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薛遜列傳
卷碧到來,書房中除了薛遜和鐵興霸,其餘人等皆起身見禮。這是她作為薛遜的妹妹應有的禮遇,往日不覺,今日才知薛遜對他的兩位義妹禮遇有加,彷彿早就預見了今日。
卷碧婷婷一禮,給兄長和姐夫請安,又見過諸位大人、幕僚。
「坐吧。」薛遜一指,左手首位空著,等她入座。
「京中聖旨,想必你也清楚了,點薛遜之妹為宮妃,入宮侍奉陛下。」薛遜看卷碧什麼並無倉惶動搖,才接著道:「我沒有血脈之親的妹妹,但有兩位義妹,大妹妹嫁得什麼樣,我對你也是同樣的打算。當初認你們做義妹,是酬功,是感激,我承諾過婚事由你們做主,不讓你們做聯姻的工具。今日,我也是同樣的話。能收一個義妹,就能手第二個,通政司中有專門訓練的女子,我可以送她入宮。但這件事與你有關,我不想用『為你好』的借口做任何決定,一切都看你,你才是最終做決定的人。」
卷碧早就聽說了,她能在當初亂戰中智保糧倉,說明這不是一個見識狹小的女人;她能從家生子,一步步走大當家主母身邊的大丫鬟,對內宅之事也十分清楚,這是一個智慧、眼界、手段並存的女子。
卷碧微微轉頭,打量了一下書房的布局,所有的心腹官員謀士都在,送薛氏女入宮這件事他們把他當成一件大事來謀划,並不是單純的男女婚嫁、秦晉之好……秦晉之好?卷碧在心中微諷,秦晉之好本就是兩國聯姻,一切都基於利益,不然何來朝秦暮楚之說。
「兄長,我願意入宮。」卷碧直愣愣的注視著薛遜,面色嚴肅,語氣誠懇,她沒有以退為進,也不是賭氣之言。
「你要想清楚,我說過從未有聯姻之意,絕不是虛言。宮妃聽著尊貴,可依舊是妃妾,上有皇後主母,下有無數孌寵,皇家的後院更是骯髒紛亂。你一入宮,生死就在瞬間,薛家能給你的幫助微乎其微。你若有事,會瞬間成為棄子,薛家不會為你得罪陛下,我沒親妹妹,你死了,最多從族中挑選一個適齡女子再送入宮。」薛遜沉聲道。
牛先生神色微冷,有心打斷薛遜的話,卷碧既要入宮,何必說這些冷言冷語,消磨薛家和她的感情。還是馬先生見機得快,使勁一掐他的虎口,痛得牛先生對他怒目而視,忘了剛才想說什麼。
卷碧綻放入書房的第一個笑容,起身福禮,道:「多謝兄長。」
薛遜說這些話,不過是要打消她入宮的主意,究竟相處多年,就是小貓小狗也養出了感情,更何況被收為義妹。卷碧以前一直不敢肯定這份感情有多深,而今這般,已是驚喜。
「兄長,我決定了,我想入宮。」卷碧沉聲道。在朱清嫁人,她又被收為義妹之後,卷碧就一直思考自己的歸宿。像朱清一樣嫁給薛遜手下的能臣幹將是一條路,可最受重用的鐵興霸娶了朱清,剩下的人都有妻室,唯一例外的銀霜,因掌著輿部,決意此生不娶,這條路走不通。然後就是聯姻當地豪門大族,入駐南昌城之後,卷碧已經把城中豪門適齡男子資料都收集好了,準備在裡面挑一個,發揮自己的價值,隨著江西全境的陸續掌控,卷碧的資料名單從南長城擴展到全江西,然後擴展到周邊省份,這個時候,拉攏屬下用不著了,也許她要聯姻其他勢力。
是的,卷碧一直這樣清醒得近乎冷酷。薛遜說不用她們兩位義妹做聯姻,卷碧是不信的,朱清嫁的再好,不也有拉攏鐵興霸之意嗎?可是薛遜能讓她們自主折親,在劃定的範圍內選擇,選的人也不會是只看權勢,不管品性。卷碧敢說,就是真正的金枝玉葉,選親也不會比這更好了。
既然都是聯姻,為什麼不走最好,最高的那條路呢?別說皇宮孌寵多,嫁到其他人家,難道就能免於內宅鬥爭?別說是做妃妾,沾個皇字就高貴,皇家的妃妾也是君,位比前朝大臣。
「你要想清楚,我剛剛說的話不是嚇你,終身大事,一定要想清楚。」薛遜反覆叮囑,他是看多了宮斗劇,十分清楚後宮也能走出不同的路來,若是卷碧對薛家有怨,後果難料。
「兄長,我想清楚了。」卷碧沉聲道。她環顧四周,她的座位,僅在薛遜和鐵興霸之下,這樣的禮遇能有多少,上次進書房議事,還是剛入南昌城,她費力保住糧倉的時候,那個時候她也坐在這個位置。當時那種忐忑、激動、意氣風發的心情,她一直都記著。卷碧不像朱清,她從未受過專業的訓練,一舉一動一絲一毫都是在實踐中磨練出來的,後來有幸遇著薛遜,肯指點她一個丫鬟,才讓她讀書長見識,往日困惑不已的難題而今都豁然開朗。
既然在書房中的第三位座次都能讓自己興奮難眠,為何不去追逐更高、更好的位置,總有一天,她要站在那萬人矚目的中央。若是死了,不過孑然一身,赤/條條來赤/條條去罷了。
卷碧就是這樣一個有野心的女人,往日困於內宅,她的野心不過是討好家主、主母,配一個良民,培養自己的兒子讀書科舉;而今,她想自己去爭取更高的位置。
薛遜看著卷碧發光的眼睛,說不出拒絕的話。女人不全都是小女人,安於相夫教子,她也想做一番大事,而這個時代最能做的大事就是通過宮妃晉陞,等到了高位,才有發揮長才的餘地。
「好,我應了,在這裡兩個月準備入宮的日子裡,你每日到我書房來,我有事教你。」薛遜準備把自己上輩子看過的宮斗劇,各種腦洞都塞給她,讓她防範於未然。讓她在這兩個月里通讀後妃傳,那才是她應該學習和借鑒的榜樣。
而今大事就只卷碧入宮一件,說完這事兒,大家就魚貫而出,從容退下。
牛馬二位先生已經半退休,在布政使衙門的後街選了宅子住下,兩位老先生都無兒無女,時常串門閑話家常,今日也是如此。坐在空曠的庭院里,馬先生勸道:「你呀,改改衝動的性子,主子自有主意,別什麼話都往外禿嚕。」
「咱們做幕僚的,不及時查漏補缺嗎?老主子……」
「行了,行了,別說那八百年前的老黃曆的,老主子,新主子,你我只有一個主子!」馬先生湊近,壓低聲音道:「少主年紀漸長,手段更是飛漲,你難道沒看出來他越來越少諮詢咱們的意見。不是對咱們疏遠了,而是他能自己拿主意了。而今這般大的基業,比老主子在世時還大,他已經不需要指手畫腳的人了。」
牛先生沉默,的確如此,看來揣測人心還是老馬最擅長啊……主子,羽翼豐滿,早已振翅高飛。
不說牛馬二位先生私下裡的揣測,薛遜可沒工夫自我剖析進步與人性,他好有另一場重要的談話——薛越。
當初押著天使一行在江西各地傳旨,趕在薛越出海之前到了景德鎮,讓他親自聽了一回聖旨。薛越隨隨便便接了個旨,轉身又去忙他的生意去了,仿若從不在乎這些政治資本。
而今薛越回來,薛遜卻不敢大意,任何微小的縫隙都要及時補就,薛遜和薛越雖是異母兄弟,可薛家人已經這麼少了,薛遜不敢再疏忽任何一人。
「原來你說自己迷茫,不知該繼續航海冒險,還是該在陸地安家,一場水戰之後,你選了遠航貿易,做得有聲有色。全副身家都投入了江西,江西能這樣快速恢復生機,建設的得如此繁華,軍功章有你的一半。而今皇帝下旨封了爵位官職,你又怎麼想,想去試試不一樣的生活嗎?你還從未做過官呢。」薛遜笑道。
「大哥也知我的性子,浪/盪子一個,可不適合官場。」薛越隨意道,拿了兩個橘子在手中拋著玩兒。
薛遜看他懶散得靠在椅背上,衣服百無聊賴的表情,皮膚曬得黑黝黝的,一個冬天都沒養回來,的確不是傳統士大夫的樣子。
「做官自然有不同的做法,像個老儒生似的謹言慎行是一種,你這樣爽朗大方,不拘小節也是一種。咱們家現在都在皇帝的小本本上記著,入不入官場都躲不過的,你若是想試試,皇帝巴不得呢,你可是財神爺。」
「哼~難道我是傻子不成,江西是咱家的,我才捨得投銀子,這天下北方是皇帝的,南方各有其主,我可不是冤大頭。」薛越把玩兒夠了的橘子一分為二,一口一個幹掉,豪邁不已。薛越擦乾嘴上的果汁,笑道:「大哥,你別擔心,皇帝這種小兒科的挑撥手段我可沒放在心上。我在海外也試過做官了,沒意思~」
「你能看出皇帝實在挑撥離間,我自然放心。中原做官與海外做官自然也有不同,你立意嘗試不同的生活,我也絕不阻攔。你想做官,遠航貿易自然交給你的副手,我也絕不會插手……」
「大哥說的什麼話,我不是這麼小心眼兒的人。」薛越舉手投降,道:「大哥你想想我試試,我就試試吧,隨便哪兒都成,給我個縣令過過癮就好。」
「你有練兵的的經歷,又有遠航的經驗,縣令大材小用。」薛遜笑道,「你先回去想想願意做什麼,再上摺子要官,反正你現在身上有爵位有品級,皇帝不敢不顧。」薛家的勢力擺在這裡,皇帝不敢不顧。
「好,我都聽哥的。」
「既然決定做官,那就先娶妻吧。官場上流行以資歷看人,嘴上沒毛辦事不牢,沒成親都當成是未成人呢。」
「啊,哥,其實你這是變相催婚吧,做官不過添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