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嚴立德世家
嚴立德離家出使的時候尚是初夏,等他從西北回來之時,中秋已過。
錢則羽懷著七個多月的身孕,十分辛苦,臉上全是斑點,即便如此她還是站在門口等著嚴立德歸來。
嚴立德進府之後,看見妻子居然在門口等著,嚇得三步並作兩步,小跑過去扶著她,道:「你怎麼來了?不是告訴你別講這些禮數?你們幹什麼吃的,一幫人跟著夫人當擺設的不成!」最後一句是對著周遭伺候的人說的,嚇得他們呆立當場,欲哭無淚。
「行了,行了,別在家裡擺你的閣老威風,我好著呢!」錢則羽笑道,她這個夫君啊,看著大肚子的女人就心驚膽戰的,路上遇見孕婦都要躲得遠遠的,生怕出事。事實上女人還遠因體質而異,像她這樣晚上可能辛苦一點,但白天起居完全正常,現在讓她和嬌養閨中的小姐一起去登高望遠,她比那些嬌小姐還走的快、走得遠。
看嚴立德沒反應,錢則羽甩開他的手,又不是七老八十,用不著扶。
其實嚴立德是愣住了,心想第一世的時候懷孕工作的人比比皆是,他這麼小心謹慎不是對「古人」懷孕的擔憂嗎?卻忘了自家妻子可是武林高手,江湖中帶球比武的也有。
「走吧。」嚴立德改扶為牽,牽著錢則羽的手往裡面走,順便擺手,示意奴僕跟上。
「我這一走半年,辛苦你了,家中可好,孩子可有鬧你。」嚴立德夫妻進了小廳落座,錢則羽躺在軟榻上,身後墊著羽毛軟墊,軟墊還是嚴立德早先預備好的。
「都好,這些日子來往交際我都做了登記,你空的時候翻一翻,老師府上和我娘家也諸事安好。孩子更是懂事兒,我懷著也輕鬆。聽我娘說有婦人懷孕只能躺在床上安胎,還有把膽汁都吐出來的,和她們一比,我這胎輕鬆著呢。」
「咱們家裡也沒長輩,不如請岳母過府,照顧你生產?」嚴立德心想,嬤嬤下人再專業,總不如母親給她的心理安慰大。
「可以嗎?」錢則羽十分驚喜的問道。
「有什麼不可以的,我來信不是囑咐你接岳母過來嗎?我還以為回來的時候能看見她老人家呢!」嚴立德完全贊同,看錢則羽的模樣,就知其中又有什麼他不知道的風俗習慣,既然錢則羽能驚喜詢問,肯定大面上沒問題的。
嚴立德和妻子講了這次出門的見聞,聽說他武功突破,錢則羽高興道:「如今江湖武林也有夫君一席之地了,等孩子出來,你可要親自教導他們武藝才行。」
「求之不得!」嚴立德微笑,「只是孩子是男是女,大夫現在可能把出來了,也該給孩子準備衣服了吧。」
「等你想起來,黃花菜都涼了,衣服早備好了。」錢則羽躺在軟榻上,示意伺候的默默拿過針線簸籮給他看。錢則羽孕中本不該動針線,可誰讓家裡她最大呢,嬤嬤磨不過,只得做了大多數,讓錢則羽收兩針,算作是她給孩子「親手縫製」的衣物。
「是女兒?」嚴立德驚喜道,這簸籮里裙式大紅大紫的亮麗顏色,綉紋也全是花兒啊朵兒。
錢則羽撲哧一聲笑出來,「什麼眼神兒?是兒子!」
嚴立德發現自己也會傻,明明就會醫術,為什麼不自己把脈,反而通過衣服來猜。嚴立德知錯就改,當即伸手診脈,並笑道:「哪家男孩子穿得這麼花哨,還沒出世就知道你是個慈母。先說好啊,咱們一個當慈母一個當嚴父,可不能慣著孩子。」
嚴立德診脈完,遺憾到:「果真是兒子,我在路上還買了許多玩具布料、金銀鎖片,都是女孩子的樣式。」
「小孩子家家分什麼男女,你這眼力我可不敢相信,拿出來我瞧瞧。」錢則羽興奮道:「要說這男女也不好把握,月份淺的時候把脈看不出來,娘總說酸兒辣女,問我喜歡吃什麼,我喜歡吃甜!哈哈哈……把娘氣得哦,直說我沒心眼兒。」
「是挺沒心眼兒的,岳母沒過來陪著你,是你得罪人了吧!小糊塗蛋,等我明日上門請罪,請岳母來照顧你,直到做完月子。」嚴立德笑點她的鼻子,現在鼻尖和臉頰上全是斑點,道:「岳母走了安昌伯府可忙的過來?」
「忙得過來,家裡能有什麼事兒,大嫂早就接過管家諸事。再說,就有拿不定主意的不是還有一家子老少爺們兒嘛!娘是來照顧我,又不是被扣押了,只管來請教就是。」錢則羽渾不當回事兒。
「老爺,夫人,飯擺好了。」夫妻倆還待說什麼,下人就來請示吃飯了。兩人只好先住嘴,把飯吃了再說。
一頓飯吃過,錢則羽就開始發困。她現在作息全看心情,困了就睡餓了就吃,若不是府里大夫看過沒問題,嚴立德都要叫醒她了。
看她走路都要睡著的樣子,嚴立德乾脆橫抱著她快步進了卧房。錢則羽好不容易等到丈夫回來了,心也安定,沾枕頭就著,立刻呼吸綿長,安穩睡下。嚴立德脫了外袍準備上床,旁邊嬤嬤嚇一跳趕緊攔住:「老爺,夫人早在東廂和外書房給您備了床鋪。」
嚴立德看了一眼熟睡的妻子,怕吵醒她,示意嬤嬤外面說話。
「怎麼說的,才半年沒回來,我就被發配東廂了?誰在夫人跟前嚼舌根啦,她誤會什麼了?」
嬤嬤滿頭黑線,「老爺,女人有孕本就該分房睡的,夫人不是生您氣。」
「真的?」嚴立德不信,上輩子薛王氏懷著薛蟠的時候,他還不是一路陪護,一張床上睡了那麼久,不至於以「封建禮教」著稱的紅樓夢還比江湖世界規矩松。他不想想懷薛蟠的時候是逃亡路上條件簡陋,懷薛寶釵的時候他大權在握,誰能反對,誰敢反對?
「真的,真的,夫人有孕,您也要體諒她,節制一二不是。」
這回輪到嚴立德黑線了,躺在一張床上難道一定要做點兒什麼嗎?「我知道了,我陪著夫人,什!么!都!不!干!」
不等嬤嬤再說,嚴立德就轉回卧房去了。
真睡在一張床上,才知道懷孕有多辛苦。嚴立德夜半三更被驚醒,發現錢則羽在低低切切的呻/吟。嚴立德立馬翻身做起來,問道:「怎麼了?哪兒不舒服?」
「沒事兒!腿抽筋!」錢則羽咬牙切齒道。
嚴立德一說話,西廂值守的人也驚醒了,趕緊問道:「老爺、夫人,可有事?奴婢們進來了。」
「沒事兒,你們接著睡!」嚴立德揚聲道,起身把油燈點亮,拉了錢則羽的腿一點點推拿,問道:「是這兒疼嗎?」
嚴立德武功高強又精通醫術,真氣入經脈循環幾圈,很快就把疼痛癥狀緩解了。剛要扶著錢則羽躺下,她卻一臉尷尬,臉紅得不行。
「怎麼了?有事兒你就說。剛剛你痛就該馬上叫醒我,若不是我驚醒過來,你得忍到什麼時候?」嚴立德覺得這接近諱疾忌醫了啊,夫妻之間有什麼不能說的。
「我想……出恭。」錢則羽看丫頭婆子全給他打發走了,自己也沒辦法獨自去,她沒法兒翻身,忍著羞澀張了幾回嘴才說清楚。
嚴立德扶著她的腰推她起身,扶著她踩上軟鞋,穿過連通的小門,走到另一間屋的屏風後面,想給她解衣服。錢則羽馬上拉住,像個被流氓欺負的小姑娘似的叫道,「你出去,你出去,我自己能成,出去吧!」
嚴立德沒動,他聽說過很多什麼孕婦上廁所摔跤、洗澡暈倒的事情,表示十分不放心啊。
你能想象嗎?你出恭的時候一個人在你面前死死盯著,看著幫忙脫褲子的架勢,是不是還要跟對待小孩子一樣,把屎把尿擦屁股!錢則羽惱羞成怒道:「滾出去!」
嚴立德無奈聳肩退了出去,一邊退一邊道:「出去,出去,我出去了。你這又是生什麼氣,怪不得說孕婦脾氣喜怒不定呢。你完事兒了叫我,我扶你回去,黑燈瞎火的你又睡得腿軟。」
等錢則羽完事兒,嚴立德才又扶著她回去睡下。
西廂一屋子奴婢面面相覷,不知誰帶頭低聲笑出來,其餘人也忍不住紛紛笑了起來。
「埋子被窩裡,埋在被窩裡,小心吵醒了老爺夫人!」有丫頭趕緊囑咐,她們被趕到西廂來睡,不就是因為老爺夫人都是有武功的人,五感敏銳,她們的呼吸都能吵著。
「沒想到老爺是這樣的……」陪嫁過來的丫鬟笑道,以前只知道老爺疼媳婦兒,出門上朝回來還要去買茶果哄夫人開心,沒想到這麼腌臢私密的事情都不避諱。
「夫人可享福了。」有丫頭羨慕道,她們一生苦樂繫於他人,求的不過是一個良人而已。
「我看夫人可沒享福,你們聽那一聲吼。」有丫頭狹促道,一屋子人又嘀嘀咕咕笑起來了。
一晚上錢則羽尿頻上了五次恭房,抽筋驚醒兩回。嚴立德總算明白嬤嬤為什麼阻止他同床了,不是怕他孟浪,實在是孕婦這作息正產人難以適應啊。這麼一晚上驚醒七八回,白天怎麼能精神做事。
嚴立德一早就給安昌伯府遞了拜貼,請岳母過府照料妻子。
錢夫人早就想來了,以前只有女兒在,不好獨自做主,現在女婿回來了,立馬把她接回來,錢夫人心想,果然是個好女婿,等到了嚴府才知道女婿好成什麼樣兒。
嚴立德出使回來,勞苦功高,皇帝放了他半個月的假,可後續還有很多問題需要他親自跟進,因此不用上朝嚴立德也忙得很,把岳母送到嚴府就去忙了。
錢夫人聽聞嚴立德居然伺候她閨女如廁,既高興又擔心,戳著閨女的腦袋道:「樹行疼你你也要有分寸,這傳出去讓他怎麼做人。」
錢則羽悲憤道:「沒法兒做人的是我啊!都讓他嚇著了,不然我昨晚能起那麼多回。」這可真是嚇屎了!
「身在福中不知福的臭丫頭!」錢夫人輕笑拍著她的後背,問道:「我今早看女婿眼眶都是黑的,東廂和外書房收拾好了沒有,女婿回來讓他外面住去。大不了舍個丫頭給他暖床,等你把孩子生下來,再提腳賣了,也省的出事。」這也是錢夫人看女婿如此疼老婆才敢說這話,不然那直接就納妾了。
「他敢!」錢則羽怒目圓睜,「我辛辛苦苦懷著他兒子,他敢給我出幺蛾子,我不打爛他的頭!」
錢夫人扶額,當初就不該讓女兒跟著跑商,這是什麼論調!錢夫人苦口婆心掰開了揉碎了的講:「我知道你們夫妻感情好,女婿也不是那等不尊重的人,可你不是不方便嗎?現在孩子最重要,什麼都得給你這肚子讓位。」
「他都三十的人了,之前沒娶妻納妾不照樣過了,憋著!」
「你呀,夫妻相處要懂付出,你娘難道喜歡一屋子鶯鶯燕燕?咱家就沒這習慣,你看你三哥想抬個妾,都讓我打回去了,嫡妻還沒生,抬個什麼抬!我這是讓你提前做預防,姑爺有心自然不會收用,用了也得賣出去!這男女之事上,最重要的還是心意。官宦人家和江湖兒女不一樣,我看女婿還是喜歡官宦人家做派,你……」
錢則羽讓老娘煩的一個頭兩個大,道:「娘,你就別出餿主意了,我們好著呢。他早就給我保證了此生不染二色,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麼嫁給他!」
「小沒良心的,老娘還不是為你好。」看女兒又要炸,錢夫人擺手,表示話題到此為止,她又何嘗不希望女兒女婿恩愛一生,無外人插足。她這不是沒信心嗎?
「娘,這高官閣老家中只有一老妻的比比皆是,你就甭操心了,我們心裡有數。」
「那是閣老年紀都大了,自然只有一個老妻,年輕時候也愛熱鬧……」錢夫人呸呸兩聲,道:「說好了不說這個的啊,給我說說外孫子怎麼樣了,可還愛踢你肚皮?」
「愛踢,晚上驚醒要麼抽筋,要麼這小東西不消停。昨晚他用真氣繞著孩子走,孩子就更活潑了,簡直在肚子里演大鬧天宮。你別說,真氣還真是有用,孩子蹦躂得再厲害,也感覺不到疼了。」
「真氣什麼的我不懂,讓大夫看過沒有?」錢夫人不放心問道。
「哪兒用得著大夫,你女婿就是神醫你忘了,當初葉孤城劍入心脈都救下來了,何況這小事。」錢則羽興奮道,從葉孤城又發散到他的新飛仙島,再說到江湖八卦,京城秘聞。她娘來了,錢則羽一肚子八卦可算有地方傾吐了。
嚴立德辦完事兒回來,給丈母娘媳婦兒帶了八方齋的點心。
「岳母喜歡紅豆餡兒、桂花餡兒的,羽妹則是玫瑰花餡兒,居所說雲貴那邊傳過來的新樣式,你不是想嘗新鮮的嗎?」嚴立德親自打開包裝擺盤,遞給兩位女士。
錢夫人接過笑的見牙不見眼,道:「還是女婿貼心,那殺千刀的啥時候記得我愛吃紅豆餡兒,生了三個滾刀肉,到了到了享我女婿的福了。」錢夫人這就誇張了,年輕時候安昌伯還是記得自家妻子愛吃什麼的,只是日久年深,掌勺的大權都掌握在夫人手上,夫人給啥他吃啥,哪裡還有這些小浪漫。兒子嘛,天生粗心一些,沒想到這樣照顧老娘也是正常的。
錢則羽翻白眼,她娘的立場已經叛變,還能說什麼?錢則羽咬了一口玫瑰餅,嘖……「太甜了,八方齋打翻了糖罐子吧。」錢則羽嫌棄得把咬過的餅子塞到嚴立德嘴裡,嚴立德接過咬了一口,「沒有吧?就一般水準。」
花香伴著甜蜜滋味,正好啊!人家八方齋開了幾百年大名鼎鼎的糕點鋪子,會和一般鋪子一樣認為糖放得多就是好吃嗎?
「你是說我嘗不出好歹來?」錢則羽瞪眼。
「沒有,我是說八方齋的水平下降的太厲害了,這也就給一般人吃的水準。」嚴立德趕緊改口風。
看他們小夫妻如此親密,錢夫人笑得眼睛只剩一條縫兒,當然為了找回面子,她還是要假意訓斥幾句的:「瞧你,怎麼把吃剩的給女婿,也就女婿疼你。」錢夫人輕拍女兒幾下。
「娘你到底是親娘還是婆婆啊,婆婆都沒你這麼苛刻的。」錢則羽萌翻白眼,兩個手指一攆,嚴立德腰間皮肉一痛。
嚴立德心想,內力還是有不好的地方啊,如果不是內里深厚,他不會現在還穿得這般輕薄,如果不是穿得少,怎麼能掐得這般痛。「嘶——」嚴立德吃痛,忍不住齜牙咧嘴。錢則羽毫無意外又被自家老娘捶了一頓。
嚴立德多麼經驗豐富啊,他想哄人,上至六十老婦,下至六歲女童,都對他露出笑臉。錢夫人在嚴府的日子,嚴立德一會兒給錢夫人送布匹首飾,一會兒讚美錢夫人手藝高超,連連道:「在這個年齡段,身體還這麼健康的可不多見,也就我知道您的生辰,不然和羽妹走在一起,保准為您是長姐呢!」
一番甜言蜜語哄得錢夫人眉開眼笑,這不錢則羽鬧著要吃山楂醬和嚴立德拌嘴兩句,錢夫人連著數落她三天,說的錢則羽舉手投降:「娘啊,您可真是親娘,樹行他親娘吧!您行行好,放我清凈兩天,家裡一堆事兒等著你做主呢!嫂子你說是吧!」
錢則羽早把嫂子通知來了,猛對嫂子使眼色。柳大奶奶抿嘴微笑,並不說話,心中既羨且慕,這種甜蜜的苦惱她巴不得多多益善呢。
「就知道趕你老娘,把養你二十年。等會兒,我還要給樹行做麻辣兔腿呢,給他備上吃三天的量,吃完我在送過來。」錢夫人被嚴立德恭維的自認廚藝大漲,主要是她老家蜀中,就愛麻辣,偏偏京城人的丈夫兒女吃不得,如今碰到個識貨的,錢夫人立馬精神百倍,拚命安利家鄉美食。
錢則羽仰天長嘆,拉著嫂子的手哽咽道:「好嫂子,快把嚴老夫人帶回去吧,妹妹求你啦!」
家庭幸福,拼事業的時候就放心了,比如查到太平王世子不簡單的消息,嚴立德也能沉下心來。
這世上公認武功最高的人有六個,劍仙葉孤城、劍神西門吹雪、少林方丈大悲禪師、武當長老木道人、青衣樓總瓢把子霍休、峨眉掌門獨孤一鶴。但嚴立德認為還應該加上四個人,這四個人是大大的隱士,身份特殊武功不顯於人前,可知道他們底細的,誰也不敢小瞧了他們。不謙虛的說他自己算一個,他的武功與葉孤城西門吹雪比肩;玉羅剎必須加上,大約玉羅剎太過神秘,「江湖公認」的時候沒把他排上去,尤其他身後還有雄霸西域的西方魔教,個人武功背後勢力都不可小覷。太平王世子宮九也是一個,沙曼曾經形容他「毒蛇的液、狐狸的心、北海中的冰雪、天山上的岩石、獅子的勇猛、豺狼的狠辣、駱駝的忍耐、人的聰明,再加上一條來自十八層地獄下的鬼魂。」宮九的武功已是登登峰造極。作為徒弟的宮九依舊如此讓人膽寒,那他的師父小老頭無名呢?
看著桌上擺著的消息,嚴立德曲起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他遇到了混江湖以來最大一個難題,直接威脅生命的難題。
這輩子誰能直接威脅他的生命?在朝堂,只有皇帝,可憑藉他的智慧才幹,嚴立德自信不會走到這一步。在江湖,只有兩個人,一是玉羅剎,二是無名。其他人,少林掌門與世無爭,獨孤一鶴和霍休與他有舊,武當木道人劍心不純,西門吹雪和葉孤城遺世獨立,不招惹他們絕無危險,宮九身有疾,還是精神類疾病,在嚴立德眼裡也無威脅。最後只剩下玉羅剎和無名,玉羅剎打過幾交道,別看他口氣差,可也知道兩家血緣上的關係,總有香火情。孫秀青還住在他府上,那可是他的親孫子,幾次都沒把玉羅剎惹火,日後也大約不可能了。
唯一能威脅嚴立德的只有無名了。
小老頭無名,據說他的武功當世天下第一,比玉羅剎還略勝一籌。嚴立德和玉羅剎幾次交鋒略佔上風,可利用的都是先知和其他手段限制,比武功,他是絕對比不上的。那比玉羅剎武功還高的無名嚴立德如何應對,如今無名已經察覺到朝廷在查他,新成立的演武司損失慘重。
無名一手建立了無名島,太平王世子宮九都隱約在他的控制之下,這個人,不是坐以待斃的蠢材,更不是光明正大的君子。演武司由他監管,他的武功在各大勢力中並不是秘密,剛有飛仙島突破一事,消息是瞞不住的。
若是無名來了,他能勝嗎?若是無名從錢則羽下手,他怎麼辦?更有甚者,無名對京城百姓或者皇帝動手怎麼辦?
嚴立德想不出行之有效的辦法,只能愁眉苦臉,吩咐人加大府中護衛力量,加強京城安保巡查。剛巧,十月是皇帝生辰萬壽,提前幾個月準備布防也說得過去。拍皇帝龍屁,諂媚小人!嚴立德背起這口鋼鍋,為了身家性命,他忍了。
然後,嚴立德接受了岳母、嬤嬤和錢則羽的好意,搬到外書房睡覺。每天早起練武,晚上不是在書房冥想,就是在演武場練武。再快一點,在精妙一點,再熟悉一點,早知今日,嚴立德過去練武不會如此弔兒郎當。說什麼不在意武功,境界反而提升的快,都是騙人的。一分耕耘一分收穫,如今想快速提高武功,除了苦練,又有何法?
錢則羽在懷胎中都忍不住,不安問道:「你最近是怎麼了,冬練三九,夏練三伏的,是不是出事了。」錢則羽也混過江湖,最重要的是她了解自己丈夫,不會無緣無故如此焦慮。
看著錢則羽懷孕浮腫、長斑的臉頰,嚴立德如何敢說這樣的消息刺激她。
嚴立德扶著她的肚子,笑道:「孩子就要出世了,我心裡緊張,不知日後該怎麼教導才好呢。想先把武功再練好點,等他們長大教他們。嗯,長不大也沒關係,我練好武功保護他們。」
「都說一孕傻三年,我還好好的,你怎麼就傻了。兒子還沒出世,你習文練武的安排好了,真是個傻爹!」錢則羽輕笑道,嚴立德前科太多,不怪錢則羽輕信。
嚴立德配合傻氣微笑,他的確只是擔心兒子而已。
十月二十七日是皇帝壽辰,各地藩王將遣使入京賀壽,看著名單上太平王世子的名字,嚴立德不敢肯定這是宮九本人,還是他留在府中的替身。大明律例,藩王非詔不得離開藩地,宮九常年在無名島和海上飄著,太平王不會不知道,知情不報、協助隱瞞,查出來也是殺頭的罪過!
各地藩王為表誠意,大多派自己的世子、長子、最受寵愛的兒子來京城賀壽,朱厚照此時未有子嗣,先帝又只有他這一根獨苗,憲宗陛下獨寵萬貴妃,生下的孩子大多不長壽,導致現在皇帝只有兩個叔祖。皇室嫡系血脈凋零,世子、嫡子顯得尤其珍貴。此次入京賀壽表現,日後極有可能成為繼承王府爵位的參考,各家藩王都十分重視。
還有牧守一方的朝廷大員,也在想方設法逗皇帝開心。遠在邊疆,誰若在皇帝面前說兩句算酸話,他們又怎麼辯白。最後,只能給皇帝跟前受寵的人行賄送禮,不求說好話,更不用你衝鋒陷陣,只需在地方官受到讒言、彈劾的時候通知一聲就夠了。
全國都在為月底的皇帝萬壽街做準備,街上已經是人山人海,準備搶定位置看皇帝登基后興起的煙火表演。街道兩旁花草樹木早已裝點一新,準備讓「鄉下人」見識帝都繁華,用以震懾藩王諸臣。
太平王世子入京賀壽隊伍進城的時候,嚴立德包了茶樓臨街的包廂觀看。太平王世子騎在高頭大馬上,接受京城百姓對自己的圍觀和品頭論足。
京城百姓大膽得很,對藩王也該敢指指點點,主要是這些日子來的「貴人」太多,他們已經習慣點評兩句。
只一眼,嚴立德就知道窗外的世子是假的。嚴立德輕嘆一句:「李代桃僵?看錯的人是瞎嗎?」
外面那位世子,沒有絲毫武功,以宮九的年紀境界還到不了返璞歸真哪一步,所以這個人不可能是宮九。不僅不通武藝,假世子還為人輕浮,多次掃過街上圍觀的年輕女郎少婦,加上那脂粉勉強遮住的黑眼圈……如果太平王準備用這個假貨降低皇帝對太平王府軍權的猜忌,太平王無疑做的十分出色。
嚴立德自言自語,沒拿到對面包廂有和自己一樣感興趣的人,不僅武功好耳力好,手裡還拿著千里眼,嚴立德說的一切都落入這人眼中。
宮九用千里眼輕輕擊打著手心,喃喃道:「有意思!」
晚上,嚴立德從劉瑾府上出來。他接管演武司后,和東廠的聯繫更加緊密,如今東廠督主是谷大用,這批伺候皇帝的舊臣一向以劉瑾為首。
嚴立德身邊只帶了連個隨從,慢慢踱步在夜裡清冷的街上,已是宵禁時分,只有嚴立德這種自己能給自己批條/子的人,敢明目張胆夜裡閑逛。
突然,嚴立德停下來,前方有一人等著。
與白天在街上看見的人有同一張臉,但嚴立德不認為自己見到的是同一個人。
嚴立德抱拳作揖,道:「下官見過太平王世子殿下。」
「嚴閣老折煞小王了,請起。」宮九深秋夜裡拿著一把摺扇輕搖,白天看著是一派翩翩佳公子的風流氣度,在這夜晚慘白月光的照耀下,就顯得陰森了。
宮九一步步走進,言笑晏晏,道:「小王初來京城迷了路,好不容易找到人,勞煩嚴閣老派人送小王回府可好?」
「臣送殿下回府。」嚴立德自持武藝高強,並未帶軟轎或護衛隊,到了他們這個地步,平常武功對他們早已無用。此時不管宮九葫蘆里賣得什麼葯,嚴立德都不準備退了。
「那小王就厚顏勞煩閣老了。」宮九這個表情可不像是不好意思的模樣。
嚴立德揮退跟著自己的兩個護衛,示意他們站的遠一些。宮九一路走來,嚴立德對他的武功有了初步估算,和自己旗鼓相當,護衛站在旁邊也插不上手,反而白白犧牲。
「說來奇怪,皇家總是有長得相像的人。先平南王世子長得和陛下一模一樣,閣老說奇怪不奇怪?」
「人有相似物有相近,臣不覺奇怪。」嚴立德瞥了宮九一眼,「臣也沒有好奇心。」嚴立德以為宮九是來試探他的。
「原來如此。」宮九意味深長的笑了。
就在嚴立德以為他們初步達成默契的時候,宮九突然暴起發難。
招招狠辣,處處奪命,宮九是好不擔心在京城擊殺一名閣老是多麼難以收場。他似乎如沙曼所說,有來自十八層地獄的靈魂,真是名不虛傳呢。
一上手嚴立德才嫉妒的發現,世上果然是有天才的,天子驕子諸神賜福,名不虛傳。宮九年紀不比他還小,功力卻與他相當。嚴立德是老黃瓜刷綠漆,從出生開始就堅定知道自己的目標,並為之奮鬥。宮九卻是由懵懂嬰兒長大,他能精通這麼多種武藝,有這樣近乎直覺的戰鬥素養。這是多麼不容易啊!
更可怕的是宮九的自愈能力,宮九的功法十分神秘,輕傷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重傷也從未造成致命傷害。這是什麼樣的人啊?小老頭無名究竟把他的徒弟改造成什麼樣兒了?
嚴立德不相信天生能有這種能力,不然宮九何必又那種隱秘癖好。
宮九招招致命,嚴立德卻不打算以命相搏,找機會借力退開,離宮九好一段距離。
宮九回身抱拳,道「打擾嚴大人,小王回府了。」宮九沒有為自己突然跟嚴立德打起來做解釋,也不準備邀請嚴立德進屋小坐,直到現在嚴立德才發現他們斜對面就是太平王府。
嚴立德滿頭黑線,他為什麼那麼輕易答應宮九的邀請,因為據說宮九是路痴,在海上就了習慣按海上的規矩辨認方向,陸地上更不不識東南西北。這個愚蠢的錯誤影響是怎麼到他腦子裡的!對了,嚴立德突然想來,這不是他看了一本同人里的劇情嗎?果然同人小說害死人!
宮九亦正亦邪,嚴立德想不出他下一步會做什麼?嚴立德一瞬間想到的是稟告皇帝,加強保衛。可如何給皇帝解釋,自己發現了太平王世子有替身,演戲唱雙簧的,他沒有證據來源,難道要他夜半三進在院子里做法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