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薛遜列傳
「本是奶娘的不是,你要打發她走也正常,何苦瞞我?」薛王氏嗔道。
「是我的錯。」薛遜麻溜認錯,現在薛王氏可在床上躺著,不敢和她犟嘴。
薛遜認的爽快,薛王氏反而不好意思了,「其實也不怪你,當初我渾渾噩噩的,你也是不想我傷心。」薛遜若是虛言託詞薛王氏反而心裡有疙瘩,如今這麼爽快,薛王氏卻看得開,近一年來學到的比往日二十年學到的都多,而今才知以往坐井觀天。
「阿素這名字取錯了,該叫阿賢才對,賢惠若此,為夫受寵若驚啊!」薛遜耍花槍道。
「我什麼時候不賢了……」薛王氏被逗笑了,一笑反而扯著下面肌肉,笑容馬上扭曲成痛苦的表情,眉眼皺在一起。
「放鬆,放鬆,沒事兒的,沒事兒的,葯馬上就要來了。」薛遜看著都疼,婦人生產實在太艱難了,熬過了生產鬼門關,還有產後失調、產褥熱等一系列後遺症等著,比出車禍還苦,這幾個月只能躺在床上度過了。
不一會兒,竹青就端了葯碗進來,薛王氏一口乾了,不敢拿蜜餞壓味兒,怕走了藥性,只能白水漱口,嘴裡還是一股怪味兒。
薛遜伸手進被窩摸了摸,發現只說了一會兒話,薛王氏的背心又濕潤了。薛遜拿被子裹了她抱起來,指揮丫頭們重新鋪上乾燥柔軟的褥子,再把她放下,又換了被子,多虧船上早就備好了熏籠,褥子被子都熏得暖暖的,不然准得著涼。所以說此時婦人產育丟命的多,就算出了月子,不好好保養,依舊是一身病。
薛遜不敢再逗她說話,只靜靜看著他,等她睡熟了才輕手輕腳退出艙房。
卷碧帶著薛蟠住在隔壁,都是沒有生育過的年輕姑娘,養育孩子都是照本宣科,好不容易來了個經驗豐富的林氏,都纏著她請教呢。
林氏跟著丈夫行醫,在這個年代是少有的女大夫,出入內宅時候多,對規矩更是慎重,見薛遜進來,趕緊低頭告退。
薛遜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嘟囔道:「我有這麼可怕嗎?」
「林家嬸子謹慎又細心,傳授了不少養育孩子的辦法呢,屬下們正在偷師,主子就來了。」卷碧把薛蟠報給薛遜。
「卷碧留著我問問少爺的情況,其他人繼續去偷師吧,替我給林大夫問好,多謝林家嬸子照顧我兒。」
「是,屬下告退。」其他幾人麻溜退下,卷碧把薛蟠的生活起居娓娓道來,一天吃幾次奶,撒幾次尿,睡多少時辰都記得清清楚楚。
「這般忙亂,少爺依舊安穩,沒有被驚嚇著,忠叔來看過,說和主子小時候一模一樣,有大將之風呢。」卷碧笑道。
「小孩子家家看得出啦什麼,都是你們照料的好。」
「太太親力親為,一片慈心;主子日夜掛心,時時垂問,屬下們照章辦事,不敢居功。」
「好了,好了,都是自家人,總說這些客氣話,我都替你累得慌。你在薛家多年,名義上是下屬,實際上和我妹妹又有什麼分別呢,你出門子的時候我還要給你陪一份嫁妝呢。」
「主子!」卷碧跺腳,怎麼說道她身上來了。
「難道是在害羞?多少人贊你巾幗不讓鬚眉,有大將之風,我家的姑娘可不學那扭捏小家子氣。姑娘家嫁人等於二次投胎,你可心裡有個數兒,如今求到我面前的不是一個兩個,等你想好了就和我說,或者和太太說。護衛們都是良民,就是金獸銀霜他們我日後也是要脫籍放出去了的,這出了金陵就是天高任鳥飛,他們前程大著呢。我身邊的姑娘家也是要正經嫁出去做正頭娘子的,可沒有為妾為奴的。」薛遜說道最後有些嚴厲,卷碧模樣姣好,就怕她心氣兒高。
卷碧撲通一聲跪下來,發誓道:「屬下絕沒有攀附之心,請主子明鑒。屬下跟著主子六年了,真有壞心瞞不過主子法眼……」難道是誰在背後嚼舌根子,說自己想要爬床?
「又想到哪裡去了,你長得這麼漂亮,現在外面,不比當初深宅大院的安全,若是有什麼人瞧上你了,你自己把持得住,主子我也不是送美人吹枕頭風的主兒。真真是,我是什麼人,你也說跟了六年了,還不清楚。」
卷碧鬆了口氣,抹了把眼淚道:「都是屬下不經事兒,聽兩句閑話就慌腳雞似的。」
「你行的正坐的端,就沒什麼好怕的,凡事有我和太太呢。」薛遜鼓勵他兩句,叮囑道:「太太身子不適,你是大丫鬟,就要挑起大梁來,等到了地方,且有論功行賞的時候呢。」
都說時勢造英雄,卷碧和竹青這樣的大丫鬟還稱不上英雄,但從薛遜過來之後,經歷了這些日子的艱難,也鍛鍊出來了,隱有璞玉的風采。
雖然才一天一夜,世界就像顛倒了一樣,人心也開始浮躁,往日安撫內宅大丫鬟的事情自然由薛王氏負責,再不濟還有年老的嬤嬤,可如今薛王氏卧病在床,又沒有積年的老人在旁邊壓陣,安撫人心這樣的活計只有薛遜親自出馬了。
祁紅的判斷沒有錯,一路上的確順風順水,從南京一路快船,沿路不停靠補給,很快就到了揚州的瓜州鎮,這是長江和京杭大運河交匯的北岸口,從這裡入了運河,便可直通杭州。
在船上修整過後,所有輕傷護衛都得到有效救治,林興不愧聖手之名,不僅在婦科上精通,給薛王氏開的葯見效很快,就連護衛的傷都治得利落。有這種能手,薛遜也是慶幸。
「主子,渡口被封鎖了,來往船隻均不能通過,還有巡航的快船在江面上來回巡視,打的是黑底白虎紋旗幟,是揚州漕幫馮瘦虎的標誌。」在快到入口的地方,薛家的船隊放緩速度,老遠看見渡口被封鎖,銀霜趕緊來報。
「馬先生,勞煩您瞧瞧,可有辦法?」馬先生在黑道上出了名的,也許可以借一借威勢。
「老夫先瞧瞧。」馬先生快步走出,拿了千里眼瞧遠處的封鎖線,他心裡實在沒底。瓜州千年古渡,來往船隻何等頻繁,光憑一個漕幫的馮瘦虎哪裡守得住。
馬先生在甲板上觀察的半天,道:「瞧那布局頗有軍中的格調,恐不是馮瘦虎一介江湖草莽能做主的,屬下只能勉力一試。」
「若是強行衝擊呢?」薛遜不動聲色的問道。
馬先生苦笑道:「主子,我們沒有衝擊用的鐵皮船頭,再說速度都慢下來了,再啟動可來不及了。」用船隻沖陣是愚蠢的做法,江面開闊無法遮擋視線,對面的人不是傻子,見己方看著渡口不減速,肯定早有防備,他們人手和船隻都少,實在冒不起險。
「總要試一試的。」薛遜嘆息,若是強闖闖不過,只能來文的了。
還在說話間,外面又有人來報:「主子,對面來人要我方通報姓名,打的是馮瘦虎馮幫主的旗號。」
「馬先生且去吧。」薛遜揮手道。
薛遜一行焦急得等著,船隻已經漸漸停了,水手開始下錨,穩穩停在江上。馬先生乘快船過去,身邊不能帶人,單騎闖關,也是馮瘦虎給人的下馬威。
薛遜等人到的時候已經是傍晚,等到船上火盆高懸,月上中天,馬先生才帶著一身水汽的回來。
「屬下有辱使命,並為說服馮瘦虎放我們過去,他已經知道主子的身份了。」馬先生嘆息,他在江湖上也是熟面孔,他在薛家謀生的事情並不是秘密。事實上他和馮瘦虎之交談了一盞茶不到的時間,剩下都在和馮瘦虎的幕僚套交情,大家都是干出謀劃策主意的,誰不知道誰,這麼半天套出來的消息估計也就是人家想讓己方知道的。
「辛虧主子機敏,沒有強行沖陣,到了近處才知,馮瘦虎在碼頭上豎了高桿,上面高懸著幾波想強闖船隊老大的人頭,碼頭上還有被掀翻的廢船,漕幫早有準備。」懸挂人頭之類的雖然殘忍,但威懾效果不錯,馬先生怕的不是那幾個人頭,而是對方早有防備,他們沒有偷襲的可能。
「馮瘦虎態度強硬,已經說了不管誰都不放,被攔在下游的運河的還有南方大員給京中皇子送禮的船隊,甚至有打著內務府旗幟的船隻,都等在那裡呢。」馬先生嘆息道。
「瓜州不是一個漕幫分支能做主的地方,這小鎮超配設置了同知署,還有工部分司署、管河通判署,難道他們能達成一致?能聯繫到在瓜州的暗線嗎?」薛遜問道,天下沒有什麼是不能改變的,沒有銀子砸不開的路,而薛家最不缺的就是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