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修士的境界越高,便越容易滋生心魔。承景知道自己心魔入體,沖關之時必定會出來搗亂,可他本以為他會看見莫盞,但他卻看見了一個孩子。


  大約十二三的年紀,卻生得十分俊逸貌美,雙眉又細又長,漂亮的眼睛微微彎著,看上去溫文優雅。他出生於修真世家,本該萬千寵愛,但還在娘胎中便莫名繼承了魔龍之血和七寶福地。


  他一出生便擁有稀有至極的風靈根,可卻因血脈之故只能修魔,更是因七寶福地被人殺了滿門,抓回來關進了地牢。他被嚴刑拷打控制精神,若非是打開福地需要使用靈力,那些人恐怕連他的靈根都會毀掉,可即便如此,那孩子還是頑強地活了下來,在機緣巧合之下逃跑了。


  他將七寶福地獻給了魔宗宗主求得容身之所,好在那宗主對他不錯,將他帶在身旁親自教他修鍊。後來魔宗宗主依靠七寶福地中的靈丹法寶得道飛升,把福地和魔宗宗主之位一同傳與他。


  沒錯,這個人正是雲容。


  承景的靈魂被鎖在半空中,逼著他看完這場戲。


  成年後的雲容溫柔中帶著冷冽,雙眸半眯著,如清早的朝陽般溫暖宜人,他不喜束髮,瀑布般的髮絲傾垂而下,柔軟得彷彿在風中都能融化。他聰慧果斷,如知天命,晉陞從未有瓶頸,在化神期時發現竟是身負慧根。


  慧根這種東西玄而又玄,象徵著一個修士的悟性,擁有它往往代表受天道眷顧,他們通曉大道機緣不斷,總能化險為夷,便像是半個身子已經踏入仙途,往往飛升無礙,可雲容偏偏在成功晉陞大乘期后卡主了。


  令人羨艷的九九天劫只劈了九十八道,這是整個修真界都津津樂道的話題,雲容對此倒是看的十分坦然。


  他笑著搖了搖頭,「既是少劈了一道,便證明我飛升的時候還未到,大道之行,不可多一分,也不可少一厘,該來的總不會跑。」


  他說這話時就站在院中的榕樹下,迎風而立,滿院的桃花隨風飄落,襯得他如畫中仙子,令人心悸。儘管一點都不想承認,但承景不得不說雲容對於修道的理解確實高於常人,他不重名利,活得率性坦然,經歷了滅門之災仍未深陷仇恨,便是散仙也未必有他這般豁達。


  但承景不信,雲容若真是這樣淡薄之人,又怎會殺了莫盞?孟長德和無念大師算是死有餘辜,但莫盞是無辜的,若非是因為嫉妒,怎會下此毒手?


  可不管他如何掙扎怒吼,束縛住他的鎖鏈都紋絲未動,連聲音都彷彿被吸入了海綿之中。


  他看見雲容把這些年晉陞時積攢褪下的龍鱗煉製成了一隻手套,那手套韌性極好,不僅能徒手抓住合體期劍士的劍氣,甚至能抵禦三味真火。此等防禦法寶實乃絕世稀品,尤為克制劍修,承景有些奇怪,雲容有這等法寶在身,上輩子怎會死在他手上?

  正想著就見雲容笑著招來了左含思,雖然他經常是笑著的,但這次開心的十分明顯,他攥著那隻手套的樣子就像那是他的至寶。


  左含思也格外喜歡那隻手套,誇讚道,「有此等法寶在手,便是整個神劍宗的弟子一起上,也能毫髮無損。」


  左含思的話倒是誇張了些,但那法寶也確實有幾分本事。雲容聽得高興,低頭輕笑了一聲,「只是,他的主人未必瞧得上眼呢。」


  承景還未聽明白雲容話中的含義,就見左含思瞪大眼睛,「尊主莫非想把這手套送給承景?」


  雲容笑了笑,將手套放進特製的紅木匣中,「我飛升失敗,以後恐怕會長留在此,以前多有克制,現在倒真想見一見他了。」


  左含思愕然,承景心中卻更是震驚,他一路看過來,雲容每次沖關時只會褪下一片龍鱗,只夠製成一隻手套,珍貴稀有的很,這等寶物若是煉化成本命法寶,可抵劍氣可御真火,怎會捨得轉贈給他?


  但承景很快便想通了,他當時也不過元嬰初期的修為,這等法寶要是送到他手上,不知有多少人會動殺人奪寶的心思,等自己死了,雲容以法寶原主為由把寶貝收回來,不僅名正言順,還借他人之手除掉了自己,心機之深簡直令人髮指!

  雲容將那盒子端起來放在床頭又道,「左長老,幫我給各大宗門發個邀請函吧!讓他們來魔宗聚一聚,若是能通過考驗,本尊主就送他們一樣禮物。」


  左含思立刻明白了雲容的想法,考驗這東西本來就沒個確切的標準,到最後還不是看眼緣?只要承景在列賓之內,他就定能通過考驗。


  左含思忙道,「尊主三思!這禮物自己留著便罷了,便是真要送給那承景,用這種方式也未免太顯眼了!」


  雲容卻不甚在意,纖長的手指劃過紅木匣上的金色花紋,「是啊,但願從今往後,那群人能知趣點,免得以後都不知道哪裡得罪了我。」


  左含思頓時閉上嘴,雲容這是已經下定決心了,他就是想讓所有人都明白他很看好承景,讓所有人都知道那個人不能得罪。


  邀請貼到底發了出去,各大宗門再三思量還是帶著門下弟子前去赴約。因為趕在這個節骨眼上,無論誰都想去看一看歷過九九天劫卻又少劈一道的雲容現在是什麼情況,又或者說他突然放低姿態邀請他們,正是因為飛升失敗修為大減?


  但讓他們失望了,雲容一襲華衣從天而降時,在場的賓客無一例外地看直了眼睛。儘管修真之人都會因為天地靈氣孕育的關係比常人要貌美,但云容的樣貌卻美得不似凡物。他一步步走來,就像踩在眾人的心尖上,讓人連呼吸都錯亂了幾分。


  可惜的是承景並不在列賓之內,孟長德生怕他搶了兒子的風頭,在凌雲峰下只帶孟游一個弟子。但承景已經知道這場宴席上會發生什麼了,因為在這之後他聽無數人傳誦過這件事。


  雲容在矮桌前坐下,目光狀似不經意地掃過神劍宗,卻沒有看到承景的身影,他不死心地又看了眼到訪賓客的名單,神劍宗下果然沒有那個他心心念念的名字。


  承景覺得那一瞬間雲容的目光都黯淡了,接下來的酒席也顯得興緻缺缺,酒一杯杯地灌下肚,人也醉意闌珊,兩頰微紅,面若桃花,他就像一塊在暖沙中溫著的玉,如此溫潤高貴,孟游看得幾乎移不開眼。


  承景不在,雲容便只是隨便出了一道考題,這題目確實出的太隨便,很多宗門的大弟子甚至都沒有參與,最後決出幾個成績還算不錯的弟子,按照事先約定,雲容應該選出一人給予獎勵。


  雲容似乎有些生氣了,他拿著那紅木匣走下台,結果步子不穩身子晃了晃,被站在最前面的孟游眼疾手快地扶住了。


  孟游臉紅得不像樣子,一雙眼睛膽怯而又熱烈地落在雲容的臉上。雲容有些昏沉,隱約記得這人也是神劍宗的弟子,既然承景不領情,他又何必留著那東西?


  雲容心一橫,把那紅木匣推到孟游懷中,「歸你了。」


  孟遊錯愕不已,他表現平平,完全沒想到能得到雲容的青睞,此時聞言痴痴地看著雲容,連盒子都沒有打開。


  雲容後退一步又頓住,那些龍鱗是他每次晉陞時褪下的,是他血肉的一部分,交到其他人手上,他忽然覺得有些噁心。


  於是他又一把奪回木匣,右手憑空一點,一顆冰心石落在孟游手中。那石頭手心大小,泛著藍光,清透見底,彷彿裡面有源源不斷的泉眼,不一會就潤濕了孟游的手。


  承景知道這東西,上品法寶,可遇難求,只有仙宮福地的靈土之上才能孕育出這等純粹的石頭,可提純水靈根,更是能在戰鬥中為主人供給靈力。孟游十分珍惜這東西,後來將其淬鍊成了本命法寶,之所以他年紀輕輕劍氣便已有了雛形,便是因為體內有這顆冰心石的緣故。


  雲容奪回紅木匣攥緊,「剛剛那東西不適合你,你留著這個吧!」


  孟游連連道謝,眼中溫柔得都能滴出水來。旁人也未察覺到異樣,對雲容連連恭維了幾番。畢竟雲容雖飛升失敗,可也代表著他將長住在修真大陸,成為唯一一名大乘期修士,沒有人傻到去得罪他。


  酒過三巡,大家膽子也大了起來,不知誰先開的頭,說他們所在的修□□靈氣稀少,不便于飛升,雲容既已是大乘期修為,再聯合幾個合體期修士或許能劃破萬千世界中的紐帶,去一個靈氣更為充裕的世界,也便飛升有望。


  大家越說越覺得可行,幾個宗門長老更是爭得面紅耳赤,雲容卻絲毫不為所動。有人問他,「尊主可是不舍魔宗千年基業?」


  雲容仰頭灌下一杯酒,搖頭苦笑道,「唯不舍承景一人而已。」


  霎時全場寂靜,雲容這句話不脛而走,等他酒醒了,早已傳遍了整個修真大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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