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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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容在河邊鑿開一塊冰,喝了些水。他又變回了那個滿臉刀疤、毫無修為的謝賜。不僅如此,使用元風經第七重補天的後遺症是如此明顯,他覺得自己的身體彷彿被掏空了,平均每天都要睡上六七個時辰,站在陽光下還會覺得頭暈目眩。


  好在孟游和承景都以為他是被靈壓所傷,並沒有懷疑過那天他為何突然消失,又出現在數千米外的皇宮外牆。


  河邊的枯樹下站著一隻巨型老鷹,正是當年劍宗排名戰上的獎品,當時承景放棄了,趙有之便把雲鷹讓給了孟游。此時,孟游和承景正一南一北站得遠遠的,對彼此的嫌惡之心溢於言表。


  雲容甩了甩手上的水,走到承景身邊。承景綳著臉閉目養神,雲容小心翼翼地問道,「聽說……雲尊主出現了?」


  承景緩緩地睜開眼睛看了他一眼,「他自己沉不住氣,他日身死道消的時候可不要後悔。」


  承景這話並沒有遮掩,以孟游的修為聽的清清楚楚,他頓時怒道,「大師兄,我一直敬重你修為高強,但云尊主是為了救你才出現的,而且他還用靈力治好的你身上的傷,師兄不感恩就算了,如此暗咒他人實乃恩將仇報!」


  「恩將仇報?」承景冷哼一聲,「我和他之間只有仇,沒有恩。」


  孟游氣得紅了臉,「雲尊主何曾招惹過你,師兄既出此言,我可否問一問,師兄和雲尊主仇從何來?」


  這句話真是問到雲容的心坎里去了,他酒後真言雖連累了承景的名聲,但罪不至死。承景為何一提起他的名字便被激怒,甚至還會因他害上心魔?


  「恕難奉告!」承景轉身大步離開了,雲容只得跟上去,雖然心中有疑問,但最終什麼都沒有問。


  承景面色凝重,上一世修真大陸開始流傳雲容還活著的時間是十餘年後,謝賜首當其衝,成了雲容復活后的第一個亡魂。現在雲容卻這麼早就露出了真身,那謝賜呢?會不會很快便像上一世一樣消失,然後沒多久便成了一具冰涼的屍體?


  承景忽然抓住了雲容的手,雲容被他嚇了一跳,立刻便發現了對方的不安。


  「師兄擔心雲尊主出現會來尋仇嗎?」


  承景皺起眉,「那倒不會,他現在應該沒能力和我打才對。」


  承景心想,雲容必定像孟長德說的那樣受魔功所害,否則也不會殺了謝賜取走他的內丹,這說明至少在此之前,雲容的修為甚至不如只是金丹期花架子的謝賜。


  承景說的太肯定,讓雲容忍不住心中起疑。他見承景似乎還在思考中沒回過神來,便試探地問道,「可是雲尊主不是打敗了石天鷹嗎?那不是說明他已經恢復了大乘期的修為了嗎?」


  「不可能,」承景立刻否定,「他今生都不可能恢復大乘期,之所以能打敗石天鷹,或許是吃了弒神丹。」


  上一世雲容直到最後也只有合體後期的修為,而且還是在吞食了弒神丹的情況下,這麼快恢復大乘期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雲容震驚不已,若是沒有元風經,他的確今生修鍊無望,可承景毫不知情又怎麼會如此肯定?便像他早就看清了一切。更讓他覺得難以理解的是,承景所說的弒神丹。


  「弒神丹?那不是早在幾百年前便消失了嗎?雲尊主又是從何而得?」


  弒神丹其實是一種極強的烈性□□,它的主材料是生長在紅海邊的石天蘭。紅海在火山山腳,每每火山噴發總有岩漿混入海水中,而石天蘭就是靠那岩漿中的物質生長,所以整個修真大陸也只有紅海邊才有這種花。


  但後來火山噴發得一次比一次猛烈,最終淹沒了整個紅海,自然也燒光了岸邊的石天蘭。弒神丹的煉製手法十分繁瑣,還需要數名修士血祭,便是在石天蘭還沒有滅絕前,也是難遇難求的東西,更別說在石天蘭徹底滅絕的今天了。


  承景想了想也覺得不對,弒神丹可以助人修為大漲,可同時它的毒性也會讓修士的生命縮短到一個月。雲容若是現在就吃了弒神丹,豈不是一個月內便要行動?

  「或許是我想錯了,」承景矢口否認,「總之這陣子你不要離開我身邊。」


  「好。」雲容笑著拉住他的手,心中卻另有思量。


  這不是承景第一次說這種話了,之前也幾次三番地告誡自己要離雲容遠一些,但以他現在的身份和修為怎麼可能和雲尊主扯上關係?可承景說的就好像雲容的目標就是自己一樣。


  但有一點是必然的,雲容和謝賜不可能同時存在。


  雲容又回了一次謝府,他要如約把莫盞的屍體送回謝家。這一次承景沒有去,他在城外便停了下來,謝家人對他不太友好,他去了也只會添麻煩。


  莫盞的屍體之前被承景放在了儲物袋中,雲容進城雇了個車夫一路拉到了謝府。謝家下人都見過他,只是通報了一聲便放行了。


  承景不在,謝家人果然沒那麼警惕,但當雲容拿出那塊玉佩時,一家人全都噤了聲。謝蘊托著玉佩的手在顫抖,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雲容背後的馬車上。


  謝靈瘋了一般衝過去撩開帘子,但他只抱出一具屍體。承景用了些靈力,讓莫盞的屍體還保持在臨死前的模樣,他看上去完整無損,似乎只是臉色蒼白了些,好像還是可以醒過來的一樣。


  謝夫人失聲痛哭,謝蘊緊緊地攥著玉佩啞聲道,「我就說過不要回去的,不要回去,傻孩子,真是傻孩子啊!」


  之前跟在莫盞身邊的小斯衝過來跪在地上,一把抱住了雲容的大腿,「謝公子,您是修士,您法力無邊,您救救公子吧!他跟您那麼像,您們又那麼要好,小武給您磕頭,磕頭。」


  謝靈抱著莫盞的屍體揚天怒吼,「我一定要殺了他們!殺了他們!」


  雲容不忍地閉上眼,他再厲害也不過是個凡人,怎可能掌控他人的生死?莫盞命中有此一劫,乃他軟弱天真的性子所害。如莫盞這般弱小的純陰之體,身世浮沉又是必然,這世間只要有站在頂端的強者,便會有被踩在腳下冤死的弱者。


  這樣弱小的人,雲容不知殺過多少,有些只是被誤傷,有些他也沒料到就死了。以前不會在意也根本不會去想,現在卻忽然發現一個人離世,哪怕只是個普通人,也會引得這麼多人傷痛欲絕。


  雲容把莫盞送回謝家也算達成使命,謝家人現在顯然沒有招待客人的心情,而他也要快些回去找承景,於是稍作停留便向謝蘊告辭了。


  謝靈還沉浸在痛失愛人的心情中無法自拔,謝夫人的狀態也不太好,謝信和小兒子正陪著她,唯有謝蘊還強挺著鎮定的面孔送雲容出門。


  此時的謝家與來時截然不同,處處蔓延著悲傷的氣氛,庭院中還能聽到有下人小聲的啜泣。雲容心中難免感傷,安慰道,「謝老爺節哀順變,莫公子臨死前還一直惦念著謝家,必不想看你們如此折磨自己。」


  謝蘊嘆了口氣,「我雖非莫盞的父親,但他對我一向孝敬,我自是知道他的心意。既然當今聖上不肯認他,我謝蘊便認下他,勞煩謝公子專程把小兒的屍體送回來,受在下一拜!」


  謝蘊拱手便要拜,雲容連忙拉住他,「受不得,此乃因果,謝老不要折煞我了。」


  謝蘊也不懂修真,全當雲容說的是真的,他從袖口拿出一個瓷瓶,「公子一次救我謝家於水火,一次冒險帶回小兒屍體,於我謝家有大恩。這東西乃我謝家祖傳至寶,便送給公子以報此恩!」


  雲容擺手,「謝老不必如此,我並未出什麼力,也算是與莫公子有緣。」


  謝蘊只當他瞧不上凡人的東西,立刻拔下蓋子倒出一粒瓶口大小的丹藥,「這東西本就打算在莫盞加冠之後送與他,我謝家都是凡人,也不需要這東西,可但凡命不由己之人或許都用得上它。我贈與公子也只是希望公子能好好保存,永遠不要有讓它派上用場的那一天。」


  雲容心中陡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這是何物?」


  謝蘊目光銳利,聲聲鏗鏘有力,「弒神丹。」


  雲容猛地震住,一股寒意從背脊一路躥到脖頸,讓人後頸發涼只覺毛骨悚然。這刺骨的寒意似乎冰凍了他的血液,害他的指尖都在微微發顫。


  消失了百年、世間絕無僅有的弒神丹,就如承景之前所言,不費吹灰之力便有人拱手送到了他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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