是在將計就計,引他上鉤!那場決鬥中誰都沒有死,只是袁恆代替雲容被自己帶走了!
孟游幾乎嘗到了錐心之痛的滋味,他費盡心思機關算盡,甚至賠上自己的名聲和前途,竟然什麼都沒有得到。
袁恆早就恨死了孟游,此時驟然靈力恢復,即便知道是雲容搞的鬼也沒有功夫去對付他。他現在只恨不得殺了孟游,他利用自己、強迫自己,毀了他的一切!他的前途、修為、還要父親留下的千年基業鴻雁門,都毀在了這個人手中!若不是他,自己怎會落得如此下場?!
袁恆修為在孟游之上,孟游根本不是對手,他慌忙拿出龍鱗手套想要反擊,一直沉默的承景卻突然飛了出去,那爆發的靈力根本不像是化神中期,讓人忍不住側目。
「這東西你該還給我了。」不過一道虛影,那手套便回到了承景手中。
孟游猝不及防被奪去了武器,瞬間就被袁恆兩道法訣打倒在地,此時鴻雁門的庄宏終於看出那人所用為鴻雁門的《萬象仙決》,他頓時大喊一聲,「袁門主!」
他這麼一喊,大家也都明白那人是誰了。孟長德見兒子被打,想上去幫忙,可卻被怒氣沖沖的許靜攔住了去路。庄宏想上去幫忙,又被神劍宗的弟子堵住,一時間場面混亂不堪。
雲容看向一旁怔愣的燕回,問道,「敢問燕回老祖,孟游污衊同門師兄,挑撥魔宗和九大宗門的關係,逼迫袁門主,重傷徐姑娘。此等行徑算不算行事狠辣,品行不正?又算不算背信棄義,辱沒宗門?老祖當真要收這樣的人為弟子,並將神劍宗移交到他手上嗎?」
燕回一時說不出話來,他萬萬沒想到事情竟會發展成這樣。孟游不僅毀了自己,更是讓神劍宗在九大宗門無處立足,便是他卑鄙的行徑,也已足夠將他逐出師門了。
「游兒!游兒!」遠處傳來孟長德痛苦的喊聲。
原來就這麼一會功夫,袁恆竟然用他的利爪生生將孟游的心臟剖開,丹田搗爛。他躺在地上,身上流著血,已經瞪著眼睛斷了氣。
「袁恆!」孟長德瘋了一樣扯住袁恆,卻見袁恆已經開始七竅流血。
道侶契約是十分嚴肅的東西,任何人都不得背叛。袁恆得償所願,親手殺了孟游,他自己也被道侶契約所害,七竅流血而亡。好好的大喜之日,卻成了這兩人的葬禮,好不凄涼。
事情到此,兩人也算得到了應有的報應,再也沒有看下去的必要,雲容便帶著承景轉身離開。
孟長德哪肯放過他,發瘋地衝過來,卻被燕回一聲嚇住,「住手!還嫌不夠丟人嗎!」
雲容已經走到了寒雪宮眾人面前,許靜雖容貌被毀,可眉眼間還能看出曾經溫婉可人的模樣。她朝雲容微微行禮,並未多言。雲容雖於她有救命之恩,可正邪畢竟水火不容。
雲容點了點頭,從懷中拿出一個瓷瓶遞過去,「這是洗靈水,你一直不能結嬰只因資質不佳,有了它應該不成問題了。願你早日結嬰,恢復容貌。」
許馨大喜,連忙朝雲容拜了一拜,抬起頭來已是眼眶發紅。
洗靈水對於雲容來說可能是尋常之物,可在修真大陸卻是稀有得不能再稀有的東西,若她當真能結嬰,身體上的傷疤自行修補,便能重回往日光彩。
雲容見她這樣,又想到這個弱女子所經歷的變故,頓時心生憐憫。他抬手摸了摸許馨的頭,柔聲道,「快擦擦眼淚,今後可別再看錯了人。」
「多謝雲尊主。」她低頭擦乾淚水,再一轉頭,那個如凡塵仙子般的男人已經消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