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薛遜列傳
「確實是喜事,當浮一大白!」薛越擊掌嘆道,堂堂中原大國,讓一屬國、地狹人少的小國打成這樣,臉面往哪裡擱?海航在外,遠一些的地方還以為他們是「唐人」「宋人」,現在也會稱呼他們為「大慶人」,不管何時何地,國家榮耀總是讓人傾力維護。
當然,也有把個人榮辱看的比國家生死還重的,比如太子王八蛋。
薛越嚷著叫人送酒水過來,一定要慶祝慶祝,薛遜欣喜過後,卻沉了臉色。
「大哥,怎的不高興?」
「單左人傑,這一戰勝的漂亮,除了擊掌讚歎,哪有其他言語。只是戰場上的仗他擅長,朝堂上的仗卻不一定了。」薛遜嘆息,王八蛋可不止太子一個。朝堂有以廢太子為代表的醉生夢死之人,他們會感激這個力挽狂瀾的英雄,還是氣憤他帶起了尊崇武將的風潮,如今入內閣的可都是文臣出身。又或者他們會不會排擠單左一介寒門,在朝堂上,出生、地域、門閥、師門、姻親、故舊都是影響派系的因素,單左,還遠不到大獲全勝的時候。
「兄長說的是,朝廷糜爛我在海外也有耳聞,不說單左,難道你就容易的嗎?若是朝廷清明,哪兒有浮在海上的爛木板。」薛越也是哀嘆。
「主子,二爺,單將軍大敗茜香,還有一大影響,那就是朝廷快要來人接手這塊地方了。」馬先生捋著鬍鬚道:「單將軍一直把重心放在與茜香一戰上,沒騰出手來收拾後方,如今前方戰事已定,不管是單將軍被授權清理江浙一代,還是朝廷另派欽差,咱們都要注意了。」
薛遜如何不知道,早早的派人送上王叔奴四十大壽的賀禮,不就是為了留後路嗎?馬先生說的委婉,他們不是要注意,是要撤離。
「一路行來,早就說過慈溪不過暫居,大家想想,我們下一步往何處去?」薛遜起身拉開牆上的推拉隔板,背後露出的是一副全國地圖,是他早先在金陵城外家廟中所繪,后又多次晚膳,安頓慈溪后,金獸安排通政司中暗探裝修懸挂的。
眾人嚴肅起身,走到地圖之前,靜靜看著。
見眾人神色凝重,薛越佯做不滿大:「大哥,你也太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啦,你坐擁慈溪,周邊盡在掌控之中,麾下還有四千餘人,更別忘了還有我啊,我那停在外面的戰船是吃素的嗎?」
薛遜微微一笑,道:「麾下軍隊四千,聽起來多,可別忘了在不遠的海邊,單左領著至少十萬人的軍隊呢。四千人中有兩千是新進的俘虜,尚在磨合期,沒有訓練好,我可不敢放上戰場。二弟一片心意我感激在心,可現在咱們薛家武力弱,不可輕言戰事,耗費兵力。」
「請主子放心,再給屬下三個月,定為主子練出一批善戰之師!」鐵興霸抱拳道。
「好了,都是自家人,說好的稱呼我姐夫就是。」薛遜老調重彈,他知道再怎麼說鐵興霸也是虛心接受堅決不改的。
果然,鐵興霸如同沒聽到一般,話題又轉開了。
「大哥究竟是怎麼打算的,就不要賣關子啦。」
「我們從杭州過,取道長江,去往南昌如何?」薛遜笑道。
「是個好地方。」牛先生點頭道。
「主子之前不是說過,我們要往梧州去嗎?若真定了,二爺海船在此,單左大軍忙著收拾戰局,倒是天時地利人和俱在。」馬先生反問道,只差明說薛遜目標搖擺不定,哪兒都想去摻和一腳。像這樣一路走,一路留有據點,又一路不停放棄,還是做生意建鋪子的做法,馬先生有些失望,他盼著輔佐的能事以為明君,再不濟是一位梟雄,如今薛遜還是商人的思維,讓他如何安心。
薛遜摸摸鼻子,不好意思道:「我心中有個想法,正要與諸位共商。」
薛遜派人換上濃茶,又讓鐵血安排守衛,一副徹夜長談的架勢。把我黨敵後武裝根據地、地下黨、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敵後武裝隊的布置改頭換面講給眾人聽,他不是什麼滴水不漏的人,說話間難免帶出一定會如此的自信,好似世事一定會按照他的想法來發展。牛馬二位先生何等敏銳,抓住他言語含糊的地方逼問,假設種種意料不到的情況,薛遜好到接受了幾十年的熏陶教訓,小故事聽了不知多少,趕緊拿出來搪塞。
最好演變成大家合夥找茬,對薛遜描述中的前景集體挑刺,直把薛遜問得滿頭大汗,自認緊守牙關,也不知被敏銳的眾人套出了多少「真相」。
盤問過後,馬先生起身道:「既然主子胸有成竹,屬下等誓死追隨!」
「屬下等誓死追隨!」眾人起身抱拳附和。
「啊?哦。」只有薛遜一頭霧水,剛剛不是群起而攻之,都反對他這種到處跑不定下來的風格嗎?怎麼突然又「誓死追隨」?
薛越看著他大哥一臉茫然,心中感嘆,這就是天生的人主之相了,把什麼都想清楚了,這套戰略在他腦中定然推演過千百遍,才能如此詳盡,把什麼疏漏都想到了。在自己的腦海中構建一個新世界,這是何等厲害。坐在這裡的諸人不說才高八斗,但都不是笨蛋,他們竭盡全力的挑刺都沒能攔住薛遜,至少這些想法在理論上沒問題。而且聽薛遜的話音,很多都是實際操作過後才能有的結論,也許在他不知道的時候,薛遜已經有了所謂的「根據地」,實踐過了。
薛越心中感佩,心想,多虧自己沒有妄做小人。原先在碼頭的時候還以為薛遜覬覦他的船隊,有意邀他上船給個下馬威,現在看來薛遜定無此意,他的重心還在這片土地上。
不管薛越遊歷多少國家,賺得多少金銀,但他最愛的還是這篇土地,他的審美、情趣、思想都深深的烙上了中原人的印記,把故土看得比什麼都重,做夢都想著回來。
薛遜「不明所以」的說服了眾人,大家又接著商議該如何撤退,他們在慈溪的這幾個月,給慈溪帶來的改變肉眼可見,若是放棄也可惜,不若就建成第一個「根據地」。
「且去問問曹嚴華和魏江,這兩人才幹出色,又是本地人,定能接手政務。原縣令棄城而逃,不管誰來善後,都很有可能從當地任重選拔以為縣令,更何況兩人都有舉人功名,作縣令也不是不行。」薛遜笑道,每逢大戰,人才總是不夠用,開/國時候秀才功名都能做官,可見人才緊缺。
「主子,海戰中有幾個受傷的兄弟在百姓家中養傷,和當地女兒生出感情,有意成家。原想帶人走,現在主子有意建根據地,不若留下這些弟兄。對外就稱是戰火連累逃亡的百姓,戶籍也好辦,印章證明我們都帶著呢。」銀霜回稟道,他們通政司造假的水準可是經過國家檢測的,或者說很多國家機構的印鑒就是從他們手中出去的。
「如此甚好!」薛遜笑道,「統計一下有多少人,安排我見上一面,當面叮囑他們。若要在此地成家,也要給他們置辦好房屋家業,可別弄得像入贅一樣。」民間瞧不起入贅女婿,薛遜要這些留守的人掌控話語權,這時候不能吝嗇,最好給她們高高大大的身份,做得光鮮亮麗才好。
真是天助我也,薛遜感嘆。他本以為留守人選會是個難題,沒想到車到山前必有路。
「好了,好了,大家也累了,這天都快亮了,先回去休息吧。明天……今天就不必再來議事了,照慣例辦就是。」慈溪政務簡單,沒有了外部威脅更是平順,也不需要額外費心。
「二弟留下吧,咱們兄弟許久不見,正好抵足而眠。」薛遜最後發出邀請道。
薛越從善如流的留下,兩人歇在廂房的火炕上,火炕是薛遜找人現盤的,原來可沒這玩意兒。南方的初春還有些寒意,但薛越卻熱血沸騰睡不著。薛遜已經表明了他絕不摻和海運的意圖,那薛越呢,他的前途在哪裡?
「二弟,你是準備在海外成家,還是回來呢?」薛遜看他翻來覆去睡不著,開口問道。
「我也不知道。」他少年時代就離家在海上打拚,與薛遜形同分家,他總是懷念長幼年故土的一絲一毫,可現在讓他著陸過安穩日子,不用想他也覺得不習慣。他在海上賺了很多銀子,也有過數次生死關頭,該怎麼選,薛越也茫然著。
薛越一晚上絮絮叨叨的講了許多,希望薛遜能幫他拿個主意,畢竟薛遜是那樣的清明,腦海中連新世界新格局都構想得清清楚楚。
「你自己的事情,只有你自己能決定。」看薛越這麼迷茫,薛遜就放心了。原本把銅錢派過去就是怕薛越心大,掌控不住,現在看來,本身迷茫的首領能帶出什麼殺伐果斷的隊伍。
兩兄弟各有心思的想了半天才睡著,真是應了那句同床異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