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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薛遜列傳

  回程的時候走水路,已經一無所有,自然不必再做戲。


  走的是內河,薛家在內河漕運上也頗有門路,順風順水的話,小半月金陵了。


  一路上薛遜也沒有遊山玩水的心情,吩咐人直接回去,出發時候早就準備好一切,沒有上岸採買的意思。


  薛遜只是懶得麻煩,在岸上等著的人可就抓瞎了,這不,想了個山不就我,我則就山的辦法。


  入夜,薛遜正躺著呢,鐵血就過來稟告道:「主子,有人襲擊鑿船?」


  薛遜悚然而驚,立馬翻身爬起,問道:「情況如何?」


  「發現得早,船無事,人抓住了,死一捉七,押在底艙。」鐵血道。


  「審過了?」


  「屬下來的時候,馬先生正在審。」鐵血沉聲道,鐵血也出身通政司,一身過硬功夫,人如其名。


  「我去看看。」薛遜拉過外套披上,匆匆下到底層船艙。


  船艙末尾隔了個大間出來,一般商船是用來裝家禽家畜之類的貨物的,在這條船上,被闢為刑房。


  之間房中五個人吊在刑架上,遍體鱗傷,血色斑駁染紅布衣,腳下還躺著三具屍/體。


  「主子。」馬先生站起來拱手行禮。骯髒狹窄的船艙,空氣不通,血腥味縈繞四周,讓人聞之作嘔,入目是殘酷刑訊場面,入耳是慘叫呻/吟,製造如此景象的馬先生,卻是一位中年文士,留著三寸山羊鬍子,寬袍大袖,一派儒家仁人君子模樣。


  「先生不必多禮,審得如何了?」薛遜假裝自己看不見,這些人能來、趕來鑿薛家的船,肯定是江上做慣了案子的水匪,不值得同情。


  「主子,審出來了,是蛟龍寨的水匪,這就是黑道上有名的蛟龍八仙。」馬先生柔聲細語道,好似在介紹一方美麗風景。


  「這八仙不在自己的地盤過海,跑我薛家船上逞能做何?」


  「受人之託忠人之事,蛟龍寨收了銀子,為人做嫁的。」馬先生指著腳下的三具屍體道:「學藝不精,又無傲骨,屬下在這兒才坐了一刻鐘,就什麼都招了,還以為是什麼神仙手段、有骨頭呢。」


  「先生見多識廣,這些小手段自然不再您眼中。」薛遜恭維到,他相信內斂的馬先生不會在幾個必死之人面前炫耀。


  「薛老爺,馬大家,是我等有眼不識泰山,冒犯貴人,請您高抬貴手府,放我們兄弟一條生路。」一個漢子開口求饒道:「我等江上浪里來回,不過混口飯吃,要為難貴人的是城中邱大戶,我等兄弟不過做人刺刀,刀柄都不握在自己手裡。冤有頭債有主,貴人要報仇,正是邱家人。」


  「不是說道上規矩不能出賣買家嗎?」薛遜也是聽過幾耳朵江湖軼事的。


  「嗤——」馬先生恥笑一聲,道:「主子也太看得起這些毛賊了,真是鐵骨錚錚,早就闖出諾大名頭,洗白上岸了,還用得著在水上討生活。」


  馬先生早年在江湖上也是有名有姓的人物,後來機緣巧合入了通政司,幾十年不混江湖,江湖上自有他的傳說。這不,名字一報出來,這些水匪,也得稱一聲「馬大家」。


  事實已經清楚,薛遜就退了出來,重新落座倒茶,請教馬先生道:「對此事先生可有主意?」


  「主子容稟,屬下還是堅持直接殺了了事,屍/體沉入江中就是,神不知鬼不覺。」


  薛遜原想著把這些水匪送入官府、或者直接砍了堆在小船飄在江中,以做威懾。薛家即便失了通政司的位置,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軟柿子。他們的船上早就打了薛家的旗幟,這些人只是試探的第一波,若是不能一次震懾,日後當真後患無窮。


  「若是不能震懾宵小怎麼辦?」薛遜請教道。


  「主子多慮了,世間最可怕的不是殺人,而是未知,這些人有去無回,主子也不做回應,那些人自然在日復一日的等待中焦慮遲疑害怕驚恐。」馬先生深諳水匪心理。


  「先生說的有道理。」薛遜嘆息,他現在也是在日復一日的等待,焦慮害怕,沒有人為他突然到這裡來做出申明,表示負責。


  薛遜聽了馬先生漫不經心的一句話,反而聯想道自身,決心更認真對待生活、活得更好,不讓幕後人簡單的心理暗示所動。


  「主子明察,別忘了,陛下已經收回通政司了。」


  薛遜正色點頭,「先生說的是。」


  陛下已經收回通政司了,薛遜也早就申明通政司和薛家的產業絕對分開,毫無混淆,若是大張旗鼓堆出屍體,如何解釋薛家有這麼多好手在,是不是挖了通政司的牆角?是不是欺君瞞上了?

  薛遜沒有經驗,見馬先生考慮周詳,就讓他全權負責此時。又忍不住多問一句:「把屍體沉入江中,他們難道不會撈出來嗎?」在此時功夫好的人,完全媲美蛙人。


  「屬下手中有巨腐藥物,能化去皮肉,白骨丟下去,誰知道是誰的?」馬先生捋著山羊鬍,說著和和善外表絕不搭配的話,問:「主子可想去瞧瞧?」


  「不必了,如此萬無一失,先生辦事,我放心。」薛遜慫了。


  薛家的大船就這樣悄無生氣的在夜裡航行,沒有停頓、沒有喧嘩,在黑暗中如常駛遠。


  在岸邊等著的人沒有等到船上出事的喧嘩聲,也沒有得到派出去人的迴音,想趁機搭話都沒辦法,一切都融入黑夜中,悄無聲息,又神秘無比。


  有了邱家人做探路石,跟著動手的人就更多了。


  薛遜名義上交了通政司,可還有一大幫精英人手跟著薛遜回金陵,這些人才是薛家的根基。在這些人看來,和朝廷相比,薛家更受信任。為什麼?因為薛家有錢啊!

  現在還留在通政司中的人物,日子可就真要靠著死俸祿過活了。通政司紀律嚴明,不允許私下生財,勒索、買賣消息都是入刑堂的大過,薛家在太/祖制定的薪俸標準上,還要發薪俸兩倍的補助,貢獻多、水平高的供奉還另有獎勵,這才能驅使一干好手。所以薛家幾乎佔據南方市場,生活卻不見得同城甄家更顯豪奢。


  薛遜抽走了精英、抽走了資金,正等著陳木南抓瞎呢。從來沒有得到過比得到了又失去更讓人憤怒,陳木南是清楚通政司往日運作的,他要麼去找皇帝要一大筆資金補上缺口,要麼放任手下人開始自行生財,不管哪條路,都只會敗壞通政司的根基,皇帝不會容忍的。


  真以為薛家沒脾氣嗎?

  這些都是後續手段了,而今薛遜面臨的是江上源源不斷的襲擊。


  薛遜吩咐人不必停留,水手分成三班,日夜兼程,不在水上過多停留。這樣好似認慫規避的做法,引得來分一杯羹的人更多了。


  掛著薛家旗幟的大船依舊不停留,毫無動靜,派出去的人如泥牛入海,毫無迴音。等到薛遜到了港口,棄船登車,襲擊過薛家船隻幕後黑手的產業開始受到攻擊,他們才恍然大悟。薛遜不是認慫了,只是等著後續手段發力呢。若不是此次暴出來,他們都不知道自己產業中藏著姦細。


  無數想要趁火打劫的富豪商人、一方主政,無不跌足長嘆:「不是說他把通政司交出去了嗎?」從京中聽了那麼多薛遜謙卑得近乎懦弱的評價,怎麼突然之間就成了老虎呢?

  薛遜出門耽擱了一個多月,再見薛王氏的時候,她的肚子已經明顯高了起來。


  「阿素,怎麼站在門口吹風?」薛遜在僕人一片問好聲中走進二門,只見薛王氏披著一襲大紅披風站在門口迎接他,連忙上前問候。


  「浩哥好不容易回來了,我豈能不迎?」薛王氏微笑道,她這些日子提心弔膽的,拜了不知多少菩薩神佛,可又不敢寫信打攪他,連丫鬟都不知她心中所思。見她頻繁拜佛,只以為是擔憂腹中孩兒罷了。


  「答應過你平安歸來,我又豈會食言?」薛遜笑著扶薛王氏進屋,又問在一旁伺候的竹青道:「太太這些日子可好?飲食如何?起居如何?可有人惹太太煩心?」


  竹青福身一禮道:「回老爺,太太好著呢,一日三餐用得香,還時不時要加餐,夜裡睡得也好,奴婢們愛護太太還來不及,怎敢讓太太煩心。」


  「加餐?問過大夫嗎?大夫可說了胃口大是好是壞?」


  「浩哥~」薛王氏嬌嗔道:「都是問過大夫的,你放心吧。」此時以瘦為美,一個女人吃得多,是一件讓人難為情的事情。


  「好吧,好吧,阿素高興就好。」薛遜舉手做投降狀。


  一路相伴進了主屋,薛王氏連聲吩咐道:「卷碧伺候老爺梳洗,蔚藍去傳飯,湖綠去請大夫過來,老爺舟車勞頓,待梳洗過後診脈開藥,調理調理才好。」


  薛遜讚賞的看了薛王氏一眼,看來在他出門的日子,薛王氏也沒有放鬆學習,進步明顯,管家理事也有模有樣了,竹青引導有方。


  薛遜跟著卷碧出門就打發了他,做個樣子,洗漱沐浴他向來只用小廝伺候,薛王氏正在孕期,他不想給丫鬟們錯誤的暗示。若不是怕打擊薛王氏管家的熱情,他連個樣子的不想做。


  洗漱完畢,用了一餐舒適家常菜,又讓太醫診脈,薛王氏才放心。一放鬆下來,薛王氏就開始犯困,哈欠連連。


  「好太太,且去歇著吧,一屋子奴才下人伺候著呢。」薛遜輕聲道,哄著薛王氏睡著,他才大步往客廳而去,剛剛下人來報,水產商人陸有為來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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