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薛遜列傳
時間是檢驗一切的法寶,等到再次入冬的時候,南昌就以富庶繁華聞名天下了。
城牆經過多次修整,更顯兼高大巍峨;寬闊的八匹馬車并行的主街道,多少人在心裡讚歎就是京城的朱雀大街也比不得;來往的商人絡繹不絕,甚至有金髮碧眼的海外番邦人的身影,路上是一片繁華富裕之態。江西商業被徹底盤活,一年的時間,給帶來幾千萬兩的賦稅收入,百姓生活質量瞬間上了幾個台階,多少人慕名而來。
小戶人家的女兒挎著籃子在兜售茶花、梅花,這是入冬之後難得的鮮亮之色,市井人家富裕了,也願意花一兩個銅板買這些「無用的花哨東西」。
一陣馬蹄聲引起了薛遜的主意,不知是哪家大膽的閨秀,騎著高頭大馬身後跟著一群健壯侍女僕婦,急沖沖的過去。
「到底熱鬧起來了。」薛遜感嘆。
「都是大人治理有方。」魏江奉承道。薛遜可信的人不多,金獸等老人早已分散各方,最差也是知縣。魏江作為後面依附過來的,難得薛遜青眼相加,留在南昌任知府。
「魏兄說的是,在大人的治理下,咱們南昌讓多少人羨慕啊。」張瑜笑道。
「沒有梧桐樹,難引金鳳凰,今日不就引來你表哥嗎?」薛遜打趣道。
張瑜是當初被推道杭州城下詐開城門的倒霉鬼,王叔奴官當不成了,但接手的是王蘊,張瑜和王蘊也算拐著彎兒的關係。
「末將自是南昌守將,不敢亂攀親戚。」張瑜正色道,被親戚關係絆倒一次已經夠倒霉了,他可不想再來第二次。
「好了,走吧,王大人該到了。」
薛遜帶頭回布政使衙門,王蘊果然已經到了。南昌此時繁華,薛遜卻生不出半點驕傲自滿。他以為自己會在短時間內佔據長江沿岸,收攏兩湖兩廣,當初朝廷派戚威到南昌駐紮的目的會被他一一實現。事實上,誰都不是傻子。薛遜有野心,難道當地地方官是傻的嗎?薛遜努力這麼久,勢力還是集中在江西境內,地盤還是當初那麼大,欣慰的是江西百姓漸漸歸心,尤其是分田和解放女子作為勞動力之後。今年秋收,百姓發現稅收果然如同當初承諾的那般低,放下最後的顧慮,安心在江西紮根。
不僅地方官不傻,中樞官員更是老奸巨猾,給予地方更多的自治權,有多加挑撥平衡,地方依舊以中央為尊。單左入京之後火速趕往西北邊境,擋住了西蠻人的入侵;南方海戰過後朝廷修養身息,百姓開始發揮強大的韌性,火速復甦;西南苗夷等少數民族根本沒機會作亂就被安撫鎮壓,平穩得好似從未起過波瀾。各地開始大規模剿匪,去年打出造反旗號的幾支起義隊伍被消滅,類似小白龍王這種不是被中央軍消滅了,是被地方勢力收編了。原本搖搖欲墜即將分崩離析的天下居然又穩穩噹噹的立起來了。
薛遜感嘆自己果然還是太嫩了,被下屬幾句話一捧,都以為自己虎軀一震,一統天下。現在這個情況,朝廷如何對付他們,薛遜心裡沒底,這不,王蘊過來拜訪,他就順著梯子下了,不顧他們之前瓜州生死之仇,也不管之後為了長江水運打成爛羊頭。
「哎呀呀,薛先生,你可到了,讓某久等啊。」薛遜一進門,王蘊就趕緊迎了上來。
薛遜兩眼放光,溫和謙虛道:「不敢當王大人的禮,不敢當。」
兩人執手相看,互訴衷腸,一個比一個謙虛。
「兩位老弟何必如此客氣,都是自己人嘛。」王叔奴笑著打趣,他和兩人都認識,關係也不是太差,由他來做潤滑劑再好不過。
「王兄說的對,薛某不客氣的叫一聲老哥哥啦。」
「薛賢弟客氣,如此親熱才好。」王蘊滿眼笑意得答道。
薛遜拉著王蘊一路進了客廳,分賓主落座,王蘊迫不及待道:「一路走來,只有南昌恢復得如此迅速,百姓穿得乾淨整齊,婦人戴的首飾精巧,坐在街邊的老人家也慈祥可親,走到坊內,還有朗朗讀書聲傳出,一派盛世之像啊!剛剛在城內看見無數商人往來,更可貴的是,路上人雖多,可井井有序,並排的馬車也暢通無阻。只此一件小事,就知薛賢弟治理有方啊。」
「王大哥過譽了,都是官吏用心,將士用命,百姓自強,不敢居功,不敢居功。」薛遜說起套話來也是得心應手,套路張口就來。
「唉,薛賢弟定以為我虛言誇讚,卻不知乃我肺腑之言。還記得去年薛賢弟給我一個錦囊妙計,如何提高瓜州賦稅。薛老弟在南昌做的,和當初給我的錦囊一模一樣,只是當初我見識少,沒有魄力實施,而今看到江西富庶,才知錯過了啊。」王蘊起身作揖,道:「當初是我錯怪薛賢弟了,給賢弟賠不是……」
薛遜一把扶住,道:「請起,請起,快請起,如何怪的了王大哥,是我當初有意賣弄,不過一個大概模型,乾貨沒有,怪不得王大哥!」
王蘊一雙虎目含淚,道:「薛賢弟還是不肯原諒我嗎?」
薛遜被看的雞皮疙瘩直冒,心說王蘊是中了什麼邪,好好的郡主之子,何等矜持高貴,現在怎麼比他還不要臉。
「王大哥這麼說置我於何地,從來沒有怪過。」薛遜看王蘊一直躬著腰不起來,無法,妥協道:「原諒王大哥了,原諒了……」
「好!這才是好兄弟,如今咱們同氣連枝,正式同心協力的時候。男子漢大丈夫,說開了,就不許放在心上。」王叔奴做粗魯豪俠姿態,拍著兩人的肩膀。
雖然知道是演戲,但薛遜還是頗為感慨,人家王蘊都眼中含淚了,他也不好不入戲,哭不出來,只能長嘆一聲,感慨道:「渡盡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難得兩位王兄胸襟開闊,請上座,容我置辦酒席,晚上為兩位接風洗塵。」
王蘊王叔奴附和點頭,連連稱謝。王蘊在心裡回味著「相逢一笑泯恩仇」這句,感嘆自己果然不該帶著偏見看人,薛遜不僅擅長商賈事,治理地方也有一套,現在看來詩詞造詣也是不俗。當初瓜州的事情已經理清楚了,雙方都互有隱瞞,最後卻是薛遜技高一籌。薛遜贏也贏得有風度,最後還把降低賦稅、改進設施、服務商賈的對策說給了他,只是他不信而已。如今見到江西的盛況,才知薛遜當初沒有騙自己。
薛遜如果知道王蘊這樣想,估計要感嘆果然君子還是君子,被這亂糟糟的世道磨礪了這麼久,還相信有「君子」這種生物呢。薛遜當初是給了辦法,可沒給具體措施,居心不良,他也承認。更何況薛遜能做的不代錶王蘊能做,薛家商業據點遍布各地,尤其是南方市場,做起商賈事來事半功倍。又有薛遜這個「高瞻遠矚」的大發明家,雖說只是理論巨人,可世人的智慧不可小覷,薛遜稍加點播,下面人就呈上一個又一個令人驚艷的成果。
「京中傳來消息,陛下退位於九皇子殿下,禮部已經在準備大典了,不知會不會召地方官入朝覲見。」王叔奴率先開口道。
「就是陛下相召,可召不到薛某的頭上啊,薛某可不是朝廷命官,不過是非常之時非常之舉罷了。」薛遜耍無賴道。他之所以說古人不是傻子,這位九皇子殿下就是明證。這個天下之所以還能黏合在一起,多虧九皇子殿下力挽狂瀾。人家才是真正的霸主氣概,帶著西北積攢的軍功殺回京城,馬上接手京城城防護衛。誰又能想打當初「發配邊疆」的九皇子是笑到最後的贏家呢?
「薛老弟真是風趣。」王蘊輕勾嘴角,道:「陛下聖明燭照,登基大典過後該有大赦吧。」
這位陛下也不知說的是太上皇,還是即將登基的新皇。太上皇人老心更老,怕自己做了亡國之君,逮著個勉強能看的,就把江山託付出去。九皇子有實力,接得住這燙手山芋,還剝皮抽筋,慢慢同化的京城後邊的勢力。陝西、山西、河南、山東一帶已經俯首,再次把手中的權利交給了皇帝。名噪一時的白龍教也灰飛煙滅,京城再次固若金湯。
怪不得史書上說明君更可怕呢,從前還不明白,只看如今出了一位雄主,現在天下的勢力又陷入帶來觀望了姿態。薛遜還想著摧枯拉朽得摧毀封建勢力,解放生產力。九皇子登基的消息傳出來,「謹慎」的大家豪族又開始把女兒拘在屋子裡了,現在薛遜提倡女子授田分地擁有財產,日後皇帝是什麼章程還不知道,這些豪門可不想跟錯了風向。
「大赦也不赦十惡之罪,就是能赦,也是這一代。」薛遜冷臉道。
「是啊,我雖是朝廷命官,可戰火紛飛之時,也有幾道沒收到的政令;表兄雖已辭官,可還在衙門助我一臂之力。正如薛賢弟所說,都是非常之時非常之法,可聖心難測,說起來也是一樁罪過呢。」王蘊苦笑。當初大慶朝廷眼看要完,王蘊再忠君愛國,再流著宗室血脈,他也不是皇族啊,自然幹了些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事情,等皇帝站穩腳跟,肯定會遭到清算。他的情況不比薛遜好多少,這也是他們今天能坐到一起說話的前提。
「是啊,不知兩位王兄有何高見?」薛遜試探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