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山有木兮木有枝(六)
何瑜霏原本是不打算提起這事的,想著邰音芮一直往阮家走,這才想到提醒他。她從小就善於隱藏自己,她是怕余江阮會著了她的道。
邰音芮,真的不再是他們以前認識的那個芮芮了。就憑她和遲仰牽扯不清……這也是她想不到的。
余江阮早已知道,並不驚訝。嗯了一聲,問何瑜霏還有沒有什麼事兒。何瑜霏沒想到他會那麼平靜,知道他多半是早已知道了,放下了心來,說沒什麼事了,讓他要是有時間帶孟時過去玩。
余江阮說好,然後利落的掛斷了電話。車子里打著冷氣的,不冷不熱剛剛好。余江阮有那麼瞬間的失神,他在這刻,才真真切切的體會道,大家都不一樣了。包括何瑜霏,表面上雖是和以前一樣,但內心肯定早已是滄海桑田。
余江阮長長的吁了口氣兒,回過神來,認真的看著前方的道路。他今天的電話挺多的,還沒到他姥爺家裡,許赭就打來了電話,問他有沒有時間,晚上出去喝酒。
余江阮直接回答說沒時間,稍微的想了想,又問他什麼事兒。
許赭笑笑,說沒什麼事兒,就很久沒聚過了。余江阮稍稍的想想,說晚會兒要是有時間再給他打電話。許赭難得的沒有打趣他,爽快的應了好。
余江阮去了兩個多小時,孟時早就起來了。正陪著老太太在沙發上聊著天兒。遠遠看去安安靜靜的,一雙清亮的眼眸時不時的眨著,讓人心痒痒的。
「姥姥,我回來了。」余江阮換好鞋,笑眯眯的和老太太打招呼。
阮老太太上上下下的將他打量了一遍,道:「你這是去哪兒了?」
「有點兒事,去了一趟市中心那邊。」余江阮笑笑,在老太太的身邊坐了下來。問道:「您和小時在聊些什麼,那麼高興,連我回來都不知道。」
他的語氣裡帶了些撒嬌的味兒的,卻一點不讓人覺得膩煩。老太太不答,笑了起來,對孟時道:「阮阮有時候就跟小孩子一個樣。有時候覺著他還小呢,卻已經是大人了。」
孟時的目光裡帶著點兒戲謔,余江阮知道八成姥姥是給孟時說他的那些糗事兒,英俊的臉不由得微微一紅,站了起來,道:「我先去洗手。」
老太太慈愛的看著他的背影,道:「你看,還會害羞呢。」
孟時笑得眉眼彎彎的,忽然覺得,這裡,真是比余江阮家裡更有家的味道。余江阮沒在的這會兒,老太太是和孟時說了很多很多話。說余江阮小時的糗事和心酸事兒,也提到了阮蓁。
她對阮蓁是失望的,大抵是不知道自己從小精心教育的女兒,嫁人之後怎麼就變了個樣兒。她並沒有揭阮蓁的短,讓孟時不必介懷她的態度,因為孟時是和余江阮在一起過。
要不是女兒實在不聽話,她也不會在外孫媳婦兒面前說這些的。老人雖是病多體弱,可腦子依舊是很清醒的。
余江阮洗手出來的時候阿姨端了一碟洗好的葡萄出來,一顆顆晶瑩剔透的,看著就誘人得很。
余江阮拿了一顆剝了起來,笑著問老太條:「姥姥,舅舅舅媽還沒回來?姥爺去哪兒了?」
「岩岩和你姥爺出去釣魚去了,我已經讓阿姨給你舅舅舅媽打過電話,他們會早點兒回來吃飯。你和小時也吃了飯再回去。你外公今天得了一條野生的鱸魚,清蒸上可鮮了。」老太太微微笑著道。
余江阮乾脆的應了一聲好,老太太又道:「你和小時出去走走,這一下午她都陪著我,肯定悶了。」
孟時連連說沒有,余江阮卻已站了起來,道:「那我們到院子里去吃葡萄去。」
他順手就將葡萄端了起來,老太太笑眯眯的應好,看他了著孟時出了院子,一時感慨不已。阮阮長得好看,喜歡他的女孩子很多。但他帶回來的,也僅僅只有邰家那小姑娘和小時。
邰家那小姑娘啊,她以前是挺喜歡的。只是這脾氣,還是遠遠不如小時的好,也不如小時那麼溫婉。想到這兒,老太太輕輕的嘆了口氣。不知道她女兒為什麼會只看到了家世。如果阿鳶還在,或是小時的父親在,他們,未必會讓女兒嫁入余家。富貴如雲煙,只要幸福平淡便好。
阮家的小花園在後院,陽光疏影懶洋洋的打在石桌上,格外的寧謐。余江阮拉著孟時坐下,麻溜的剝了一顆葡萄喂到孟時嘴裡,笑眯眯的道:「是不是很甜?這葡萄應該是鄉下的果園送來的,汁多鮮美,比外面的可好吃多了。你要是喜歡我待會兒帶些回去,給你榨汁。」
是挺甜的,孟時有些詫異,問道:「舅舅家裡還有果園?」
她伸手就要去拿葡萄剝,卻被余江阮打了一下手,柔聲道:「別把手弄髒了。」他說著又餵了一顆葡萄給孟時,接著道:「當然有,以前就有了。這葡萄還是姥爺種下的。果園裡還有蘋果梨子,姥爺每隔那麼長一段時間就要去住一次。他退休后閑不住在鄉下修了房子打算種果樹養雞鴨,姥姥身體不好,鄉下醫療比不上這兒,他這才很少去的。」
老爺子和老太太的感情還真是好得令人羨慕,孟時點點頭,忍不住的問道:「我剛才睡覺的時候你去哪兒了?」
「不是說了嗎?有點兒事情要去處理,怎麼,不相信我啊?」余江阮微微笑笑,伸手颳了一下孟時的鼻子。
孟時遲疑了一下,道:「前不久蔣青楓給我打過電話。」
聽到蔣青楓的名字,余江阮就哼哼了兩聲。他知道孟時不會無緣無故的問起,道:「他給你說什麼了?」
他倒是沒有遇見蔣青楓過,主要是他現在已經很少出去玩。還有就是蔣青楓大部分時間都是在東青,很少到京都來。東青自然是比京都自由很多,他們家老爺子要不召喚,他都是不肯回來的。
「他說有人在找監控。」孟時回答,接著又道:「我問過他是誰在找,他說是秘密交易。買主是不會露面的。」
她並不是什麼重要人物,只要出得起價錢,要她在賭場的監控那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余江阮知道她是在擔憂,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道:「沒事兒,別擔心,我已經請人去查了。我媽媽那邊,我會叮囑阿姨注意點兒。再說了,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別放在心上。」
如果知道孟時當時的處境,能夠了解,那當然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但如果有人故意加以歪曲,她就成了令人厭惡的賭徒了。
孟時嗯了一聲,頓了一下,道:「東西是從東青出來的,要不,我請毛子幫忙查查?」
她怕余江阮多想,想了許久才打算徵求他的意見的。畢竟毛子在東青熟,說不定會有所端倪。
余江阮果然板起臉來,道:「不許找別人!」他哼哼了兩聲,蔣青楓他並不怎麼放在眼裡,可那毛子……可比蔣青楓有威脅多了。
孟時忍不住的笑了起來,道:「姥姥說得沒錯,你有時候真像小孩子。」
余江阮湊到了她耳邊,輕笑著道:「是不是小孩子,晚上你不就知道了?」
這還是在外面!孟時的臉熱了起來,一下子蹦出去老遠。余江阮得意了起來,哼起了歌兒來。
余江阮的心情好,剝葡萄的動作更是麻利了些。孟時現在可能吃了,一碟子葡萄她就吃了三分之二。後來還是余江阮想著她吃太多吃不了飯,才沒讓她再吃下去。
晚上余江阮的舅舅舅媽都回來得很早,阿姨更是早早的就準備了一大桌子菜。阮家任何時候都是和樂融融的,孟時和余江阮吃過飯離開的時候已經是八點多了,余江阮喝了點兒紅酒,老太太執意讓司機送他們回去。
明明是沒有醉的,他在車上卻死皮賴臉的靠在孟時的腿上,跟個孩子似的,孟時不習慣在外面有這樣的親昵,臉上的紅暈一直都沒褪下過。
下了車,余江阮自然而然的摟住了孟時的腰,喃喃的道:「孟小時,你身上又香又軟。」
他有些蠢蠢欲動的,孟時握住了他那游弋的魔爪,壓低了聲音威脅道:「你要是再敢胡來,我今晚就把門反鎖了。」
余江阮把她摟得更緊,偏頭笑看著她,道:「能不能換個有新意點兒的威脅?門反鎖也沒用,你不是不知道。」
他這下倒是『清醒』了,孟時的臉紅紅的,卻又一時拿他沒辦法。余江阮摟著她往電梯里走,忍不住的輕輕笑了起來,道:「孟小時,你臉紅的樣子真可愛。」
孟時不理他,余江阮俯身在她的唇瓣上咬了一下。正要加深這個吻,手機就響了起來。好事被打斷,他低低的咒罵了一聲,還是將電話接了起來。是許赭打來的,他這會兒才想起他約他出去的事。
他才喂了一聲,電話那端的許赭就道:「我都等了半小時了,你不會不出來了吧?」
他的聲音挺急的,余江阮打了個哈欠,都:「不是說有時間再給你打電話嗎?」
電話那端的許赭沉默了下來,突然嘆了口氣,道:「你別告訴我,以後想約你出去,都得等你電話,你都不會有時間。」
余江阮唔了一聲,道:「差不多。所以你要是有什麼事兒就在電話里說。跑來跑去也麻煩。」
許赭在電話那端瞪大了眼睛,道:「你這妻管嚴挺嚴重,得治知道不!以前半夜叫你,怎麼沒聽你說過麻煩?」
「你都說了,那是以前。」余江阮並不介意他的話,笑笑。
許赭有些挫敗,不耐煩的道:「得了得了,你就別在我面前秀恩愛了。你今晚要是沒時間,我明天去你公司找你。還真是看不出啊,嘖嘖。」
他說完直接掛了電話,余江阮也將手機丟回了衣兜里。電梯門打開,孟時就道:「到家了,你要是有事就去忙你的,不用管我。」
余江阮挑挑眉,道:「誰說我有事了,不過是許赭約我出去喝酒。以他的性格,肯定是在美女很多的酒吧,你就那麼相信我?」
他說著促狹的看著孟時,孟時臉色不變,淡定的道:「我一直都相信你。」卻絕口不提讓余江阮去了。余江阮忍不住笑了起來,孟小時同樣是一小醋罐子呢。
余江阮晚上還是出去了,才剛躺在床上,阮蓁家裡的阿姨就打來電話,說是阮蓁要出院,讓他過去勸勸。
雖然並沒有什麼大礙,但醫生是讓留院多觀察幾天的。也不知道她怎麼會突然想著要出院。
阿姨不知道,余江阮卻是知道的。他老媽這時候鬧著出院,肯定是不高興他今天沒去看她。他中午出去找邰音芮的時候就想過去的,可那時候心煩意亂的就沒去。他哪想到沒見著他阮女士會鬧彆扭。
余江阮原本以為阮女士是在鬧彆扭,到的時候才知道余部長回來了。阮蓁是和他鬧了彆扭。這簡直和她平時的賢惠大大不同。
余部長是嚴肅的,板著一張臉不說話。見余江阮去,他拿著報紙就出去了。其實也是因為余江阮和孟時的事兩人才吵的架。余部長讓阮蓁出去旅遊旅遊,阮蓁就說他是諷刺她心胸狹隘,就鬧起來了。
余江阮是一個頭兩個大,好不容易勸服了阮蓁,打開病房門出去,卻見余部長在門口的椅子上打著瞌睡。
余江阮沒由來的有些心酸,怕他在這兒睡感冒,叫了一聲爸爸。余部長過了一會兒腦子才清醒了過來,往病房裡看了看,道:「你媽媽睡了?」
余江阮說是的,余部長皺著眉頭,過了會兒才道:「你們的事兒,暫時別告訴她。」
余江阮點點頭,余部長忽然面色複雜的看向了他,道:「阮阮,這次的事,要是我和你媽媽是同樣的意見,你會不會更恨我?」
余江阮的心裡一驚,面上卻道:「我沒恨您。」
余部長沒說話,過了會兒才緩緩的道:「你姑姑的事,我知道你一直都是對我有意見的。」
他突然提起他姑姑來,余江阮沒說話。余部長的面色複雜,像是有千言萬語要說,最終卻什麼都沒說,只是道:「你的事情我不管你,但我希望你能擔起你的責任來。這是你自己的選擇,無論以後發生任何事,我都希望你像真正的男子漢一樣頂天立地。」
余江阮並不清楚他為什麼要說這些,他認認真真的道:「您放心,我不會後悔。永遠都不會後悔。」
余部長面色複雜的看著他,過了會兒才道:「許赭,要和秦家的小女兒結婚了。」
余江阮微微一愣,許家竟然要和秦家聯姻,這是他沒想到的。聯姻之後,有兩家的幫助,許赭的仕途所到的位置,比他父親應該還要高。
他從小就是頂著拔尖優秀的名兒,余部長這是在給他打預防針。他不如仕途,一個商人,以後和許赭的地位肯定是天差地別。
余部長倒是什麼都想得到,余江阮微微笑了起來,道:「我明天就去向他道賀。」
難怪許赭那麼急著要見他,他的心裡,未必有多樂意。余部長見他的面色不見,一時倒是挺欣慰的,拍了拍他的肩,道:「回去吧,你媽媽這兒我來照顧。」
他說著推開病房的門進去了,余江阮在走廊上站了會兒,拿出手機給許赭打電話。
許赭已經喝了不少的酒,聲音悶悶的。余江阮問起他結婚的事,他當即就自嘲的笑,說自己沒余江阮那麼好命。
他的語氣裡帶有些苦澀,卻什麼也不肯和余江阮說,只說到時候會給他發請柬。
這畢竟是他的家事,他不願意說余江阮也沒多問下去。他回到公寓的時候已經是凌晨了。孟時平常的瞌睡挺驚醒的,他今天回房裡她卻睡得很熟,一點兒也沒發覺他回來了。
余江阮輕手輕腳的睡下,直到身體暖和了,才敢伸手去抱她。孟時的身體往他的懷裡蹭了蹭,他以為她是要醒的,誰知道她尋了個溫暖的地方就又睡了過去。余江阮哭笑不得的,真成了能吃能睡的小豬了。
余江阮約了蔣青楓在咖啡廳見面,等了足足半個小時,蔣青楓才姍姍來遲。他將鑰匙丟在了桌子上,懶洋洋的道:「那麼急找我什麼事兒?」
余江阮靠在椅子上,握著被子淺啜了一口咖啡,慢條斯理的道:「我聽說你前幾天給孟小時打過電話。」
蔣青楓聽到這話冷哼了一聲,將臉別到了一邊,道:「關你什麼事兒?我可不記得你算他什麼人。」
余江阮沒有理他,猶自說道:「那監控,背後的人已經拿到手了。」
蔣青楓的眉頭皺了皺,卻一點兒也不擔心,幸災樂禍的道:「你要是覺得你保護不了她,那就乖乖的退出去。她要和我在一起,絕對不會像和你在一起那樣擔驚受怕的。」
余江阮真想一拳揍在他臉上,他來找蔣青楓,真是個錯誤的決定。他雖然已經請人開始調查,但未必會有蔣青楓查得快,這才約他出來。誰知道這廝那麼欠抽。
余江阮看也懶得看他一眼,站起來就要離開。蔣青楓哎哎了兩聲,追了出去,叫道:「你耍我啊!我這才剛坐下呢,你走什麼走!」
余江阮回頭睨了他一眼,蔣青楓乾咳了兩聲,道:「雖然你不好意思說出口,但我知道你是想求我。我知道了,我一定儘快查出來。但不是為了你啊。」
余江阮沒說話,只是看著蔣青楓,直到看得蔣青楓毛骨悚然,這才道:「我大概知道主使是誰,我要的是證據。」
蔣青楓跺跺腳,道:「證據哪有那麼好找!不過我試試,你別抱太大的希望。」
蔣青楓說著,轉身風風火火的走了。余江阮站著沒動,他想儘快拿到證據不假,來找蔣青楓,還有一個原因。小林早上的時候給他打了電話,監控的事兒牽扯得太多,不好下手,他不得已才來找蔣青楓。
邰音芮,這不像表面的那麼單純。也不知道她是通過誰的手拿到那些監控的。
孟時早上依舊給阮蓁送了粥,阮蓁昨晚沒休息好,有些懨懨的。她要休息,孟時沒有多呆,不過半個小時就下了樓。去摁了電梯,才發現電梯竟然壞了,工作人員還沒來維修。
她找到了消防通道,然後慢慢的往下走。到了三樓,見樓道里吵得厲害,孟時好奇,沒有繼續下樓,走到了走廊里。
走近了她才知道是產婦要生了,產婦來得及什麼都沒帶,讓醫生先把產婦送進產室,一會兒將手續補齊全。
她過去的時候醫生和產婦家屬已經商量好了,產婦急急的被送進了產室。孟時下意識的摸了摸小腹,看見走廊里有人抱著小嬰孩在哄,她忽然覺得有些不太對勁,一時有些迷茫,過了會兒,她才想起她這個月的月事,好像還沒有來。
孟時的心裡忽然就百味雜陳,在走廊里站了會兒,才想起下樓去挂號。挂號的人很多,檢查的孕婦同樣很多,醫生辦公室外坐得滿滿的。
孟時找了個位置坐下,就聽旁邊大著肚子的孕婦問道:「你幾個月了,好像還不怎麼看得出來。」
大概是等得無聊,她挺好奇的。孟時唔了一聲,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我這是第一次來……」
那孕婦哦了一聲,說起自己懷孕的苦事來。她的妊娠反應很厲害,幾乎是吃什麼吐什麼,過了三個月才好了些。但好像吃什麼都不是原來的味兒。上次來檢查,醫生說腹中孩子偏小,她後來就算再吃不下去為了孩子也拚命的吃,這不,這不,一下子就胖了起來。
孟時聽她說著,心變得異常的柔軟起來。手不自覺的落到了小腹上。她的小腹還平坦坦的,很難想象裡面竟然有個小生命在悄悄的成長著。她心裡的喜悅多過那紛呈的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