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薛遜列傳
「北岸有慈溪,南岸有嘉興,都是有名的富裕之鄉,屬下等再去打探。」張瑜介面道,他不想在杭州城在做馬前卒,這次是王叔奴不想翻臉,箭矢才沒往他身上射,下次不會有這麼好的運氣。
「中軍不動,左右各分五百人去,帶上快船,若有糧食衣物,一併繳來。」趙爾牧吩咐道。
趙爾牧在這支潰軍中,曾經是官職最高的,可已經背叛朝廷的士兵,官職已無用。不知使了多少手段,趙爾牧才掌控住這支軍隊,反對者都「犧牲」在了戰場上,剩下的要麼覺得跟著趙爾牧有前途,要麼畏懼他的淫/威,不管何種原因,趙爾牧掌控住了這支軍隊。
趙爾牧剛剛把斥候派出去,前面杭州城就掉下一根繩子,有人下來了。
趙爾牧揮退圍在身邊的,看著架勢應該是來傳口信的,這麼多人圍著,倒讓人小瞧了,他掉牙看看這人有何話說。
來人是一個身著守衛服飾的年輕小子,那年輕後生十分懂事的停在安全位置,抱拳道:「將軍大人,小人是王大人屬下小兵,特來拜會,也替大人瞧一瞧表弟。」
「哦?王大人還認這個表弟?」趙爾牧諷刺道。
「將軍說的哪裡話,打斷骨頭連著筋的實在親戚,哪有認不認的。大人讓小的帶來銀票五百兩,給表少爺。」說完就從懷取除銀票。
「銀子有何用處,若是大人真還認這親戚,給口飯吃,比多少銀子都強。」趙爾牧道,這動蕩的時候,垮掉的票行錢莊不是一家兩家,銀票和白紙沒區別。
「將軍有所不知,我家大人也為難啊。杭州城中已是糧食吃緊,百姓家中早無存糧,就是咱么這些當差的都要省著吃,一頓干兩頓稀的,混個水飽,實在無力接納表少爺,不是大人不念舊情。不過大人讓小的轉告表少爺,杭州城中無糧,但有人有糧啊!」
「何人?」趙爾牧情不自禁問道。
聽趙爾牧這般激動,那傳信人心中微定,臉上卻不動聲色道:「這個時節能有糧食的,除了守衛森嚴的官倉、護衛重重的大族宅邸,就只有那做糧食生意的商人了。恰巧,昨日有商人從杭州城經過,要入城歇息一晚,杭州城的情況將軍是知道的,我家大人一視同仁,誰都不敢放進去。好叫大人知道,這來的商人可不是無名無姓的,乃是金陵薛家!」
「金陵薛家!那個薛家?」
「將軍大人問得稀奇,這世上只有一家敢稱金陵薛家,不錯,正是百年皇商,珍珠如雪金如鐵的薛家。薛家從金陵而來,開著好幾艘了不得的大船,小人有幸在城樓上看了一眼,好傢夥,五六層高的大樓船,就是前朝的龍船也比不上啊,老遠看著還閃光呢,也不知在船身上塗了什麼金粉銀粉,端得好看。連船身都鑲金嵌銀的,不知船上有多少財寶呢!聽說他們在瓜州的時候,太特意買了幾千近白面,就為了讓北地的人吃一盤餃子,將軍說薛家富裕不富裕!」
「那薛家在哪兒?」趙爾牧不耐煩聽他說書,追問道。
「這……這小人就不知道了。」傳信的士兵靦腆道:「不過前天還想在杭州城借宿,想必沒走遠,應該就在這周邊吧。薛家老爺樂善好施,最好交朋友,小人在杭州都聽說過他家富豪的傳聞,若是將軍大人想和薛老爺商量什麼事兒,想必不廢功夫。」
這傳信人只差明說薛家有錢人傻是個軟柿子。
看這傳信人也說不出什麼新花樣兒了,趙爾牧才放過他,示意張瑜上前接過舉了半天的銀票。兩人說了半天,「表少爺」喊了好幾回,可傳信人看都沒看過張瑜一眼,最後才不甚在意的把銀票發那個在張瑜手裡。
兩國交戰不斬來使,趙爾牧得了薛家的消息也承情,痛快放這人離開了。
城樓上掉下一根繩子來,原樣把人拉回去。
「將軍,這王叔奴可信否?」心腹擔心道。
「看這人說的有模有樣的,雖有誇大之詞,可薛家人肯定來過。」趙爾牧不是傻了,傳信人言辭之間直白的宣揚著薛家的富貴和不設防,仿若二八佳人沒帶一個護衛,走在黑漆漆的暗巷裡,這不是勾引他們去偷去搶嗎?
「將軍,王叔奴是想禍水東引吧?」啊,呸呸呸,剛說完就在心裡吐槽,他們才不是禍呢。
趙爾牧冷笑一聲,道:「哼!王叔奴明擺著是想引我們去搶薛家的,誰看不出來。不過他有句話倒是說對了,這世道能有糧食又防衛鬆懈的,的確只有商家。」
「就是不知這薛家躲在哪裡?我們在就堵了出海口,運河上游也聽說有人回撤,並沒有薛家的消息啊。」心腹疑惑道,整個戰場就在這邊,一敗塗地,大家跟著撤退,他們實力保存比較完整,還能搶到船隻戰馬,那些打得只剩自己光桿一個的,還不是憑著兩條腿奔命。十幾萬人潰敗,整個長江三角洲都是敗軍。他們和其他勢力比較大的潰軍還有聯繫,並沒有聽說薛家的消息。
「左右不過這附近罷了,絕不可能入海,不是去查探了嗎,早晚有消息。」趙爾牧在這附近大戰,對周邊地形也十分清楚,吩咐屬下:「傳令下去,埋鍋造飯,準備開戰。」
張瑜在城下撕心裂肺的喊著「沒飯吃,要被餓死」,事實上他們既然能搶了船隻馬匹,糧食還是搶到一些的,只是這麼多張嘴要吃飯,那點兒存糧就不給你坐吃山空。
慈溪這邊,薛遜不知道王叔奴眨眼之間就將他給賣了,正和幾位幕僚商議著如何安撫百姓,多收存糧呢。不過是在這裡暫住,但薛遜卻拿出了長久紮根的架勢,不但讓人細細尋訪當地有威望才幹之人,領到縣衙來加入管理層,還帶領著農閑的百姓準備操練和休整城牆。
薛家剛到慈溪,就給鰥寡孤獨送了油糧米面,又和剩下沒走的大戶聯繫感情,一副要在這裡待到天皇地久的模樣。那些跑了的大戶,田產還留著,薛遜也順勢充公,然後把邊邊角角分給以前「受壓迫」的勞苦百姓,不過一兩天,聲勢便起來了,沒有人再說薛家的不是,市井閑人說起來都要尊稱一聲「薛侯爺」,指望他能長久的幹下去呢。敵後武裝根據地的建設給了薛遜很大啟發,就算這個年代不適合走農村包圍城市的道路,可理還是通的。
薛遜的政策都通過戲台和告示宣揚出去了,許多政策還只是開了個頭,但後續有多少好處人人都是清楚的,對薛遜一行的進駐,倒不顯出排斥外鄉人的樣子來。
「銀霜注意著,不僅要看著城中百姓不讓他們騷擾護衛兄弟,更要盯緊那些入衙門做事的人。我知道金獸在選人的時候肯定仔細挑選,打聽清楚秉性才定的。可這亂世人心易變,就是今日對我們和氣友善,明日也可能換一副嘴臉,小心無大錯,大家千萬要放在心上。」就算這兩天看到百姓的笑臉多些,可薛遜依舊不敢大意,他們終究是外鄉人。薛遜不信任這些百姓,同樣這些百信也還在觀望中。
一屋子人正在縣衙議事,有屬下進來稟告道:「主子,發現有船隊靠近,有三條快船,船上有兵丁,不知其數,全副武裝!」
薛遜悚然而驚:潰兵!
「怎麼這麼快就來了?難道是樓船沒有藏好暴露的蹤跡?還是有帶路黨?」薛遜喃喃自語,見銀霜也是一頭霧水,問道:「這兩天有人出城嗎?」
「沒有,嚴防死守,就是我們兄弟也無一人出城。」銀霜博抱拳,他們和城外留在船上的兄弟聯繫用的都是鷹隼,根本無人出城。而鷹隼放飛的時間、上面的字條都是有數的,絕對不可能出內奸。
「主子,可有談判的餘地?」金獸趕緊問道,他現在跟著薛遜學壞了,遇事不再像先前一樣恨不得打個痛快,而是追求以最小的損失換最大的利益。
薛遜搖頭苦笑,面對潰軍,沒有足夠的武力威懾,薛家就是肥羊。他們不會感激薛家貢獻的血肉,只會嫌棄薛家的肉太腥。
「算了,原因以後再查,現在先組織人對抗潰兵吧。」薛遜揮手,他發現自己果然不是男主角,沒有上帝視角,就算有了通政司分離出來的情報系統,還是有很多消息不能及時知曉。
從金陵出來到現在,他們就沒有遇上一場真正的戰爭。從金樓老宅轉移的時候,有老宅的密道做掩護,無人傷亡;路上遇到的流民不堪一擊,算不上衝突;接下來一路順暢,在瓜州堵了一下,可靠薛遜運籌帷幄,不戰而屈人之兵,也沒有大規模的流血衝突。到了杭州城下,薛遜也審時度勢,沒有和王叔奴硬碰硬。在慈溪更是順利得不行,誰能料到縣令居然跑了。
薛遜這樣分析下來,又覺得自己是老天爺的親兒子了,不然不能這麼順暢。
可打仗這種事情,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他戰前動員都做了至少三次,手下護衛還沒有暈倒過真正的戰爭。
「鐵血,這次是來真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