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養心殿本是皇上的寢宮,但現在大殿中橫七豎八地斜著十餘個護衛的屍首,石天鷹則被一根風刺貫穿胸膛,釘在了龍柱上。
甄王兀自鎮定地坐在龍榻上,只是他的目光已經十分渙散了,僅從此刻面無表情的模樣中能看出一絲昔日的帝王之姿。
他本以為過了今晚,自己便能長生不死。可緊要關頭卻有一人突然衝出來殺了國師,奪走了他的丹藥。他已經不會再叫喊救命了,因為這養心殿被那人施了法術,即便殿內已是血流成河,外面的侍衛也聽不到一點聲音。
甄王又看了眼那還未離開的賊人,他剛衝進來時容貌俊美,恍如天神下凡,是自己從未見過的絕妙姿色。但在他殺了石瑛后,他的臉上便開始露出一道道刀疤,連隱約露出的手腕都有淡淡的疤痕。
甄王眼看著一個絕世美人變成了容貌盡毀的醜八怪,然後他看到醜八怪看著那丹藥竟然激動得要哭了。
雲容一路上幾次勉強自己使用元風經趕到這來,又恢復真身殺了石天鷹,拿到了這枚承景拼了命想要送給他的長生丹。
不過就是一枚小小的丹藥罷了,怎麼就會寄託了一個人全部的希望呢?為了它跪在自己面前真的值得嗎?他們之間的問題若只是區區一枚長生丹便能解決,自己又何必費盡心力。
雲容突然踉蹌一步,甄王被他嚇得一哆嗦。他只是太累了,自從練就元風經第七重后還是第一次這樣不要命地透支體內的靈力。
「我真沒想到,一向冷靜自若的雲尊主居然會為了區區一枚長生丹做到如此地步。」
一個聲音突然從身後傳來,雲容的眸子一縮,無念抓著孟游的肩膀穿牆而入。雖然不知他剛剛是用了什麼法寶沒有讓自己發現,可顯然從頭到尾都在無念的計劃中。
孟游雙目顫抖,緊緊地盯著謝賜,他萬萬沒想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兒竟然一直潛伏在身旁。不,不是他的身邊,是承景的身邊。
孟游咬緊牙關,恨不得把承景碎屍萬段。他憑什麼能得到雲容這般小心對待,竟然能讓那高高在上的人為他自損身價。可自己若是不能得到足以匹配雲容的地位,對方恐怕根本就不會看自己一眼!
雲容彷彿被凍在原地不得動彈,為了趕到這與石天鷹一戰,他已經用盡了自己全部靈力。別說是短時間內再次使用,光是讓自己超負荷的身體慢慢恢復都要花上大量時間,而無念等的就是這一刻。
雲容把長生丹收起來,譏笑道,「還是無念大師深思熟慮,竟然能料到我必會來搶。」
無念也微微的笑了,這樣子十分少見,「哪裡的話,雲尊主天生便受天道眷顧,天之驕子要什麼不是招手即來,哪需要奪呢?」
話音剛落無念便驟然衝來,法杖一揮將雲容打飛到殿外。
雲容雖有心躲閃,可他現在連個凡人都不如,根本毫無招架之力。是他衝動了,來之前也並非全然沒有想到,可只要一想起承景跪在他面前匍匐道歉的模樣,他便心疼得無論如何都坐不住。
雲容勉強爬起來,吐了口血冷笑道,「無念,你便是拿到了魔龍之血也不可能飛升,天道公允,我即便身負慧根、一心向道,可只因是魔族,大乘中期仍不得飛升。你這等奸詐殘忍之人,又怎麼可能榮登大道?」
無念冷笑不語,只是又抬起他那粗長的法杖,面目猙獰,狠狠地朝雲容打下去。
但這一擊卻沒有成功,一道劍光從側方劈來。無念反應極快,兩人瞬間便交戰在一起。
承景趁無念躲開劍氣的空檔,抱起雲容後退兩丈。雲容被抱在懷裡,眼睛緊緊地盯著承景,彷彿怕眨一下眼睛就會少看一眼一樣。
他真的沒想到還能再看見承景,更沒想到他竟會追到千里之外的皇宮,又再一次在危難關頭救了他的性命。
承景輕輕地把他放在地上,摸了摸他的臉,「等我一會,我帶你離開。」
雲容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耳邊彷彿只能聽到自己咚咚的心跳聲。他明明知道承景是打不過無念的,可那拂過臉龐的指尖卻讓他莫名安心,無所畏懼。
「無念大師。」承景站起身,目光冰冷如劍,「我和謝賜可從未招惹過你,你不去追著雲容,反而動我的人,我就不可能再坐視不理了。」
無念低低地笑出聲,他用法杖遠遠地點了點坐在地上的雲容,「你的人?那你可要問問他,他到底是什麼人,叫什麼名字,師從何門,又與你有何關係?問得清楚明白了,或許不用我動手,你自己便會下手了。」
雲容的心驟然提起來,他以為無念顧忌魔龍之血的事,是不會向別人提起他的身份的,可沒想到他竟毫不猶豫地暗示了承景。
雲容緩緩地攥緊拳,如果承景知道了他的身份,如果他也想殺自己,那麼……
「我不會問也不想問,」承景冰冷的聲音從頭頂傳來,他沒有絲毫動搖,手中的劍咔嗒一聲指向無念,「我不管他是什麼,叫什麼名字,師從何門,之前又與我有過什麼千絲萬縷的關係,只要他願意跟著我,我便一定會帶著他走。」
雲容忍不住抬起頭,他看著承景高壯的背影,和披散下來的層層長發。這個如風似火一般的男子,明明有著最暴虐的脾氣,可面對他卻總是那麼溫柔。
無念的眉毛抽動了一下,陰狠道,「那我就送你們一同上路吧!」
無念的法杖帶著靈力,每次掃來彷彿狂風過境,周圍的圍牆瞬間被劃出一道裂痕。雲容遠遠地躲在牆角,合體後期的威壓讓他動彈不得,他有心想幫承景也無能為力,眼見著承景步步後退,已然十分吃力,雲容連忙喊道。
「師兄!過來!」
承景不知緣由,但還是利用火烈鳥的結界來到了雲容身旁。雲容從懷中掏出一張雷霆符,這還是當年承景在排名戰上為他求來的,但因他一直被保護的很好,也沒有派上用場。
此時他拿出雷霆符朝兩人面前拋去,雷霆爆炸的衝擊將他們彈出兩三丈遠,雲容抓住承景的手臂,「逃!」
承景皺了下眉,他自然不想逃,一對一的戰鬥,逃跑是恥辱。可看著愛人緊張的模樣,他一把抱起雲容御劍飛行,火烈鳥跟著飛到他們身下,載著兩人一劍疾馳而去。
孟游見狀也想追上去,可想到無念癲狂的樣子總覺得自己若跟去難免被拖下水。他猶豫了一瞬,御劍朝反方向離去。
「去!」無念冷哼一聲,將法杖拋到空中一腳踏上,法杖帶著他急速追去,眨眼之間竟然已經追了上來!
承景拔劍接下無念的凌空一掌,明明是以劍對掌,承景卻踉蹌半步,口中隱隱湧上一股腥甜。無念翻身一腳正踹到了承景的胸口,法杖從空中驟然劈下,竟一擊貫穿了火烈鳥的身子!
兩人紛紛從空中掉下來,承景顧不上自己,喚出飛劍便連忙去接雲容。無念從背後追上來,一杖揮來,只聽咚的一聲悶響,承景不敢置信地看見擋在自己面前的謝賜倒了下去。
「謝賜!」承景立刻接住他,給他吞了顆丹藥。可謝賜面色慘白,看上去已經毫無聲息了。
「承景……」雲容用最後一口氣拉住他的手,「你走吧,他是來抓我的……」
承景見他進氣少出氣多,只覺自己的心跳都要停止了,他頓時怒道,「你是覺得我保護不了你嗎?你知不知道這三天我有多擔驚受怕才找到你?你為什麼要替我挨這一下,你以為我承受不住嗎?」
雲容看見承景的背後,無念正緩緩走來。
他自嘲地笑了笑,「恐怕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承景,你知道嗎?雖然我一直深知自己喜歡你,可卻從沒想過原來已經到了願意為你斷送性命的地步。我今日才算明白,九九天劫只餘一道,只因我情緣未斷,心意未明。」
承景還未聽懂,天邊卻突然陰雲密布雷聲轟鳴,一道深紅色的雷光猛然劃破層層黑雲,竟是魔修進階時的天雷!
魔修與正道修士進階時最大的不同便是這天雷,魔修的天雷是深暗的血紅色,而且往往比正道修士劈得更為猛烈,而眼下這雷光竟直指承景懷中的謝賜!
難道是這種關頭突破心境,進階築基?
書中確實有記載,有的人因心中鬱結所以難以修行,若能勘破心境,自當一帆風順。難道謝賜便是這種類型?如果他成功築基,是否今後就能像普通修士那般修鍊?
承景心頭湧上一股狂心,竟忘了他們還身處險境,「謝賜,你要築基了!築基以後就可以和我一同|修行了!」
可雲容卻如臨大敵,他早已是大乘期,怎麼可能逆行築基?這天雷給人的感覺如此熟悉,分明是他當年進階大乘期時的九九天劫!
無念顯然也察覺到了,他立刻退後與雲容拉開距離,大乘期的天雷只需一道便能讓大部分修士筋脈寸斷,異常兇險。何況這還是整個修真大陸只有雲容才能挨下來的九九天劫?
無念仰頭大笑,「九九天劫,來的可真是時候!這道天雷劈下來,看你還如何能活命!雲容,果然是天要亡你!天要亡你!」
雲容立刻用盡全身的力氣推開承景,「快走!這天雷威力極強,再不走就沒命了!」
承景哪裡肯,他也察覺出這天雷與以往不同,可謝賜現在虛弱的身子怎麼可能扛得住這一下?他立刻撲到謝賜身上,將他死死的按在地上。
「我走了你還能有命?不過是築基的天雷,我承景還沒那麼容易死!」
雷聲隆隆,那紅雷不斷蓄力,遠遠看去已然有常人手腕粗。
雲容著急了,他從沒有如此害怕過,他用力想把承景從身上推開,「承景!你會死的!快走!求你了,快走吧!我便是躲過了天雷,也活不了多久了,你何必為我一個將死之人賠上命,我求求你,走啊!」
他喊著喊著眼淚便留了下來,一聲聲抽噎著,急得話都說不清楚。
承景抹掉他臉上的淚水,摸著他的頭安慰道,「你不會死的,謝賜,你記住。如果真到了你將死的那一天,那定是我承景的屍體已經被人踩成了肉醬。」
「不!」雲容拚命地搖著頭,這種愛人瀕臨死亡的恐懼佔據了他整個心頭,他甚至開始後悔為什麼管不住自己要來招惹承景,三百年都默默地熬過來了,為何要貪圖這三年的幸福溫存。
雲容顧不上其他,痛聲喊道,「我不是謝賜,我不是謝賜!你恨我、厭我,我是雲容啊!」
天邊轟的一聲響,雲中的紅雷如猛衝之下的巨龍,瞬間劈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