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夜談
第五十章:夜談
若然一驚,將欲向前。
千熠快她一步,大步上前,在墨闕跟前站定,一言不發,便伸手扣住他的手腕,卻隻一瞬間,便墨闕被彈開。
千熠不惱,卻再次迅猛出手,緊緊捏住墨闕的手腕。
墨闕還要再將千熠甩開,卻絲毫動彈不得,一張臉陰沉如墨。
與此同時,頓覺一股輕盈之力流入四肢百骸。
墨闕邪魅冰冷的眸子裏閃現出錯愕之色。
千熠淡淡出聲:“如今本殿正為魔君渡送靈力,魔君可要悠著些,若是你再好心當作驢肝肺,惹我不高興,我有的是法子將魔君修為大大折損。”
墨闕神色陰寒,冷冷落下一語:“太子殿下是在威脅本君?太子殿下久居雪族,不聞六界之事,許是不知,本君最是痛恨被人威脅!”
千熠緩緩開口:“大羿神箭之羽箭,非比其它尋常羽箭,你方才也瞧見了,你身後那群魔兵,不過兩隻羽箭,便被射殺殆盡,你如此硬撐,恐怕有損修為。”
墨闕冷哼,捂著胸口,眸光緊緊鎖定千熠:“臨淵天帝向來最頭疼魔界,本君身為魔君,又不肯歸順天帝,他早欲除本君而後快,你身為神界太子,難道不該慶幸嗎?”
千熠蹙眉:“慶幸什麽?”
“太子殿下別裝了。”墨闕嗤笑,“你該慶幸什麽,你自己心裏不清楚?”
千熠輕笑:“本殿確實不清楚,還請魔君不吝賜教。”
墨闕放下捂在胸口的手,勾著一抹高深莫測的冷笑:“自從神界與仙界聯姻統稱天界之後,除去地處下界的魔界,其它三界哪個不上趕著巴結天界?臨淵天帝完成六界大一統近在眼前,卻偏偏屬我魔界最礙事。”
千熠神色淡淡。
“得虧天帝有幸,得了雪族這個左膀右臂。更好打壓我魔界。”墨闕早知他會有此般反應,唇角的冷意不減:“可惜,滕六也是個愚昧之人,不過將他兩個妹妹嫁為天妃罷了,竟然背棄族規,將雪族那麽一個避世離俗的群族,拉進旋渦之中。”
千熠神情依舊。
墨闕目光落在遠處落絮身上:“瞧瞧落絮這位後起之秀,竟在數千年前雪族勢力一削再削的情況下,還能在如今,與天界分庭抗禮。”
又歎了一口氣,似在諷刺:“不過也好,好歹雪族麵上確實歸順天界,並非同我這樣,寧折不屈。”
墨闕又涼涼地看著千熠:“若是我今日命葬於此,太子殿下,難道不應該替你父神終於完成六界一統而歡呼?”
千熠終於有了反應,輕笑:“難道滕六雪神不是想在天界借勢,豪賭一番?”
墨闕一怔,唇角的笑意盛濃:“太子殿下高見!”
千熠又道:“難道魔君甘願摧眉折腰,拋棄初心,歸順天界?”
墨闕冷冽一哼:“區區天界,妄想讓本君低頭,還不夠格!”
“所以魔君可得好好保重自己的身子。”千熠清淺的眸色漸漸幽深如潭,“才有精力,繼續維持如今的三足鼎立之勢。”
千熠緩緩鬆開墨闕的手腕,再抬眸時,眸子一片清淺,毫無雜色。
墨闕半眯眼眸,不由地高看了千熠一眼。
突然哈哈大笑,張狂不羈:“多謝太子殿下為本君渡送靈力!”
千熠並未言語,步履清閑,緩緩踱步走到若然身邊。
若然看向千熠的眸子疑惑不解。
千熠隻輕輕瞥了一眼若然,眸光清淺無痕,眉宇之間又溫柔無限。
若然愣神之際,隻聽遠處飄來一陣戲謔:“沒想到,這樣一個端莊秀美的天界美人,性格竟然如此潑辣,不肯做本君的帳中寵也便罷了,竟還出手重傷本君,,也罷!本君今日身受重傷,暫且放你一馬。來日若再相見,本君定要將你接回魔界,乖乖做本君的帳中之寵!”
墨闕臉色微微泛白,更增添了羸弱之感,那支羽箭還穩穩插在胸口,染血的唇瓣殷紅,妖冶嫵媚,眉眼微揚,傳情邪魅。
若然黑著臉,恨不得將墨闕胸口的羽箭再深入幾分!
落絮擋在若然身前,擋去了墨闕灼灼的目光。
不悅道:“魔君既知自己身受重傷,為何還不速速回去魔界療傷,難不成魔君以為,單憑太子殿下渡送的靈力,你便能恢複如初?”
落絮意味深長地瞧著墨闕穩插胸口的羽箭,神色之間,極具諷刺。
墨闕不惱,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千熠,邪魅一笑,一個閃身,消失在原地。
落絮眸光晦澀地望了望墨闕消失的方向。
若然吐出一口氣:“終於走了!”
又俯身望著地上斷了弦的大羿神箭,惋惜道:“可惜了,好好的神器竟然折損在我手裏。”
千熠淡淡道:“無妨,還能修補。”
修補?
若然茅塞頓開,一掃愁雲。
千熠又道:“若是沒有什麽修補之法,我可助你一臂之力。”
若然狐疑:“殿下有什麽好的法子?”
千熠淺笑:“若要說起修複神器的法子,我倒是有許多,隻不過此為秘法,輕易不得外傳,若是你確定要修補神箭之弦,多多少少還需要付出點兒代價來,,”
還需要付出代價?
若然聞言,義正嚴詞地拒絕:“不用了,我自己有法子。”
落絮狐疑:“這可是神器,若真要修複完全,十分耗費精力,你難道有比太子殿下更好的法子?”
若然秀眉一挑,洋洋得意:“那是自然!”
落絮好奇:“什麽法子?”
若然神秘一笑:“此為秘法,不足為外人道也!”
落絮錯愕,抬眸之時,恰巧與千熠清淺的眸光撞上,不覺輕笑:“既然如此,我也不便多問。”
遠處密林間,墨闕坐在一粗壯彎樹枝上,神情之中毫無痛苦難耐之意,臉色也並無蒼白之色。
他指尖一捏,輕輕鬆鬆摘下身上插著的羽箭,好整以暇地握在手上把玩。
墨闕唇角一勾,性感邪魅,望著遠處的姿容殊勝的若然,深邃魅惑的瞳眸閃過一抹探究神色。
天界,星曜宮偏殿。
千熠吩咐奉元,神情十分嚴肅:“奉元,吩咐下去,我下界尋找大羿神箭,此番心力交瘁,急需休寢,任何人不得靠近偏殿,以免打擾到我。”
奉元垂首,恭敬一拜:“是!”
若然將大羿神箭搬出,穩穩置於案桌之上,看著韌弦斷裂之處,唏噓不已:“好好一個神器,怎的如此脆弱不堪?太子殿下同落絮共射了兩箭都不見有事,怎麽到我這裏,就斷了呢?”
若然趴在斷弦之上,有氣無力,又自言自語道:“說來也是了,這神器被隱匿在岩石中萬年不止,難免會腐朽。”
若然還是很不解:“難道神器也會腐朽?總不見得是我用過了力氣,硬生生將它折斷的吧?”
若然沒頭沒腦地分析了一番,已將斷弦用雲絲穩穩纏好,眸光盈盈地瞧著纏繞之處,覺得十分完美。
若然從發髻間摸下銀簪,對著白皙雪嫩的手掌狠狠地劃破,頃刻間,傷痕處流露滴滴血珠,不偏不倚地滴落在神箭斷弦之處。
一瞬間,整個偏殿驟亮,冰寒如凜冬之夜。
若然發絲無風自舞,不消片刻,麵前的神箭斷弦之處已然修複如初。
與此同時,千熠麵前的燭光突然忽閃了一陣,染上霜雪之後,便徹底熄滅。
千熠抬步,奔向若然寢殿,推門而入,殿中空蕩,空無一人。
趁著夜幕還未降臨,若然披上晚霞的餘暉,急急奔向廣寒宮。
水浸碧天天似水,廣寒宮內丹桂飄香,樹影縹緲,玉欄白牆,淒清寂寥。
嫦娥雙眸如同一泓清泉,清雅氣質,不敢褻瀆,她身披水衫,手挽輕紗,懷抱玉兔,正靜坐於桂花樹下,桂花落了一身,自有一股綽態風韻。
桂花樹前的吳剛卻不知所蹤。
若然左右望了望,嫦娥正巧注意到她,將眼底一瞬間的落寞斂盡。
“若兒今日怎麽得空來姐姐這兒了?”
若然回神,淺笑盈盈,吐語如珠:“自然是得了好消息,迫不及待要跟姐姐分享!”
嫦娥不解,若然揮袖之間,落滿桂花的玉磚上,赫然呈現出一張完好無損的弓箭來,箭身粗壯古老,箭弦韌勁無比。
嫦娥目光觸及到大羿神箭的那一刻,美眸圓睜,驚詫的臉色毫不掩飾,她驟然癱坐在玉磚上,抱著神箭左右觀摩,確認再三後,顆顆淚珠從眸眶中晶瑩落下,玉容寂寞淚闌幹。
若然原本以為嫦娥在見到大羿神箭之時,定然心喜若狂,結果哭成了淚人,似乎不見半分高興的模樣。
若然有些手足無措,惶恐:難不成是神箭斷弦未修補完全,故此,嫦娥仙子憤慨而哭?
若然心虛,口不擇言:“姐姐,實不相瞞!這大羿神箭是我們今日在人界不落山,從魔君手中搶奪而來的,若是有什麽破損,魔君那邊自然是找不得了,,不過,我可以代姐姐去尋太子殿下相助,據說他有修補神器的好法子,保證給姐姐修複原樣,,”
若然這話半真半假,虛虛實實,說得心虛不已。
但是好在嫦娥哭聲小了些:“好妹妹,難為姐姐平日裏疼你。那魔君是何等人物,你竟敢從他手中搶奪神器?他可有傷到你?”
若然頭皮發麻,咬咬牙:“並不曾,或許是忌憚我身邊有太子殿下,倒是奉元,好似傷得不輕,,”
傷她?
也不知道是誰,臨走之前胸口插著一支箭。
但是想想當時之景,若然心間還是有些後怕。
嫦娥聞言,鬆了口氣,擦了擦雙頰的眼淚,心情好似輕鬆了些:“我自從與心術不正的逄蒙周旋,吃了靈丹之後,便失去下界的資格,也不知大羿如今投生到了哪戶人家,此次下凡受罰,還不知道能不能再續前緣,,”
夜幕將至,天階夜色涼如水,伴著陣陣幽冷的桂花香,若然不覺心間油然而生一股淒苦之意。
望舒女神前來駕駛月車,若然不能再留了。
臨走前,嫦娥為表謝意,竟送了若然一壇桂花釀。
若然錯愕:“我前幾日便是飲了你廣寒宮一杯桂花釀,才吐了太子殿下一身,自此便發誓,絕對不再飲酒,姐姐又給我送了一壇桂花釀,這豈不是要我為難?”
卻耐不住嫦娥盛情,隻好帶著一壇桂花釀,回了星曜宮。
若然進來寢殿之時,千熠正盤腿坐在低矮的案桌前處理公務,殿內點著琉璃燈盞,亮如白晝。
千熠頭也不抬,淡淡出聲:“你方才去了廣寒宮?”
若然心底暗歎,道:“殿下英明,殿下怎知我方才去了廣寒宮?”
千熠淡淡出聲:“你還未進殿,我便聞見了一股濃鬱的桂花香,偌大的天界,有如此濃鬱桂花香的,獨廣寒宮一宮了吧。”
若然淺笑盈盈,快步上前,在低矮的案桌前盤腿而坐,美目流盼,含辭未吐。
千熠沉浸在公務中,隻出聲詢問:“怎麽?有事?”
琉璃燈盞下,若然肌膚勝雪,顧盼之際,自有一股清靈氣韻。
將桂花釀置於案桌,才道:“我從廣寒宮帶了一壇桂花釀,也舍不得喝,便巴巴地給殿下送來。”
千熠瞥了一眼桂花釀,不鹹不淡道:“本殿素來不愛飲酒,雪族那日,我連你的梨花釀都不愛喝,更別提這一杯便醉的桂花釀了。”
若然錯愕:“聽殿下這意思,是知道我那夜隻喝了一杯桂花釀,便醉得不省人事了?”
而後又吐了你一身?
千熠不語,繼續埋頭處理公務。
若然等不到回應,癟了癟嘴,也不說話,靜靜盯著千熠處理公務。
一時間,偌大的寢殿內,寂靜無聊,但聞書頁沙沙聲,二人清淺的呼吸聲。
突然,千熠出聲:“你還在擔心,倘若你今日當真將魔君殺死,勢必會引起魔界大亂。屆時,三足鼎立之勢被摧毀,天界吞並魔界,果真完成六界大一統。而你,則會成為那個罪人。對嗎?”
若然回神,清澈的眸光裏沉澱出一層暗淡。
“倘若今日我真將魔君殺死,於天帝而言,自然求之不得。但縱觀全局,剩餘四界中,誰不願意如今的三足鼎立之勢平穩牢固?若然大膽妄言,冥、妖、人界歸順天界,不過是權宜之計,畢竟臣服做小,也好比被打壓得暗無天日。若是局勢一朝崩潰,大戰勢必一觸即發,可不是生靈塗炭的代價所能換回的。而若然,便是那個六界罪人,,”
千熠終於抬起雙眸,對上若然清澈的眸子,嘴角扯出一絲笑意:“難為你還有如此高見,竟將這六界局勢看得如此透徹。”
若然錯愕:“殿下不怪我?”
千熠輕笑不止:“你同我如此推心置腹,我為何要怪你?”
若然緘默不語。
千熠又道:“你害怕?”
若然點了點頭:“是。”
“為何?”
若然聞言,細細回味心境,不料,腦海中突然湧現出六界生靈塗炭、滿目瘡痍之景,心間一陣刺痛,胸前再次泛起淡淡的柔光。
千熠垂著眸子,指尖微動,那柔光便悄然隱去。
若然定了定心神,神色有些奇異,張了張嘴,道:“不知。”
千熠淡淡道:“有些事情,確實不需要理由。”
若然直直望著千熠的雙眸裏,噙著點點淚花,好看的唇瓣都在微微顫抖。
千熠心尖不由一抖,遂擱下筆來,神色誠摯,道:“別怕,今日之事,並不全怪你,這隻是個意外。倘若果真有那麽一天,我定不會讓你身陷囹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