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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我只是怕你傷心

  小寶找來一個小凳擺在龍床前,雲小天費力把崴傷的腿搬上小凳,就這麼讓鄭燁給他看。


  相比於季和裘的傷,雲小天的腳顯然算不得什麼。但饒是如此,皇帝畢竟還是皇帝,規格自然和國相不一樣,就算是這點小傷,鄭太醫也竭盡自己太醫的職責,幫他抹上藥膏,足足按摩了半個多時辰,最後再把他的腿包的跟個粽子一樣才算完。


  「陛下好了,這兩天切勿碰水,等明日臣再來給您上藥。」鄭燁收拾好醫箱,恭敬地退至一邊道。


  雲小天看著在場的所有人,折騰到半夜也是不易,嘆道:「今天真是辛苦你們大家了。」


  「陛下安然無恙,我們這些做臣子的便心滿意足了,」陳思高上前毫無半點真情實意地躬身道。


  雲小天沒看出來,他點頭道:「那你們快回去休息,大家跪安吧。」


  助攻一號陳思高抬起頭,為難地看著龍床上的季和裘,「那這國相大人……可是由臣送回府中去?」


  還未等雲小天發話,助攻二號鄭燁便連忙搖頭道:「不可不可,季大人正處於關鍵時期,動都最好不要動,更別說回府了。」


  助攻三號小寶也跟著說道:「要不是國相大人找到您,陛下您說不定就……就回不來了,陛下千萬三思啊,不要趕國相大人回府,雖然這不太合規矩,但奴才聽說以前關係親密的君臣,在戰時為了討論戰術策略,有時也是會一起合裘而眠的……」


  雲小天懵:「所以你們大家的意思是……?那他睡這,朕,朕睡軟榻?」


  小寶:「陛下也可以選擇翻牌子。」


  雲小天一臉冷漠:「……那還是睡軟榻吧。」


  陳思高在季和裘身邊浸淫已久,也早已是個八面玲瓏的演技派了,打起助攻來一點都不含糊,他看雲小天要睡軟榻,於是走近龍床邊,一臉心灰意冷地說道:「陛下九五至尊怎麼能為了大人去睡軟榻?況且國相大人早晚都要回府,就算今日不回,日後來回在宮中和府上來回奔波也同樣遭罪,哎,算了,倒不如今日就送他回去,是福是禍都聽由天命,我想就算大人熬不過這關,能為陛下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他也應該心滿意足了吧。」


  「停!停!別動他,好吧,朕答應了,」雲小天連忙阻止陳思高要來抬季和裘的舉動,無奈地嘆了口氣,「他就睡在太和殿吧,不止今日,朕特許國相在病好之前都在太和殿修養,以免來回奔波影響傷勢。」


  陳思高裝模作樣地吃驚道:「這怎麼能行!雖然大人是為了陛下才受此重傷,命懸一線,但這不合規制啊陛下,還是重新找個地方讓大人修養吧。」


  雲小天被他這麼一懟,原本想給季和裘再找個宮殿安置的話也說不出口了,好像不讓他睡太和殿,自己就是個忘恩負義,過河拆橋的王八蛋,於是雲小天只得順著他的話說道:「是規制重要還是朕的命重要?行了,你們也別擔心朕,朕不睡軟榻了,朕和國相一起睡床。」


  「陛下體恤臣子,我等真是感動不已。」陳思高道,他望著「睡夢」中季和裘微微揚起的嘴角,心想大人我也只能幫你到這了。


  雲小天:「……」他為啥會有一種入了套的感覺?

  一直到所有人都離開太和殿,他在季和裘身邊躺下來,都還覺得哪裡怪怪的。


  夜涼如水。


  雲小天在龍床上翻來覆去像烙餅一樣轉換各種姿勢,但還是睡不著。


  不單單是因為季和裘一直抓著他的手。那禁錮著他的力道雖然讓人睡得不舒服,但更為關鍵的是心裡的不舒服。


  他轉過頭支起上半身,注視著季和裘白紙般虛弱的臉色,他的眉毛微微皺在了一起,彷彿睡夢中令他煩惱的只是一些瑣碎的小事,但他臉上布滿的汗液和顫抖發黑的嘴唇卻背叛了他,這讓雲小天知道,他現在其實正在忍耐常人所不能忍受的痛苦。


  而這痛苦的源泉就是他,這叫他怎麼心安理得地睡覺。


  雲小天看著他的睡顏,竟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撫平他皺起來的眉間。


  他嘆道:「你看看你,上輩子造了什麼孽攤上我這麼個倒霉老闆。哎,你醒醒吧季和裘,你要是醒的來,我就給你升職加薪,讓你走上人生巔峰好不好?呃,雖然你現在好像已經挺巔峰的了,但那無所謂,你看你是想在市中心最繁華的地段搞套大房子呢,還是想要幾個洋妞,或者是一輩子都花不完的錢?只要你想要的,只要我有,我都可以答應你……」


  反正是做夢,吹牛又不要錢,雲小天張口就來,這麼說著說著,他居然還有點感動,自己在現實可不是這麼回事,他為了季熙鞠躬盡瘁,犧牲了無數個好夢的夜晚,自己的平均壽命都短了不少也沒見他給他升職加薪,甚至平時連好臉色都不給他……


  想著想著雲小天忽然一頓,這麼說來他好像知道季和裘在他夢裡這麼慘的原因了。


  他看向季和裘的眼神變得複雜起來。


  看吧,這就是天道好輪迴,所以說大魔王你平常沒事就對我好一點,是吧,不然也不至於在老子的夢裡頭遭這麼多罪了。


  他看著這張和季熙一模一樣的臉,一下子感慨萬……欸?欸?!

  雲小天:「……」


  季和裘:「……」


  雲小天尷尬地咳嗽了兩聲,「愛卿你……醒了啊。」


  而且是在這種時候?!沃日,他沒聽到他剛剛說的那些話吧?萬一聽到了那他不是occ了個爽?!

  季和裘啞聲道:「陛下……」


  雲小天慌了:「愛卿你總算是醒來了,愛卿你沒聽到朕說什麼奇怪的話吧?」


  季和裘的臉色很差,但他一雙眼眸卻亮如繁星,「陛下你剛剛說的可作數?不管我要什麼你都答應?」


  雲小天的臉僵住了,「……」朕選擇狗帶。


  「陛下?」


  雲小天一咬牙,「是!畢竟你是為了朕才變成這樣的。」


  沒辦法,自己裝的逼,跪著也要裝完,他只希望季和裘別真提什麼要花不完的錢,或者說像上次那樣一言不合就接吻,他的小心臟可受不了他這麼玩兒。


  見雲小天一副我不怕,你來吧的樣子,季和裘輕輕地笑了,他鬆開一直抓住雲小天的手,輕輕蓋在他的眼睛上,然後輕輕地說道:


  「我要你別為我愧疚,別為我擔心,好好睡吧。」他的眼裡閃動著算計的光芒,說出來的話卻情真意切。


  這句話輕得像羽毛一樣落在雲小天的心間,他挪開季和裘的手,看著他帶著笑意的眼眸,問道:「你在捉弄我?」


  「不敢,」季和裘笑,「我只是希望你知道我為你做任何事都是我心甘情願,你不必愧疚,也不必自責。」


  雲小天咬住下唇,沉默不語。


  一股微妙的氣流流淌在半大的寢宮裡。


  季和裘見他不正面回應,便迂迴道:「我睡不著,陛下陪我說會兒話可好?」


  「好。」


  「陛下養的那隻金絲絨猴叫花球?」


  「嗯。」


  「金絲絨猴是西域進貢的靈猴,其毛髮細軟純正,呈金黃色,又極通人性,是世間不可多得的寶物,和我們小時候養的那隻真的完全不同。」


  「我們以前也養過一隻?」


  「對,不過那隻小猴卻普通得很,是我母親上街見街頭賣藝的小猴可憐才買下來贈與我作伴的,我當時是陛下的伴讀,常常入宮,怕照顧不好,承蒙陛下憐惜,特許我把它一起帶進宮。後來我拜了高風大人為師,輾轉天淵閣,日日攻讀史書歌賦,無心顧它,便由陛下代為照料了。」


  「它可愛嗎?」


  「不,它灰頭土臉,很皮,也很不聽話,經常自己爬到皇子們上課的學堂後面的大榕樹上,怎麼吆喝威脅也不肯走,非得我們二人合力折騰一下午才能把它逮下來。」


  雲小天聽他說著起了好奇心,他問:「那那隻小猴現在怎麼樣了?」


  季和裘道:「死了。」


  雲小天的神經跳動了一下,「為什麼?」


  「受寒。」


  雲小天忽然覺得心裡很難受,他道:「你別說了,以前的事我真的全都不記得,去找花球完全是我一時興起,這小猴能救就救,救不到也不強求,我沒有想起以前的什麼事才這樣做,讓自己陷入險境差點把命丟了也完全是自個兒運氣不好。你不要有任何誤會,也不要感動。」


  更不要一顆真心付錯了人。


  季和裘微微一愣,他看著雲小天的臉,似乎沒想到他會這樣說,在他原本的計劃里,陛下聽見以前的這些點點滴滴,或許會感動,或許會視而不見,但不會這個樣子。


  他可以根據陛下是感動,還是視而不見來判斷他是不是真的失憶,因為他說的這些都是假的,是他精心準備的謊言,是用來再一次試探的利劍,但現在他真的看不清楚了。


  「陛下……」他有點不知所措。


  雲小天看著季和裘虛弱蒼白的臉,想著他今時今日這個樣子都是因為他雲小天,不,是為了永遠都回不來的雲華,他就覺得眼角一陣濕意,於是用力吸了吸鼻子道:「季和裘,你不要對我太好,不要將真心託付給我,我就怕……」


  雲小天咬著下唇,眼睛瞪得圓圓的,裡面全是濕潤的水光卻怎麼也不肯從眼角流下。他這副樣子像極了委屈又倔強的小貓,看得季和裘心頭莫名有些痒痒的,他湊過去,愛憐地在他的額頭印下一吻,閉眼柔聲道:「陛下別怕,就算你恢復不了記憶,我也會永遠在你身邊。」


  「我不是怕永遠恢復不了記憶,我只是怕你到頭來……會傷心。」因為你喜歡的是雲華,不是你眼前這個叫雲小天的冒牌貨。


  季和裘睜開眼,裡面全是錯愕,他微微拉開自己和雲小天的距離,目不轉睛地盯著他濕潤的眼睛,想從裡面看出半點虛情假意,可是對方的眼眸乾淨得像高山的清泉,像夜空的星河,像個稚童一樣單純而堅定。


  「放心吧不會的,陛下早些休息,不要想這麼多了。」錯愕只是一瞬間,季和裘迅速斂去眸中的神色,扯出一抹溫柔的笑意,安撫地對雲小天說道。


  「好吧,你也早點休息。」雲小天重重地嘆了口氣,他知道季和裘和大魔王不一樣,他真的是個很好的人,看著他把一腔愛意浪費在一個不愛他的人身上,他真的不忍心。


  不過這種事讓人一時半會兒也很難接受,算了,今天就這樣吧。


  雲小天看出了季和裘不太想面對這個問題,於是也不強求,相互道了聲晚安之後,他們便雙雙閉眼睡去了。


  季和裘的蘇醒讓雲小天心裡的大石頭落了地,於是他很快就睡著了,可是對於季和裘,這個夜晚顯然讓他難以平靜。


  他睜開眼,凝視著雲小天的睡顏,眼睛里的柔光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探尋和……震撼。


  我只是怕你到頭來會傷心……


  這句話反覆敲擊在季和裘的心頭,讓他虛情假意的面具開始產生一條條細碎的裂縫。


  從前的陛下,最不怕的就是他到頭來會傷心,所以才會肆無忌憚地一次又一次撕碎他們之間的信任。對於他,季和裘早就失望透頂,早就無心可傷,可是現在——


  受傷是假的,一起養過猴也是假的,都是誆他的,但剛才聽他這麼說,他卻真的有點傷心了。


  蒼白的手指緩緩拂過眼前人的睡顏,一遍又一遍地臨摹著他的輪廓,最後停留在粉色的嘴唇上。


  季和裘的眼神沉重而複雜。


  這個陛下比他想象中,還要善良溫暖得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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