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兩兩不相忘(三十)
在一起那麼久,他從未提起過。孟時睜大了眼睛,她也想過那東西是假的,可是當時余江阮那樣兒,根本看不出是騙人的。他出生優越,不缺那點兒錢,要想用來訛人,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你是說那東西是假的?」
余江阮搖搖頭,笑眯眯的道:「非也非也,東西是真的。古董這東西,除非是非常稀有的,否則一旦有了瑕疵,幾百萬買來的東西,也許轉身就變得一文不值了。那東西在沒有瑕疵的時候,確實是值我給你報的那個數。但瓶口被人不小心碰壞了,也就值幾千塊。」
難怪他當時無畏無懼的讓孟時帶碎片去鑒定。孟時有些小小的鬱悶的,她當時不願意惹麻煩,要是放在平常,她多半不會上當的。
孟時抬頭看了余江阮一眼,她對他的話其實還是半信半疑的。這廝說謊也從不臉紅一下的,誰知道他時不時故意那麼說來安慰她的?
早餐吃完,余江阮收拾了碗筷去洗。孟時磨磨蹭蹭的跟在他身後進了廚房,看了他的手腕一眼,道:「你的手,沒事了?」
余江阮看了看,道:「不拿重物沒事,多大點兒傷呀。」
他洗了個碗就將廚房弄得亂七八糟的,孟時趕了他出去,收拾得乾乾淨淨的,這才去超市。余江阮就跟一大孩子似的,沒有孟時在購物車上坐著他推她。孟時不肯,他就站在原地不肯走,直到孟時妥協為止。
孟時不是沒見過情侶間那麼親昵,但輪到自己時總感覺彆扭極了。一路幾乎都不敢抬頭的。直到余江阮和她討論這討論那的,被轉移了注意力,她才不再那麼彆扭。
余江阮的心情顯然很不錯,揚言要大展身手下廚,買了很多菜。當然,怕自己做失敗,也買了些熟食。萬一要是失敗了,至少不會餓肚子。
孟時笑得不行,讓他沒信心就別做了。余江阮曖昧的沖她笑笑,正經八百的道:「我得從現在開始,學會做一個合格的丈夫……以及爸爸。你沒看報紙嗎?前段時間一專家說了,我們國家現在需要教育的不是孩子,而是爸爸。我就將我自己和報紙上說的對比了一下,唔,我絕對是完美的。但是嘛,要是做飯學會了,那就更完美了。」
他笑得賊兮兮的,促狹的沖著孟時眨眨眼。還真是自戀得很,孟時就切了一聲。
兩人出超市的時候雨下得更大了,余江阮讓孟時在超市裡等著,到路邊攔了車,才招呼孟時過去。
他是認真的,回到老宅就一直呆在廚房裡。準備著食材。難得那麼的閑適,孟時泡了一杯熱茶,拿了床薄毯靠在小沙發上看著書。
看著看著的她就發起了呆來,她突的覺得真是太冷清了,也許她該養只貓,養只鳥兒也行。
鼻間忽然聞到了一個焦糊的味兒,她回過神來,趿著鞋就去廚房。廚房裡一片濃煙,油鍋里躺了幾個黑黢黢的丸子似的的東西,余江阮正苦惱的看著,大概是想該怎麼處理。
孟時的目光從鍋里移到了廚台上,簡直是一片狼藉。她深吸了口氣兒,隨手抓了圍裙戴上,上前將火關了,揉了揉眉心,道:「我來,求您別搗亂了行么?」
她的心簡直是在滴血,這廚房從她使用開始,就從來沒有那麼亂過。這收拾她也得收拾半天。還有刀具,余江阮還真是一點兒也不心疼。那刀卷一道口子幾百塊就沒了……
余江阮摸了摸鼻子,有些悻悻的讓到了一邊。炸丸子竟然連抽油煙機也沒開,難怪一屋子的油煙。好在廚房夠大,不然這煙都能嗆死人了。
孟時先將抽油煙機打開,然後又將鍋里黑黢黢的疑似丸子的東西倒進了垃圾桶里。這樣忙活,到了吃飯的點兒已經比平常晚了半個小時。
吃飯時余江阮的電話就響了起來,他接了起來,不知道電話那端說了些什麼,他嗯嗯的幾聲掛斷了電話。
將手機放在桌子上,他想了想,開口道:「孟小時,我明天回京都一趟。我先和我爸爸談談,要是趕得及晚上我就回來。」
他說得很平靜的,顯然已經是早已經想好了。孟時沒說話,沉默了會兒才道:「別和他們……鬧矛盾。順便,你幫我查一下這個人。」
她將從報紙上剪下來的黑白照片遞給余江阮,她是不希望余江阮因為她的事和他的嫁人鬧翻的。
她遞給余江阮的是孟深的照片,她的心裡是不安的,總覺得孟世輝不會無緣無故的提醒她。
她也是害怕的,那麼多年,她所有的希望都寄在孟深的身上了。容不得半點兒閃失的。只要有一點兒閃失,這麼多年的累積,都功虧餘款了。
為了讓孟深爬到高處,早點兒查清真相,孟時現在還住在老房子里,外公留給外婆的積蓄花了大半。而她所有的積蓄也都搭進去了,怎麼能容得下閃失。
她是應該堅信他的,可不知道為什麼,她竟然會不安。這個世界上,最易變的就是人心。在官場摸爬了那麼幾年,誰還敢確定,現在的孟深,就是以前的孟深?
余江阮接過看了一眼,微微的皺了一下眉頭,道:「這不是老宋的秘書么?」
孟時嗯了一聲,余江阮雖然疑惑,卻沒再問下去。滿桌子的菜,孟時卻沒什麼胃口,吃了幾口就放下了筷子,認真的道:「余江阮,我不希望你和你嫁人因為這事吵架。你得向我保證不和他們起爭執。」
余江阮伸手揉了一下她的頭,道:「你想哪兒去了,我是那麼不懂事的人嘛。我這麼多年不靠老頭子我不也過了。你應該相信我,就算沒有老爺子,我也一樣能把這事情辦好。」不過是時間的長短罷了。
孟時就點點頭,輕輕的道:「還有其他辦法的,只有有時機。」
余江阮知道她是不相讓他冒險,他拿起筷子,往孟時的碗里挾了一塊雞腿肉,微笑著道:「放心吧,我會處理好。」
事實上余江阮當晚就走了,還沒吃過飯他就接到了他舅舅的電話,說是他姥姥又入院了,讓他趕緊回去。
老太太最近的病情反覆很大,說不定什麼時候就去了。誰也不敢掉以輕心的。余江阮緊緊的抱了孟時一下,囑咐她關好門窗,有什麼事給他打電話,背著背包匆匆的走了。
孟時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將門鎖上,在院子里站了一會兒才回到房間里。床上似乎還有餘江阮留下的味兒,她靜靜的躺著,有些留念有些捨不得的。
手機在枕邊嗚嗚的震動了起來,她以為是余江阮忘了什麼東西,拿起來一看,卻是老鬼打的。
她回來的那天晚上就給老鬼發了信息的,但一直沒有回。不知道他怎麼想起打電話了。
孟時接了起來,喂了一聲。老鬼的聲音挺興奮的,說是明天就要回來了。他在那邊轉悠了幾圈,並沒有發現有人跟蹤他。當然,誰也想不到他會上飛機,壓根就沒法跟蹤。
孟時嗯了一聲,老鬼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接著又道:「我回來就先住你那邊了,店那邊我暫時不過去了。」
蔣青楓不是簡單的人,他是怕人順藤摸瓜。他是挺想多在外地呆幾天的,但這邊越來越冷,一個人也無聊得很。回去嘛,至少還可以蹭蹭孟時的手藝。
孟時就說好,沉默了一下,道:「那事兒,你別告訴余江阮。」
老鬼有些驚訝,本想問他們是不是又和好了的,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趕緊的打包票,道:「我是那多嘴多舌的人嘛。」
說這話的時候他是有點兒心虛的,他不多嘴多舌,他就話挺多的,有時候不知不覺的說漏了嘴都不知道。
孟時問了他大概幾點的飛機,然後掛斷了電話。這通電話過後她更是一點兒睡意也沒有,就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屋子裡安靜極了,風吹動樹葉的嘩嘩聲也顯得刺耳極了。
余江阮下飛機的時候已經是十一點多了,舅舅家的司機早等在了機場外。老太太的身體不好,那麼疲憊的奔波成了常事。
他上車就問了老太太的情況,司機看了看他臉上的神色,猶豫了一下,才道:「已經清醒了,醫生說老太太不能再受任何刺激。」
這話包含的信息有點兒多,余江阮就愣了一下,道:「怎麼?姥姥也姥爺拌嘴了?」
應該是不至於的,都知道老太太的身體不好,老爺子對她向來是百依百順的。
司機趕緊的說不是,微微的猶豫了一下,道:「我也不是很清楚,下午的時候余老太太來家裡了,好像是說了您的事兒,然後好像就拌了幾句嘴。余老太太走後,老太太不知道怎的就暈倒了。好在夫人一直在家,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司機說完后不再說話,余江阮的思緒停滯了一下。他知道應該是孟時的事被他奶奶知道了。他奶奶和他姥姥一向都是不往來的,他奶奶突然上門,除了為了這事,他再也想不出會為了什麼事兒。
姥姥一直都是護著他的,肯定是奶奶說了什麼不好聽的話,她才被氣倒了。余江阮就伸手揉了揉眉心,也不知道是哪個長舌婦。
他一開始就沒指望這事會一直瞞下去,孟時的身份,以及她和董家郃的那段過往,家裡的人遲早都會知道的。
這其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兒,可董家郃偏偏是何瑜霏的未婚夫。這在長輩看來多少有些尷尬。
他想到這兒忽然停住了,他沒心思,也沒問何瑜霏是怎麼處理的。以何瑜霏那優柔寡斷的性格……他就沒有再想下去了,如果何瑜霏和董家郃在一起,他們的關係,遲早會淡下去。但那是她的選擇。
余江阮到醫院的時候老太太已經睡著了,他舅媽的身體也不舒服,舅舅送她回去了。醫院裡就只剩下他姥爺和阮岩岩。
老爺子見著他並沒有說什麼,只是問他匆忙趕過來吃東西沒有。其實他們是沒打算通知他的,可老太太念叨著他的名字。
余江阮回答說已經吃了的,老爺子示意他跟著他出去。到了走廊上,摘下眼鏡,輕輕的嘆了口氣,道:「第一次見到那孩子,我就覺得很眼熟。她很小的時候我還是抱過她的。」
他說到這兒,看向了余江阮,道:「你奶奶叫你回來,就是怕你因為別人的閑言碎語糊塗。」
余江阮笑笑,乖順的道:「您和姥姥都放心,我不會糊塗。」
阮老爺子點點頭,又將眼鏡戴上,這才道:「你爺爺奶奶那關恐怕不好過,你從小就鬼機靈,我也不必替你擔心這些。既然已經決定了,就別委屈小姑娘。」
他說著拍了拍余江阮的肩膀,余江阮點頭,說不會的。老爺子沒再說什麼,進病房裡去了。
余江阮沒想到姥爺什麼都沒問,長長的吁了口氣。剛回過身,就見阮岩岩縮頭縮腦的在柱子后。
他就沒好氣的道:「你躲在哪兒幹什麼?」
阮岩岩撇撇嘴,走了出來。還能幹什麼,偷聽唄。她往老爺子的離開的方向看了一眼,這才試探著道:「哥,小時姐以前真和那位,認識?」
她想著合適的措詞,余江阮看了她一眼,皺著眉頭道:「你什麼時候也那麼喜歡八卦了?」
阮岩岩一噎,小聲的嘀咕道:「我這不是關心關心你們嘛。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兒,誰還沒幾個前任呀。」
她說得極為不在乎的,余江阮一下子就笑了起來,對著她勾勾手指。阮岩岩怕挨揍,一下子跳得遠遠地。余江阮也不說話,就眯著眼睛看著她。她還是不甘不願的過去了。
待到靠近,余江阮的臉色一下子冷了下來,道:「你信不信我將你剛才的話告訴舅舅?」
阮岩岩趕緊的舉起手做投降狀,「哥哥,我的好哥哥你就饒了我吧。你還不知道我嗎?比寺廟裡的和尚還和尚,那就跟人學的口頭禪而已,你還當真啊。」
余江阮偏著頭看著她,像是在辨別她話里的真假。阮岩岩看向了他的身後,突然道:「哥,那個誰來了。」
余江阮最開始以為她是在說謊,見她直勾勾的看著他的身後,這才滿滿的回過頭。邰音芮一襲粉色的連衣裙,擰著一個保溫盒走了過來。他的臉色有些僵。
他微微的點頭,馬上就要回病房。邰音芮有些尷尬的,遞過手中的保溫盒,道:「我奶奶也在醫院,聽說姥姥在這裡,特地囑咐家裡的阿姨煲了湯……」
她的話還沒說完,阮岩岩就在後邊兒不冷不熱的道:「我奶奶已經睡下了,醒來怕是湯已經冷了。」說到這兒,她的話鋒一轉,笑眯眯的道:「不過我剛從學校回來沒吃東西,這湯可以給我喝嗎?反正湯冷了也不能喝了,多浪費呀。」
她的敵意邰音芮不會沒感覺到,微微笑笑,道:「好。」
那麼簡單的說著,直接就將湯遞給了阮岩岩。反倒是阮岩岩愣了一下,余江阮讓她說謝謝,她才接過說了聲謝謝。
邰音芮撥了撥額前的劉海,微笑著問道,「姥姥還好嗎?」
那麼站著其實有些尷尬的,可余江阮也不請她去病房坐坐。余江阮點點頭,道:「醫生說沒事了。」
他不說話,邰音芮也找不到說的。她微笑著說了句那就好,微微的頓了頓,突然道:「阮阮是瘦了吧?」
余江阮的眉頭就微微的皺了一下,邰音芮接著道:「你是不是挺忙的呀,給你打了電話也不見你回。」
她說得落落大方的,一點兒尷尬的神色也沒有。余江阮就說了句沒注意,他有些不耐煩了。
邰音芮就笑笑,道:「霏霏最近挺不好的,你要有時間就去看看她吧。我說什麼她也不聽。」
她說得隱晦,但不光是余江阮,就連阮岩岩也聽懂了她話裡帶著的話。何瑜霏當然不會無緣無故的不好。
余江阮凝視著她,久久的沒有說話。過了好一會兒,才淡淡的道:「音芮,你變了。」
說完這句話,他不再逗留,轉身就走了。邰音芮站著沒動,余江阮和阮岩岩的背影消失在走廊里,她才喃喃的道:「是你變了,還是我變了?」
沒有人回答她。
邰音芮深深的吸了口氣兒,站了半響,這才轉身回病房。興許,是他們都變了。但她,不會認輸。
余江阮沒有回病房的,打發了阮岩岩就在吸煙區抽著煙。看著樓層之下的萬千燈火。
何瑜霏再不好,也比孟時過得好。他不去點評董家郃的好壞,可自此之後,董家郃在他心底的那點兒好印象是沒了。
腦海中浮現出孟時的那份資料,他的心一點點兒的冷了下來。許久之後,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剛要回病房,手機就響了起來。他沒有去看,直接接了起來。還沒開始說話,電話那端的人就惡狠狠的道:「余江阮,你真是夠狠心的啊。回來也不知道給我打個電話,就不知道擔心擔心我么?你為了那女人,打算什麼都不要了?」
何瑜霏的語氣里是帶著譏諷的,還帶了一些醉意。余江阮的眉頭皺了起來,淡淡的道:「那麼幾天了,還沒鬧夠?」
何瑜霏打了個酒嗝,喃喃的道:「什麼叫還沒鬧夠?你們為什麼都護著她,為什麼都護著她!我的感情就不是感情了,任由你們踐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