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薛遜列傳
在這場席捲南方各地的政變中,唯有江西不受影響,依舊保持著超然的地位,江西的人口幾乎沒有流通,軍隊還在薛遜的掌控中。薛越手下的船隊還不停的為他們薛家創造財富,薛家不差錢,現在依然如此。
而今眾人才感嘆薛遜的先見之明,誰能想到皇帝忍辱負重,付出了這麼多金錢和時間,就為了麻痹他們,調走他們身邊的精兵。唉,而今說什麼都晚了,進京之後,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不過任憑皇帝宰割。匍匐在地,皇帝也不見得會放過他們的。
若說此次政變的影響,大約就是薛遜在眾人眼中更加高深莫測了吧。他料到了皇帝的一舉一動,猜透了皇帝的心思,順利保准了家業性命。很多從南方政變中僥倖逃生的人都趕著投奔薛遜,薛遜對皇帝忠心耿耿,自然把這些「亂臣賊子」上交朝廷。
當然,上交的只是「出名」的和沒本事的,真正的人才薛遜都守著呢。他們家做這事兒已經是傳統了,當初薛老爺不就收留了改名換姓的江洋大盜馬先生嗎?
皇帝真的拿薛遜沒辦法了,只能施恩拉攏,等到南方政變塵埃落定,康妃升任貴妃,賜嘉號「貞」。忠貞忠貞,皇帝封的不是薛貴妃,而是薛遜啊。
薛遜享國公雙祿,再賜「宣、忠、保、正」的美號;薛王氏加國夫人,薛蟠賜婚公主,薛寶釵得封郡主,薛越爵位升至侯爵,名下商隊許以種種特權,還賜下吉田,遠在金陵的三房也受益,一家顯耀,一族沾光。
這場南方政變,是武力與權謀的完美結合,皇帝用宮妃一招降低了諸人的戒心,接著又用賞賜軟化心志,然後順理成章的「削其精兵」,從此財政、民政、軍事、司法大權都收歸皇帝手中。
「陛下可真了不起啊!」薛遜感嘆道。
人人都以為皇帝軟弱小家子氣,誰能想到他蟄伏三年,就為了這一舉成擒。
「多虧大人當時一力主張推辭朝廷撥款,否則,江西也要走上其他人的老路了。」魏江贊道,這幾年不知有多少人明裡暗裡諷刺薛家膽小怕事。
薛遜擺擺手,謙虛的虛言都不想說。
「現在要緊的是我們怎麼辦?」銀霜點題道。
南方局勢變化如此之大,金獸、銀霜、鐵興霸之流都回了南昌,商議對策。便數史上功臣之家,誰能完好無損的退下?功臣如此,權臣又如何,薛家集功臣、權臣、叛臣於一體,又當如何?
薛遜愁眉不展,怎麼做都好像是死路一條啊。心腹、幕僚集中在書房,他們也在思索,可誰也提不出一個萬全之策。
「大哥不必憂慮,長江沿岸還在掌握之中,杭州入海口已被薛家佔據,若真到了事不可為的那一天,退走海外未嘗不可。」鐵興霸勸道:「當然,說這些還為時尚早,陛下年長大哥,今後會發生什麼,沒有人知道。」
鐵興霸作為領軍之人,人如其名,一向是鐵血剛硬一往無前的人物,連他都開始思考退路,實在是江西的前景堪憂。現在看起來,江西自然風光,全天下都比不上的富饒繁華和集權,可日後怎麼辦?薛遜若是「我死之後哪管洪水滔天」的人物,當初穿成薛遜,他就直接卷了薛家的財產跑到海外當土皇帝去了。他心中的道德阻止他做一個不顧日後不思前路的人,自然只能日日處於膏粱錦緞之中,卻愁眉苦思日後。
薛遜想不出辦法,其他人亦是。
「船到橋頭自然直,辦法都是人想出來的,大家都回去吧。在任上善待百姓,多培養士人,發展當地工匠技術、商賈貿易。教養好子孫後代,如此即便有那麼一天,子孫後代的日子也不會太差。」薛遜笑道。
「謹遵主子吩咐。」諸人起身抱拳。
是啊,就是再差,當他們活著的時候,尤其是薛遜活著的時候,皇家絕對不敢動江西。至於子孫,世上哪兒有不敗的世家,教養好子孫,日後看他們自己了。
諸人魚貫而出,薛遜卻不死心坐在書房,逼迫著自己想出一個巧妙的辦法,解決延續性的問題。朱清就在此時求見,自從她生產過後,重心一直在協理內宅事務上,而今江西獨樹一幟,內宅能什麼大事?
「大哥安好,您還記得讓我調/教的四個御賜美人嗎?」朱清是個爽快人,直接開門見山道。
「哦,記得,就是……那什麼……荷花?」
朱清黑線,最出色的婷婷的確氣質清冽猶如清荷,但你抓重點的能力也實在太好了。「是婷婷、媛媛、敏敏、芳芳,其中婷婷最為出色。」
「她們已經學好了?」薛遜問道。
「學好了,容貌日盛,氣質各有千秋,骨子裡卻是兄長最愛的性子。」
薛遜失笑,他又不是教導來給自己用的,「什麼叫我最愛?當心你嫂子聽了吃醋。」
「就是兄長最愛,外柔內剛,即便容貌再柔美,也堅強獨立,不是庭院中的藤蔓,只能是疾風中的勁草,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朱清神色嚴肅,她沒有開玩笑。
薛遜長嘆一聲,他的喜好果然是瞞不住的,「你既然知道,就知我最欣賞你什麼。即便二妹妹入宮做了妃妾,看似以色侍人,她也是我心中風吹不折雨打不敗的勁草。」
「朱清知道。」朱清知道,所以她在薛遜面前不再誠惶誠恐,即便分薄內宅權利會讓薛王氏不悅,她也從未退縮,她知道自己要什麼,更知道薛遜的底線在哪裡。「此四人均是可造之材,請兄長收為義妹,他日當有大用。」
「你不反感嗎?」薛遜的確有給這幾人身份,讓她們聯姻的意思,可她們是從調培養來伺候人的,可謂玩物,這個年代道德還是人們心中衡量人事的標準,笑娼不笑貧。
「應有之義,兄長放心,她們也是願意的。」朱清不會告訴薛遜,自來權貴就有把自家「姐妹」送給其他勢力做妾做孌/寵的傳統,口頭上自然會說這是「心愛的姐妹」,可這些人送入旁人內院之後,沒有回門禮,不會有「娘家人」探望,連貧民良家女都不如。認為義妹的時候不會有儀式,從未廣而告之,更遑論記入族譜。當初薛遜認下她和二妹的時候,誰也不知日後二妹會有如此造化,但薛遜還是做了,這便是他的真心。薛遜待人誠懇,如沐春風,只看他欣賞喜愛的女子是什麼模樣,就知道薛遜從未把女子當成肆意把玩的玩物,而是把他們當成人,活生生的人。人啊,就是這般貪心,得隴望蜀,做了人就不再想做玩物,站起來就再難跪下去。
「那就叫她們來見一見吧。」薛遜笑道。
「婷婷、媛媛、敏敏、芳芳見過國公。」四人還是身姿柔軟,氣質獨特。
「起吧,坐。」
「謝國公爺。」四人應聲端坐。只此瞬間,就看出了她們的不同,她們的膝蓋沒有那麼軟,不會動不動就跪,她們的眼窩子沒那麼淺,動不動就淚流滿面。
「大妹妹和我說你們願意做我義妹,是嗎?」
「承蒙國公爺不棄。」婷婷頷首微微前傾,恭敬答道。
「忠義公府也不是萬年不敗萬年不倒,你們日後的命運我也做不得主,你們也知道?」
「知道,曾學權謀一課。」媛媛應聲,若說當初她們被培養成一個玩物,那這幾年她們則被教導著作為一個合格的主婦、當家主母。俗語說學壞容易學好難,其實不是的,人都是嚮往光明的,她們在地獄時還猶如飛蛾撲火想做個人,現在有了堂堂正正做人的機會,她們則想做人上人。
「那就好,而今也改了名字吧,你們知道大妹妹、二妹妹的慣例。」
「我姓方,名清荷。」光明正大做了人,婷婷才敢把祖宗姓氏說出來,此時,她不至於讓姓氏蒙羞。
「三妹。」薛遜點頭,婷婷……方荷起身行禮,深深拜服。
「我不記得姓氏,願意從兄長之姓,往日見薔薇開的燦爛,一年四季從未間斷長盛不衰,自取名薛薔。」媛媛接著道。
「四妹。」薛遜頷首,薛薔同樣行禮。
還有敏敏、芳芳,分別自取名為沈瓊枝、薛露。
「四妹、六妹記得姓氏,可還記得家鄉親人,我可為你們尋來。」
「當初賣給人伢子的時候就說好了,因貨兩訖,生死不關。雖用姓氏,不過彙報生恩,而今我和六妹都是薛家人。」媛媛起身答道。薛遜的猜測沒有錯,她們都是貧苦農家的孩子,被人伢子高價買來調/教,伺候拉攏貴人。當初那麼高的價錢,家人難道不知道不妥嗎?不她們甚至以為是勾欄院妓館來買人,可依舊把她們賣了,不過換三五銅錢,養大兄弟,家人恐怕早當她們不在了,若是回鄉,等待她們的絕不是親情,而是唾罵,沒事願意做婊/子的親戚,沒有人願意相信她們的清白。朱清姐姐說的好,這樣喝你的血長大,日後還想繼續吃肉啃骨頭的家人,不要也罷。
「既然如此,待中秋大宴的時候,我正式向諸人介紹你們,等年底祭祖時候,再添入族譜。」
「多謝兄長。」四人再拜,她們從現在起,有姓名、有娘家,活著不是玩物,死了不是讓家族蒙羞的孤魂野鬼。
薛遜看著眼前站著的各色美人,難道他要重複孔家的命運,用女子聯姻搞定全國不成?
四人退下之後,薛遜傻乎乎的問,「不用叮囑什麼嗎?我感覺在培養間諜一樣。」
朱清沒好氣的瞥了他一眼,道:「即便是當初,陛下也從未有用她們做姦細的意思。美人的存在本身就是資本,寵愛美人如何體現,自然是善待她身後的勢力,只要美人得寵,好處自然源源不斷,哪裡需要培養美人做間諜,平白多了破綻。」
原來如此,美人計的精髓從來不在竊取機密上,是用美色軟化心志、蒙蔽視聽。
這四位義妹雖好,可對薛家的大業也只是錦上添花,薛家如何走出困局,薛遜仍舊一頭霧水。
薛遜愁悶許多日子,連沒心沒肺的薛王氏和天真可愛的薛寶釵都發現了,至於薛蟠,他早參與外務,一樣愁眉不展呢。
一向穩重大方的薛寶釵小碎步跑到薛遜面前,遞上一張自行車的圖紙,問道:「爹爹,這是什麼,您給寶釵做的玩具嗎?」
自行車,人類發明的最成功的人力機械之一,簡單零件組成的複雜機械,是工業革命的代表。
自行車!工業革命!
薛遜猶如醍醐灌頂!他剛到這裡時立下的目標什麼?富甲天下!而今江西相當於他的封地,還有外貿做補貼,他的私庫比江西稅收還多,這些錢財蒙蔽了他的心志,讓他忘了當初立下的目標。工業革命才是積累財富最便捷有效的辦法,薛遜恍然大悟。
不忘初心啊,薛遜捶自己的腦袋,別忘了你可是立志扛起反封建大旗的男人啊!
史書上說的很清楚,我國資本主義的啟蒙是從明朝的手工小作坊開始的,現在大慶承襲兩宋,也相當於明朝,正是他出力的時候。有他做引導,從資本主義過渡到更高層次的社會形態,也許他能更早實現「市場完備、法制健全、按需分配」的大同世界。
這些,在薛遜有生之年,他都是看不到的。那些高大遙遠的目標,只能作為猜想,留在他的筆記本中,等待後人發現。
現在,資本主義都只是萌芽,他現在要做的是扶植商人和手工業者,從改良機械、解放人力、實現分工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