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彼幽冥

  昆夷山區本是青山綠水好風光，但此地巫蠱邪術流行，不知是否由於陰陽窟的妖魔之氣滲漏，對百姓造成了潛移默化的影響。許多百姓還刻意將家中過世親人葬在亂石間甚至山壁水底，培植鬼魅山妖，使得妖邪之氣更盛。


  陰陽窟是群山之中一個巨大的天坑，坑底有個極深的水潭，潭底有暗河。水潭邊上又有眾多岔路通道，鍾乳林立，怪石參差。


  夜星與陸小扇各自放出靈念探查，發覺潭底有一絲微弱的夾雜著仙靈之氣的人類氣息。


  二仙下到水中，由於是在洞窟內，水中極為深黑。二仙在黑暗中身周大放光明，照亮了黑漆漆的水底。一直下潛了將近一百多米，隱約可見水底有一深遂大洞。


  二仙游進深洞，循著那一絲微薄的人氣，順著水道大約遊了兩個多時辰，終於從一條暗河中上了岸。上岸之處同樣是個洞窟，順著暗河從洞窟中出去，到達了一處天昏地暗的所在。


  天空陰沉沉的，比欲界天圖平時的天色還要黑暗一些。身邊的河流緩慢地、深沉地流淌著，一直流向那陰暗的地平線盡頭。四周是一眼望不到邊的丘陵，丘陵上東一片西一片的樹林，樹木枝椏纏繞扭曲，葉片黑灰，形同枯萎。地面上伏著低矮的草，顏色枯白，草叢間卻盛開著一小片一小片血紅的花朵。陣陣嗚咽縈繞回蕩在空中，不知是風聲還是別的什麼聲音。


  饒是天仙，眼前這景象也讓陸小扇感覺蕭瑟。然而陸小扇畢竟中過一次天魔的散魂術，立刻定心凝志，振奮精神。


  「這裡是妖界嗎？」陸小扇看看身邊的夜星，他如此冷靜而淡定，對眼前的凄涼景象完全不為所動。


  「不是，看這景緻倒象是冥界。」


  「清玄師徒來了冥界？」陸小扇驚道：「難道他們已經……？」


  「他們還活著。」夜星肯定地道。


  「將軍，你能召請閻王來問問嗎？」


  「此冥界非彼冥界。」夜星道：「此幽冥屬於低層魔界的一部分，不在閻羅管轄範圍內。」


  夜星頓了頓又道：「你剛才喚我作什麼？「


  「將軍啊，有什麼不對嗎？」


  「我以為，該叫『夫君』才妥。」


  「好的將軍，沒問題將軍。」


  「……又記了一筆，秋後算賬。」夜星故作生氣地道。


  二仙繼續循著蛛絲馬跡前行，忽然陸小扇發現路上有幾點人類的血跡，趕緊叫夜星過來看。


  「沒錯，是他們！」夜星道：「我們得趕快。」


  二仙加快速度順著血跡追蹤過去。只見前方山丘頂上，黑暗的天空中突然爆起一團亮光，亮光迅速凝成一個雪亮的太極圖形，而後圖形化為無數光束，下雨一般落下，山丘上響起凄厲的尖叫。


  陸小扇清泉劍出鞘，在空中拉出一道長虹，又在亮光出現的地方生成一個七彩虹光的護罩。二仙飛進護罩，只見一老一少兩個道士正揮劍砍著纏在腳上的藤蔓荊棘。無數凄魂厲鬼正從四面八方的草叢林間、壕溝山石中鑽出向他們撲過去，一接觸虹光護罩，立即消失無蹤，化為一堆灰燼。


  「多謝上仙搭救！」老道士見二仙降臨，趕緊揖禮。


  陸小扇打量著老道士蒼老的臉，驚喜地叫道：「清玄！」


  老道士努力睜開無神的雙眼，難以置信地叫了聲：「陸小扇？」


  夜星輕揮解劍，荊棘立即化為烏有。


  陸小扇見清玄與他徒弟腿上皆有傷痕，輕念咒語，暖霧升騰，二人腿上的傷瞬間痊癒。


  清玄見到陸小扇，幾乎要老淚縱橫。


  「這是你徒弟商武吧？」陸小扇看了看商武，是個年近四十，五官端正、氣質清和的中年人。


  「正是小徒。商武，拜見上仙陸小扇。」清玄看向夜星：「這位上仙未曾見過。」


  「凌雲天夜星。」夜星淡淡地道。


  清玄扯著徒弟趕緊恭敬叩拜。


  「清玄不必多禮，我們是為追蹤羅雀兒母女及幫助你們尋回師門至寶而來。」陸小扇開門見山地道。


  與清玄師徒交談一番，陸小扇方得知清玄所謂的師門至寶，乃是他在天仙學堂畢業時，道氣真人贈予他的一枚勾玉，稱為仙元魂佩。清玄在天仙學堂時表現優異，道氣真人對他很欣賞。這枚玉佩本是用來接引凡間修行者元神所用，佩戴者若無嚴重業力及過失，死後均能直升九重天。這也是道氣真人對清玄及其合格弟子的一個承諾，承諾接引他們位列仙班。清玄已經在凡間活了一千多歲，半年多前自知歸期將至，便欲佩戴著這玉坐化，飛升九重天。哪料卻被羅雀兒所奪。


  「她搶這玉做什麼？」夜星問道。


  「佩戴此玉，能遮掩周身氣息，仙凡難察。」清玄恭敬回答。


  「看來羅雀兒是想帶著這玉去往妖界。」陸小扇憶起先祖說過妖界不許羅雀兒進入。


  「正是。我師徒二人一路追蹤至此，卻被這滿山遍野的鬼魅擋道，地上也不斷冒出荊棘藤蔓，令我二人步履維艱。」清玄氣喘吁吁地說。


  陸小扇看著老態龍鐘的清玄，劍指一駢，施展了雨潤心田，將一團清濛濛的霧氣打入清玄的心間。


  清玄頓覺神清氣爽，通體舒暢，四肢百骸無不通達，衰老滯重的身體變得輕盈靈敏。


  「清玄，我暫用術法將你的身體調至盛年狀態。但你命數將至，還需佩戴仙元魂佩才能飛升九重天。」


  「多謝上仙。」


  「你……太客氣了。事不宜遲，趕緊繼續追羅雀兒吧。」陸小扇說著，也用術法為商武調理了身體。


  夜星默默調動天昰戟，在身周形成一個橢圓形、紅光灼灼的護盾。一揮手將清玄師徒二人帶進護盾，朝著清玄感應到的魂玉方向飛去。


  飛了大半天，腳下已見不到那些連綿起伏的山丘。卻來到一片廣闊的懸崖前，周圍都是濃重的霧氣，與黑沉沉的天融為一體。懸崖下方深不見底，暗黑一片。


  「她就在下面。」清玄指著懸崖下方道。


  「走！」夜星運起護盾，如同一個巨大的光球直直墜入無盡的黑暗。


  清玄感覺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下落了不知有多久，大約一個多時辰，終於到底。


  清玄腳踩著地上的岩石，感覺腿有些軟，商武趕緊將他攙扶住。


  這裡不知又是一處怎樣的所在，天空泛著妖異的藍紫色，眼前是一望無際的草原，藍灰色的草叢有半人高，綿延到了天邊。


  朝著清玄所指的方向又飛了一陣，清玄道：「就是這裡。」


  二仙帶著清玄師徒按落雲頭，只見一個瘦長的人影靜立在前方草叢間。


  「羅雀兒！」商武叫了一聲。


  對面的人正是羅雀兒，她穿著一身黑色的斗篷，帽子遮住了大半張臉，只看到個尖尖的下巴和艷紅的嘴唇。


  也許是被魂玉遮住了氣息，陸小扇在羅雀兒身上竟感受不到任何邪氣。


  羅雀兒見到陸小扇與夜星，微微一拱手，也不多言。


  「羅雀兒，你知道我們為何而來。請你先歸還清玄的魂玉，他時日無多。」陸小扇望著羅雀兒，暗暗召喚著風雷劍的雷網。


  「刷~~~」一道藍光朝清玄激射而去，商武搶身在前，一把擋住藍光，原來正是清玄的勾玉。


  「還給你！」羅雀兒冷冷地道：「我拿來本也無用，只是為了靠它讓你搬救兵，哪料你竟只顧自己性命。」


  清玄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商武見狀，忙道：「羅雀兒，你誤會我師父了。」


  羅雀兒冷哼一聲道：「拿著九重天的勾玉，卻請不動九重天的仙，遇到個『天帝』也辨不出真假。本事也就這麼大，對你，我並不抱什麼指望。「


  」羅雀兒，你到底想怎樣？！「夜星厲聲喝道。


  羅雀兒看了夜星一眼，毫無懼色地道：」二位天仙在此，我就直話直說。我本見這老道活了一千多歲，身上又有九重天的魂玉，便想請他召請九重天的上仙。可這老道不問緣由，不分青紅皂白便用困妖傘打我，說我是魔。我對商武講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商武也請他用魂玉搬救兵。哪料他根本請不動，還跟商武說魂玉不能作此用途。我一氣之下奪走他的魂玉，這老道士貪生怕死，唯恐自己殞命，竟然命商武自己一人來追蹤我。商武才多少年修為，一個人來豈不是送死？！老道士雖然沒幾日活頭，卻好歹有些仙氣護體，又能御劍，為何不親自前來？恰好我從土地那裡得知他已向九重天稟報魔界通道泄漏一事，我只好假冒天帝，讓他二人前來封閉魔界通道，老道士這才肯動身。「


  「你既已拿到魂玉，為何不親自上九重天求救？再說，你將他二人誆來，又能幫上什麼忙？」


  「天仙會理我嗎？魂玉雖能遮掩我身上的魔氣，但我怎麼解釋這玉從何而來？若老道士歡歡喜喜送給我倒是另當別論。誆他二人前來，是我估摸著這老道與魂玉身陷險境時，九重天的天仙會有感應。」


  「那倒也是。魔界通道真的被打開了嗎？」陸小扇點頭道，若九重天得知魂玉是被羅雀兒硬搶的，恐怕有理都說不清了。


  「是，但不嚴重，我已將其封上了。」


  「羅雀兒，現在我們兩個算是你的幫手了。你讓清玄師徒回去吧。」


  「隨便你們，反正他們也幫不上什麼大忙。頂多用困妖傘收拾一些小妖。」羅雀兒不屑地道。


  「羅雀兒，凡人修仙的困難，你不會明白的。「陸小扇深知身為凡人的無奈。


  陸小扇走向清玄：「我先送你們回豳風觀，你藉助魂玉趕緊飛升事大。身為上仙，才有能力做更多事。等我此事解決后便來探望你。」


  「這一來一去太耽誤時間，你們不想封閉惡魔裂隙了嗎？」羅雀兒不滿地叫道。


  「上仙，請允許我們隨行，多多少少我們也是能幫上點忙的。」商武誠懇地道。


  「好吧。若有戰鬥，你只需保護好你師父及自己便可。」


  「羅雀兒，你女兒是怎麼回事？」夜星問道。


  「白羽是為了封閉裂隙。」羅雀兒臉上浮現出一絲自豪。


  「哦？到底怎麼回事？」


  「你們大概也聽說過，我與妖王丹江相好，生下了白羽。我父親因此與我們斷絕關係，丹江也因此被他兄弟逼迫退位，帶著自己的人馬流浪到了妖界腹地。白羽與我在部落中苟且偷生，但族人奈何不了我，因為我足夠強大，是他們之中的異類。惡魔裂隙本來面積很小，但近年來迅速擴大。聽說是魔能衰退，所有魔族要撤回魔界以保全性命。但我與白羽在周圍查看，發現魔族不象在撤回，反有集結進攻跡象。白羽數度將裂隙的狀態彙報給我父親，但我父親此時正與其他幾個部落爭奪獵魔族控制權，根本無心防範，還說她眼瞎多管閑事。白羽一氣之下盜走權杖到妖界找她父親丹江，父女倆至今杳無音信，我擔心白羽已被她叔父的人抓住。「羅雀兒說到此，臉上露出深深的擔憂。


  「抓住她會怎樣？」


  「白羽畢竟是丹江之女，他們頂多把她關起來。但她拿走的權杖，卻可將妖改造為妖仙，增強力量。」


  「妖成為妖仙？心性也會隨之改變吧？」夜星心想，這豈不是好事？


  「這取決於權杖如何用，由誰來用。」羅雀兒嘆息道。


  「那我們的重點是拿回權杖。」陸小扇理清了思路。


  「對。」羅雀兒道：「至於回不回得去獵魔族，會不會被天羅令追殺，我根本不在乎。」


  「可這封閉惡魔裂隙的事，你夫君也會幫忙嗎？」陸小扇問道。


  「會，一定會！只要我們找到丹江，手中又有權杖，便可將丹江的人馬改造為妖仙，從而助我們封閉裂隙。獵魔族不去做這件事，我們便率著妖族去做。」羅雀兒對丹江信心十足，從頸上拉出一根項鏈，捧著項鏈墜子對陸小扇道：「看，丹江的兵符。」


  「妖，不都是心性古怪，反覆無常的嗎？」清玄有些不解。


  羅雀兒怒視了清玄一眼：「見識太淺！並非所有的妖都意味著邪惡。絕大多數在凡界的妖，只想過著無人打擾的生活，靜靜修鍊。與你們凡界修行人一樣，只求早日飛升妖仙。」


  「那為何常聽到妖蠱惑人心，吸食人類精氣的事？」


  「那是人心含魔，自己勾召而來。妖只是隨了人的意願，與之交易，滿足其願望。作為代價，取人精氣。彼人與妖做交易時，阿諛奉承滿心歡喜，事成后卻又心生怨懟，怪妖戕害自己。人心險惡，比妖更甚。」羅雀兒憤憤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