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兩兩不相忘(四十九)
余部長剛回來,外套擱在一旁,正和阮蓁說著什麼。余江阮叫了一聲爸爸,余部長臉色複雜的看了他一眼,道:「跟我到書房來。」
余江阮應了一聲好,將檢查結果給阮蓁。阮蓁接過,欲言又止了一番,最後低低的道:「不管你爸爸說什麼都是為了你好,你別和他唱反調氣著他。」
余江阮微笑著應了一聲好,摟了摟阮蓁的肩小跑著上樓去了。他進書房的時候余部長已經坐在辦公桌前了,他叫了一聲爸爸就在一旁站著。
余部長嗯了一聲,摘下戴著的眼鏡擦了擦,沉吟了一下,道:「你最近別去東青了。」
余江阮臉上的微笑有點兒掛不住了,不過他沒有發火,眉頭微微的皺著,道:「爸爸,我那邊還有生意。」
余部長看著他,過了一會兒才道:「別用生意做借口,那邊的生意要是沒你不行,那就暫時都停了。」
他的語氣雖然淡淡的,但卻是極其堅決的。余江阮叫了一聲爸爸,他的聲音有些僵硬,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兒讓自己緩下去,才道:「為什麼?」
余部長的眉頭皺了起來,道:「阮阮,你不是小孩子了。有些東西,不用我點明其中的利害關係你也很清楚。我並不是不讓你和孟家那小姑娘在一起。你應該清楚,你們現在在一起,如果案子翻不過來,會給家裡帶來多大的影響。」
余江阮突的笑了笑,道:「爸爸,我一直以為您沒變,依舊是我心中那個公正嚴明的父親。」
他的語氣很認真的,余部長看著他久久的沒有說話。陽光從窗戶中透落在地板上,他兩鬢的白髮有些刺眼。
許久之後,他揉了揉眉頭,放緩了聲音,道:「阮阮,爸爸從來都只是個俗人,而且,爸爸的能力也很有限。就算我不為我自己著想,我也要為整個大家庭著想。這次的案子,你應該清楚不一樣。你自己去冷靜冷靜好好想想。」
他說著揮揮手,示意余江阮出去。余江阮站著沒動,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兒,道:「爸爸,我沒您想的那麼窩囊那麼沒用。我和孟時在一起的影響能有那麼大。你認為我任性也好,不孝也好,我不會放棄。」
他說著,不等余部長再說話,他就走出了書房。陽光錯落有致的打在走廊上,余江阮胸腔堵著的一團氣沒地方出,重重的一拳錘在牆上。他想拿出手機來給孟時打電話,心裡頭卻又害怕著。
他走到走廊的盡頭,就那麼站著。余部長的意思他是懂的,如果他和孟時不在一起,如果沒能翻案成功,余家依舊是余家。上頭的打壓不會太大。如果他和孟時在一起,那就不一樣了。孟時的背景始終是一根刺,卡在喉嚨里的一根刺。如果能逮著機會,與那案子有牽扯的人,都會不留餘力的打壓。
那件事情已經過去好幾年,牽扯進去的人,非但沒有任何事,而且現在都是好好的。有的甚至已是位高權也重。如果不慎,案子再次被壓下,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余江阮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兒,無論如何,他都不會讓他和孟時,就那麼成為犧牲品。如果他連就因為這就和孟時分開,他還算是個男人嗎?況且,他早已放不開了。
余江阮點燃了一支煙抽了起來,抽了那麼幾口,他就快速的回了屋子裡,將還未打開的行李箱擰起就下樓。
阮蓁正在交代阿姨做午飯,見余江阮擰著行李箱,往樓上看了一眼,快速的走到樓梯口,道:「阮阮你要去哪兒?」
「東青。」余江阮挺平靜的,接著道:「我就去一趟,最遲明晚回來。」
阮蓁的面色複雜,道:「你和你爸爸談好了?」
「媽媽,我不是小孩兒了,我自己的事情自己會做主。」余江阮輕輕的道,腳步卻一點兒也沒停下。
阮蓁攔住了他,道:「你要過去沒和你爸爸商量過?」
余江阮沒說話兒,阮蓁已知道答案。大聲的朝樓上喊了一聲老余。余江阮無奈的叫了一聲媽媽,阮蓁的面色鐵青的,道:「我不管你,你爸爸讓你去你就去,你爸爸要不讓你去,你就在家裡好好獃著。阮阮,爸爸媽媽都是為了你好,你就算恨媽媽也無所謂。」
余江阮無奈的叫了一聲媽媽,道:「您說哪兒去了?」
他的話音剛落,余部長就從樓上走了下來。余江阮就沒再說話,僵直著身體站著。余部長的眉頭皺了起來,道:「你要去哪兒?」
余江阮沒說話,余部長伸手揉了揉眉心,道:「阮阮,我以為你是懂事會顧全大局的。」微微的頓了頓,他對站在一旁坎坷不安的阿姨道:「替阮阮把行李擰上去。」
余江阮握住行李的手緊了緊,執拗的看著余部長,道:「爸爸,這是我自己的事情……」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余部長給打斷,「你現在需要冷靜。」他一向都是果斷的,說完這句話叫來了門外的小戰士,道:「從現在開始,沒我的允許,阮阮不能走出這個院子一步。」
那小戰士敬了一個禮,響亮亮的回答了個是,小跑著出去了。余江阮開口想要說什麼,余部長卻不給他說話的機會,道:「上樓去冷靜冷靜再來和我談。」
他的臉色極其嚴肅,余江阮知道現在他就算說什麼都會被認為是衝動。握緊了手指將躁動的情緒壓下,回身上樓去了。
回到卧室的第一件事他就拿起手機給孟時打電話,電話並沒有接通,提示已關機。余江阮重重的倒在床上,睜眼看著天花板。
他越來越煩躁,一點兒也靜不下來。於是就坐在地上,一支接一支的抽著煙。他不怕余部長阻攔,他怕的是孟時。怕她一聲不響的離開,怕她沒有堅持下去的勇氣。
余江阮的手指微微的顫抖著,又拿起了手機,開始一個接一個的打電話。可都沒有打通過。他的腦子裡一片茫然,不知道打了多少個電話后才想起給老鬼電話。他心裡多少是抱了點兒期待的,可結果同樣是讓他失望的。老鬼的電話直接是停機的。
余江阮閉了閉眼睛,將手機丟在一邊,重重的倒睡在地板上。他有預感,孟時的電話,不會再打通了。他在地上躺了良久,阿姨敲門叫他吃午餐,他也沒動。
余江阮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突然就茫然了。世界彷彿成了空無的一片,空洞得讓他不知所措。心臟的某個角落疼痛得厲害,他生出了幾分恍惚之感。他沒有下樓,因為他知道,就算是下樓他也走不了。余部長下了命令,門衛不會放他出去。
為了余部長的安全,小洋樓的四周都是有監控的。他只要踏出屋子,就有人會知道。
地板冰冷,他的背部一片冰涼。漸漸的,他渾身都涼了起來。冷得他直打顫的。他是覺得孟時這幾天有些奇怪的,恐怕,她早已經和余部長達成了某種協議。她一心的想著要替她父親伸冤,甚至活著也只為了這事,有什麼是她不能犧牲的呢?
余江阮自嘲的笑笑。忽的想起走時孟時的戀戀不捨,他又心疼了起來。她那時候肯定知道他這走就不會回去了的。眼眶都紅了,指不定背後怎麼哭過了。真是傻。他閉上了眼睛。
余江阮漸漸的平靜了下來,他在想和余部長談判的籌碼。只不過,這一兩天他是別想見到余部長了。就算在家,他也不一定會和他談的。
余部長對付他的套路一直都是一樣的,無非就是禁足,冷他幾天。最後,結果仍是由他說了算。他已經妥協了無數次了,他這次等不及了。他也等不了那麼久……
孟時在老宅前,站著久久的沒有動,看著長滿了青苔的圍牆,看著破舊的小樓,看著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她的身影瘦削,臉色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
孟濤的手中擰了個行李,低低的道:「小時,走吧。」
孟時嗯了一聲,轉過身往麵包車裡走去,沒有再回頭。上了車,她就一直閉著眼睛。孟濤擔憂的看著她,終是什麼都沒說。
車子一路駛著,天色漸漸的暗了下來。駛了不知道多久,孟濤將車子停了下來,輕聲道:「小時,下車吃飯吧。到地兒肯定很晚了,我們吃了再過去。」
孟時應了一聲好,打開車門利落的下車。沿途好幾家農家樂,燈光灑落在馬路上,在這邊吃飯的多是趕路的司機。寥寥無幾的,空氣中時有時無的飄過食物的飄香。
孟濤帶著孟時往店裡邊走,坐下就有服務員過來問要吃什麼。他將有些破舊的菜單遞給孟時,讓她點。孟時點了一個冷盤,點了一個湯,就將菜單遞給了孟濤。
孟濤看也沒看的,讓上兩個特色菜就是。天氣有些悶熱,他的額頭上冒著密密麻麻的汗珠兒,用紙巾時不時的擦著。
孟時看了他一眼,叫住了已經走了幾步的服務員,道:「上兩瓶冰凍過的啤酒。」
服務員點頭去了,她又對孟濤道:「待會兒我來開車就好。」
孟濤訕訕的笑笑,邊擦著汗邊道:「也不是特別熱的。」他有些鬱悶的,明明是在同一個空間里,孟時就一點兒事也沒有。他則是熱得要命,難道所有的熱量都跑到他的身上了?
他想著,看了看自己鼓出來的肚子。暗暗的嘆了口氣,是該減肥了,不然這天氣熱了多受罪啊。
飯菜很快上來,孟時一聲不吭的吃著東西。孟濤給她倒了一杯啤酒,她也不喝。她應該也是餓了的,吃飯很快,但沒一點兒聲音。
孟濤喝了一瓶啤酒,見孟時悶頭吃著東西,遲疑了一下,道:「小時,你真不和余江阮說一聲嗎?」
孟時夾菜的動作頓了下,頭也沒抬,平靜的道:「說什麼?」
孟濤一愣,吶吶的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他知道孟時是不想談這話題,於是悶頭喝著酒。孟時在他前面吃完,說了句在外面等他,背著包出去了。
她沒走遠,就在店門口站著。點燃了一支煙抽著。有人出去,她側身讓了讓,又繼續站著。昏黃的燈光下她的背影寂寥而又落寞。地上的影子被拉得長長孤伶伶的。
孟濤看著,心裡有些悶悶的。孟時的性格執拗,一旦決定了的事就不會再輕易改變。她這性格,苦的從來豆絲她自己。孟濤的心裡有些不是滋味,他知道勸也是勸不了的,只有悶頭喝著酒。
要是余江阮還是個男人,他一定會找來的。要是他不找來,這種人,也不值得小時去愛。
孟濤的心裡堵得厲害,喝著喝著的又叫了服務員再拿一瓶啤酒。孟時一直在屋檐下站著,偶爾回頭看孟濤一眼,卻沒有催他。
孟濤快要吃完,她進店裡結了賬,又拿了兩瓶冰涼的礦泉水,才打開車門上了車。大概是要下雨,空氣有些悶熱悶熱的。她將所有的車窗都敞開,等著孟濤上了車,才發動了車子。
這裡到雲港開車要差不多五小時,說近不近,說遠不遠。她並沒有辭去工作,申請調到那邊的。孟叔在那邊熟,也跟著一起去。孟濤自然也是一起的,其實都是放心不下她。儘管她早已不是當初的小姑娘。
她剛開始的時候沒想著讓孟濤和孟叔一起去的,後來想想,他們跟著去也許是最安全的。畢竟她這幾年的生活軌跡一查就明了,如果真有點兒什麼事,找不著她,那些人肯定會找孟叔和孟濤。那麼一想,她就不放心他們呆在東青了。而且孟濤還那麼魯莽。
夜晚開車容易疲憊,孟濤挺想和孟時說說話提提神的,可不知道為什麼,一時卻找不到說的。喝了酒,睡意上來,他慢慢的就睡了過去。孟時從後視鏡里看了看他,擰開瓶蓋喝了一口水,繼續開車。
孟叔是早過去打點了,兩人到的時候差不多十一點了。租的房子是附近的民房,一個小院子,三間平房,租金不高,孟叔就全租下來了。
行禮並不多,搬進屋子裡孟叔就道:「這裡環境有些簡陋,將就一下,一時找不到價錢合適的好房子了。」
孟時笑笑,道:「沒事兒,我哪兒都能住。讓您勞累了。」
孟振峰擺擺手,道:「還和我說這些客套話。肯定很累了,早點兒睡吧,要是有事就叫一聲。小濤住你隔壁。」
孟時點點頭,說了聲好。等著孟叔出去了,才將門關上。床比她在老宅里睡的要硬很多,硌得骨頭疼。明明身體都像要散架了似的,孟時卻一點兒睡意也沒有。睜大了眼睛看著黑漆漆的屋子。
躺了一會兒,她就伸手去拿手機出來。手機還是她以前用的那老手機,余江阮買的那手機,連帶著以前用的卡,她都放著了。
以她的性格,余江阮送的那手機她應該是要害回去的。但卻沒有,她房子了行李箱的最低處,用盒子裝著,完完好的保存著。
老手機上什麼都沒有,她看了看時間,就閉上了眼睛。心裡蠢蠢欲動著,想去將那手機翻出來,看看余江阮有沒有發信息或是打電話的……可她都忍住了。
這個時候,他爸爸,應該早和他說清楚。他肯定恨死她了。孟時將眼睛閉得緊緊的,手指頭不自覺的握緊。不去看……記憶里全是美好的。
余江阮傍晚的時候總算是自己下樓吃飯,他跟什麼事兒也沒有似的。彬彬有禮的回答阿姨的問題,憤怒或是惱火都沒有,平靜得讓阮蓁驚訝,同時也欣慰。她費勁心血教出來的兒子,只要想通了,好歹還是懂事的。
想著他中午就沒吃東西了,她讓阿姨熬了粥,又做了一些清淡的小菜。余部長去開回去了,家裡只剩下母子倆人。
母子倆吃著東西有些冷清,阮蓁給余江阮夾了菜,就道:「在家裡呆著悶,我讓岩岩過來陪你。還有許赭,這段時間都在家,你也可以請他來家裡玩。」
她是擔心餘江阮悶著,但她是贊同餘部長的意思的,不讓余江阮出去。余江阮知道她的意思的,微微笑笑,道:「媽媽,我不是小孩子了。」
阮蓁輕輕的嘆了口氣,叫了一聲阮阮,想說什麼,終究什麼也沒說。吃過東西,余江阮拿出了從東青帶回來的紅茶,給阮蓁沖了一杯,又用茶壺沖了一壺,擰著去給站崗的戰士。
那小戰士見著他就敬了個禮,紅著臉道:「對不起余先生,您不能出這院子。」
余江阮將茶壺遞給他,笑笑,道:「我不出去,這是我帶回來的茶。給你們試試。」
那小戰士的臉更紅,說了句謝謝。接過了他手中的茶壺。他是新來的,余江阮長期不著家,和他並不熟。他問了他是什麼時候來的,叫什麼名字住哪兒。那小戰士估計是覺得他被困得無聊了,老老實實的都回答了。
余江阮又問他今晚有幾人值班,他什麼時候換崗。他問得挺隨意的,那小戰士都回答了之後,他說了句辛苦了。慢慢溜達著回客廳里去了。
余部長堆他是有戒備的,今晚站崗的人比平常多了一倍。他是沒機會出去的,只能是想別的方法了。
余江阮回客廳的時候阮蓁正在打電話,聲音溫溫柔柔的,臉上帶著笑意的。余江阮在她邊兒上坐了下來,阮蓁將電話遞給了他,道:「芮芮的電話,知道你回來了她特地打電話過來問,你要不要和她說幾句話?」
余江阮笑笑,道:「不用了。」
阮蓁微笑著,道:「不說也沒什麼,知道你回來了,芮芮說她明天過來看你。對了,霏霏也會一起過來。明兒早上我讓阿姨做些糕點放著,霏霏很喜歡吃阿姨做的抹茶糕。」
她說著就將電話掛了,余江阮笑笑,道:「您看著辦就行,您一向都是最會安排這些的。」
余江阮一向就很會哄人開心,這樣子更像是和以前一樣。阮蓁的心裡又是疼惜又是感慨,故作懊惱的道:「你就會哄媽媽開心。」
余江阮微微笑著,道:「我說的可是實話,您要不信問問我爸,他肯定也會那麼說。」
他說得阮蓁樂了起來,開始說起了明天該怎麼安排,要去買些什麼菜。她是挺上心的,說著說著就決定親自去買菜。她有時候是很挑剔的,不太放心得下阿姨。
余江阮微笑著應好,說陪她一起去。阮蓁擺擺手,道:「不用,你在家裡招呼霏霏她們。」她說著微笑了起來,感慨道:「以前你們的關係就最好了,那時候你可最皮了,霏霏和芮芮來家裡玩,你就喜歡捉弄她們,沒想到你們一轉眼就長那麼大了,媽媽也老了。」
「您那裡老了,要是我和您一起出去,別人肯定會以為您是我姐姐呢。」余江阮攬住了阮蓁的肩,微微笑著道。
阮蓁瞪了他一眼,道:「就你會貧嘴。」她很高興的,臉上的笑容一直就沒落下過。說著余江阮小時候的那些趣事。
余部長一直沒回來,阮蓁說著說著的就靠在沙發上打起了瞌睡。余江阮看了看時間,怕她在沙發上睡感冒,輕聲的道:「您上樓睡吧,爸爸肯定要很晚才回來。」
阮蓁擺擺手,想說不用的。可到底精神不濟,站了起來,道:「好,你也早點兒睡。讓阿姨把煲的湯熬著,你爸爸最近胃不好,要是不吃點兒東西再睡又要鬧胃病的。」
余江阮應了一聲,送了她上樓。他將樓道里的燈都關了,站在窗口往外看了看。值班的戰士挺直了要背的站著,眼睛也不眨一下。他又朝著屋檐下看去,大門口竟然擺了一張簡易的床,那小戰士在上面直挺挺的躺著,也不知道睡了沒有。
余江阮有些無奈的笑笑,關上了窗子。余部長是沒有阮女士那麼好敷衍的。他家的屋檐底下已經很久沒有睡過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