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兩兩不相忘(二十六)
她使勁兒的要掙開董家郃握住她的手,她話里的意思已是不言而喻。董家郃任由著她掙開,沉默了一下,道:「和小時無關,是我的錯。讓她走,你想怎麼解決,都行。」
何瑜霏冷冷的笑著,看了孟時一眼,眼裡的淚水忍不住的掉下,她胡亂的擦了一把,道:「讓她走?你就不打算讓大家見見你董少的痴情么?」
董家郃鬆開她的手,英俊的臉上沒有任何錶情,一字一句的道:「我說過,我是的錯,和她沒有任何關係。」
微微的頓了頓,他看向了孟時,淡淡的道:「抱歉,我讓司機送你。」
何瑜霏咬緊了牙關,失態的大笑了起來,道:「董家郃,你果然是護著她的。」她已是心灰意冷,看著孟時,堅定而冷漠的道:「今天誰也別想走出這道門。」
她說著拿出了手機,董家郃拽住了她的手腕,低聲的道:「霏霏,別鬧了行嗎?我會給你一個讓你滿意的解釋。」
何瑜霏睨了他一眼,冷哼了一聲,道:「給我一個滿意的解釋?你覺得我要怎樣才滿意?」
她說著說著的又激動了起來,眼淚嘩啦啦的順著臉頰滑了下來。無論任何解釋她都不會滿意!相戀那麼多年,她自以為完美的愛情化成了泡沫,她還能滿意么?無論如何她也想不到,董家郃心裡的那個人竟然是孟時。
要不是拿到了那個錢包,她這輩子也無法想象,這兩人,在她和余江阮的眼皮子底下……何瑜霏疼痛難忍,唇上被她咬出了深深的齒痕。
董家郃沉默的看著她,現在的她無疑是沒有理智的,說什麼都是枉然。他看向了孟時,道:「你先走吧。」
何瑜霏的那一巴掌使勁了全身的力氣,她的半邊臉已經紅腫了起來,鮮紅的五指印讓人不忍直視。孟時的嘴角帶著淡淡的譏諷的,她並不想摻和進他和何瑜霏的事情里,站起來就往外走。
正要與他們擦肩而過時何瑜霏狠狠的拽住了她,冷笑著道:「走了?心虛了?你在這兒好好獃著,讓阮阮來看看你是個什麼樣的女人!耍弄我們很好玩是吧?你心裡一定很得意吧?我和余江阮都被你們耍得團團轉。」
她長長的指甲嵌入孟時手臂的肉里,孟時像是感覺不到疼似的,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面無表情的道:「你覺得你那麼想你心裡能夠舒服些,那隨你便。我和他沒有任何關係,以前,我恨不得戳瞎我雙眼,以後,就算全世界的男人死光了,我和他,也不可能再有半點兒關係。」
她的側臉在柔和的光暈中冷漠至極,何瑜霏笑了起來,道:「你是想借你這副樣子,再回阮阮身邊是吧?是啊,阮阮那樣的男人,你打著燈籠也找不著了。我告訴你,我不會讓你得逞。」
她咬緊了牙關,眼中的恨意像是毒液一般迸發出來。董家郃那沒有任何錶情的英俊面孔有了點點的痛苦,他握緊了拳頭,呵斥道:「夠了!」
他緊緊的閉上眼睛,一字一句的道:「讓她走,我求你了行嗎?」
何瑜霏並沒有鬆手,邊笑著眼淚邊掉下來,道:「求我?董家郃,你可真是讓我開了眼界。你也會求人么?你們戲耍人的時候,有想過我是什麼感受么?要是我沒上來,你們現在……還會說你們什麼關係也沒有么?」
「夠了!」她的話音剛落下,身後就傳來了一陣冷冷的聲音。余江阮大步的走了進來,他的臉色陰沉得厲害,沒有看何瑜霏,也沒看董家郃,拽著孟時的手就往外走。
何瑜霏沒有再拽住孟時,慘然的一笑,甩開了董家郃的手,順著牆壁蹲了下來。雙手抱住頭。
董家郃沒有看她,往余江阮和孟時的身後追去。余江阮的步子邁得很快,他追出去的時候兩人已經到了玄關處,他攔住了他們,看著余江阮,道:「阮阮,你聽我解釋。」
余江阮剛才出現在門外,何瑜霏那些沒有理智歇斯底里的話他多半都已經全聽見了。
余江阮的面色鐵青的,放開了孟時,握緊拳頭狠狠的一拳皺在了董家郃的臉上,冷冷的道:「這一拳是為了何瑜霏。」
他的話音落下,立即又狠狠的一拳揍在了董家郃的腹部,道:「這一拳……董家郃,你不是個男人。」
董家郃一個趔趄,一下子倒在了地上。他擦了擦嘴角鹹鹹的液體,自嘲的笑笑,道:「對,我不是個男人。」
余江阮已看也懶得再看他一眼,拽著孟時出了門。上了車,他看著孟時那著的半邊臉龐,想伸手去摸,又縮了回來,怒氣沖沖的道:「你傻啊!就不會避開么?」
孟時沒想到這是他的第一句話,微微的一愣,淡淡的笑笑,道:「你就不想讓我解釋么?」
這裡是不能久留的,他也不想再管何瑜霏和董家郃的破事,淡淡的道:「想,但不是現在。」
他的手上青經暴跳,眼中微微的泛著紅,顯然是怒極的。他深深的吸了口氣,讓自己平靜下來,然後發動了車子。
孟時並沒有管臉上的傷,一直看著窗口外。余江阮只要微微的側頭,就能看見她那紅腫的臉。他原本是打算回公寓的,索性在半路就停了車,直直的往藥店走去。
沒多時他就拿了一個冰袋出來,遞給孟時,低低的道:「先敷上。」
他的情緒已正常,完全看不出任何的異樣。孟時沉默著接過,他上了車,點了一支煙抽完,將車子開到僻靜處,這才看向了孟時,提醒道:「你還欠我一個解釋。」
孟時不知道在想什麼,回過神來,淡淡的笑笑,「我沒有任何可解釋的。」
余江阮就盯著她,久久的沒有說話。過了好一會兒,才道:「是么?」
他的拳頭不自覺的握緊,忽的伸手抓住了孟時的肩膀,直視著她的眼睛,道:「孟小時,只要你解釋的,我都信。」
孟時沒有和他對視,別開了臉,依舊淡淡的道;「我沒有任何可解釋的。」
余江阮握住她肩膀的手漸漸的鬆開,視線沒有移開,盯著她,道:「孟小時,你從來就沒在乎過我對吧?」
孟時沒吭聲,他自嘲的笑笑,接著道:「所以,就連隨便的解釋都覺得沒必要是么?」
孟時依舊沒回答,打開車門就下車。余江阮拽住了她的手,冷冷的看著她,道:「你確定你要下車?」
他的話里是帶了別的意思的,孟時終於與他對視,簡潔而冷漠的道:「是。」
余江阮笑著說了個好,鬆開了手。隨著車門關上,他幾乎是立即發動車子絕塵而去。
孟時的臉已經腫得和豬頭一樣,路過的人都用異樣的目光看著她。她茫然的站在原地,像只找不到路的小羊羔似的。不到過了多久,她才回過神來,然後眼淚忍不住的就要掉下來。
她使勁兒的抽抽鼻子,見著對面有個超市,低垂著頭慢慢的走了過去。這樣也好,也不用她費盡心機的去找借口了。眼淚被她一滴滴的憋了回去。
她無視別人異樣的眼光,到超市買了口罩戴上,然後打車去機場。好在她出門並沒有大包小包的習慣,證件都是隨身帶著的。
機票是晚上的,她沒有去找休息的地方,就在候機廳里獃獃的坐著。腦子裡只有幾個字,結束了,都結束了。
余江阮開著車飛馳著,連方向也沒有的。不知道開了多久,目光瞥到副駕駛座上小小的冰袋,他才一點點的回過神來。然後停下了車,點燃了一支煙抽了起來。
他早就該想到,她和他在一起,不過是因為那一紙協議。她甚至從來都沒說過喜歡他。記憶里,甚至連想他,或是主動打電話問問他都沒有的。
他和她之間,從頭到尾都只是因為一紙協議,她又有什麼好解釋的?他一點兒也沒想到,她和董家郃竟然是認識的。
余江阮忽然就想起了僅有的那幾次見面來,董家郃每次都是不太對勁的。他有段時間,覺得他變得憂鬱很多。如果他沒記錯,正是見了孟時之後。他壓根就沒想過他們會認識,所以,竟然一點兒也沒注意過。
余江阮一連抽了幾支煙,才慢慢的靜了下來。他是相信他們沒什麼的,她不是那樣的人。他生氣,是氣她一句也不肯解釋。哪怕她只是在敷衍,他也願意相信的……
余江阮閉上了眼睛,過了那麼會兒,他的腦子閃現出什麼,立即坐了起來。他在氣頭上就將她丟下了,她在這兒沒有個親人,臉上又是那樣子,能去哪裡?
他幾乎是立即就調了頭,咬咬牙,她一貫是最會逞強,惹人生氣的手段也是高明的。余江阮一路的速度都快極了,到了地兒,卻早不見了孟時的蹤影。
他拿出手機撥了她的電話,卻被告知已關機。余江阮就狠狠的跺跺腳,下了車詢問著附近的人有沒有見過一個臉腫起來的小姑娘。
附近的人都紛紛搖頭,只有一個釣魚的老大爺說看見她過馬路走了。這地兒那麼大,他去哪兒找?
余江阮想起她的東西還在舅舅家裡,馬上又驅車過去。怕孟時會走掉,他拿了手機給阮岩岩打電話,告訴她如果孟時回來,馬上給他打電話。
阮岩岩意識到了不對勁,疑惑的問怎麼了。余江阮只能敷衍說他們逛街走丟了,打她電話也打不通。
阮岩岩就擔心的說小時姐會不會迷路啊?余江阮哪有心情和她扯,直接掛了電話。
余江阮的腦子裡一團糟,他是知道孟時的性格的,他不一定會回她舅舅家裡的。現在也只能是回去碰碰運氣。
孟時呆坐了很久,直到肚子傳來咕咕的叫聲,她才回過神來。頭像是要炸開了一樣的千頭萬緒的一點兒也理不清,手腳都無力。她抬頭看了看液晶屏幕上的時間,站了起來,去外面吃東西。
外面的天空灰濛濛的,已沒有了太陽,像是隨時都會下雨一般。她要了一個炒飯,就著白開水慢慢的吃了起來。吃什麼她都是沒有胃口的。
她忽然就想起了她現在很像那時候,不,那時候的她,比現在不知道狼狽多少倍。揣著幾百塊錢,住著有老鼠洞的小黑旅店。一盒炒飯吃三頓,其餘時候就是喝自來水充饑。其實,那個時候,她是不知道什麼是飢餓的。整日都是昏昏沉沉的躺在黑漆漆的屋子裡。
她曾有一度真想隨爸爸去了,可是有天晚上她夢見了爸爸。爸爸讓她一定要好好的,要為她報仇雪恨。
面臨著最親的人過世以及董家郃訂婚的打擊,她覺得自己是振作不起來了,於是就每日那麼行屍走肉的活著。直到身上的幾百塊花盡,老闆娘催她交住宿費,她才慢慢的醒過來。
她搬離了黑旅店,去火車站過夜。那時候大橋的橋洞里是住著很多乞丐的,但她不敢去。而火車站有保安。那時候她茫然得甚至不知道該去哪兒,家裡被查封,她已是無家可歸的孩子。
走在路上,看到別人看她時避之不及的樣子時,她才想起她已經許久沒有洗過澡了。生存下去的日子,比她想象的更加艱難,在火車站住了一晚,她就遭到了保安的驅逐。她知道,她要活下去,只有讓自己盡量的適應這個社會。
她去幫人洗碗,做服務員。她在家是嬌嬌小姐,做什麼事都是笨手笨腳的。第一天洗碗她就打碎了一摞盤子,老闆娘好心,並沒有讓她賠,只讓她以後要小心。
但第二天她又摔碎了碗,那老闆娘只當她是負氣離家出走的孩子,給了她一百塊錢,讓她回家去。
她又找了第二份工作……是給人發傳單,這種事再傻也會。但是工資很低,不包吃不包住。她找了一家便宜骯髒的小旅館住下,發傳單的同時開始找其他的工作……
發傳單的那點兒錢只夠她吃住,她用每一分錢都是小心翼翼的。那時候,她才知道,生活是如此的艱難。
吃的那些苦,受的那些委屈,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樣忍耐下來的。到了最後,她幾乎是靠著替父洗刷冤屈的念頭生存下去的。至於別的,漸漸的就淡忘了。痛得夠了,也就慢慢的麻木了。直到孟叔和孟濤找到她。
剛到東青的時候,她最常做的事情就是發獃,長久長久的沉默著。就跟潛伏在夜裡的貓兒似的,外婆需要時時刻刻的叫她,才能確定她一直在。
孟時吃飯的動作忽然就頓了下來,眼中淚花滾滾,現在外婆也不在了,只剩下她一個人了。
孟時吃了東西,去附近的店裡買了禮物回去。她不想讓他們為她擔心。臉上的腫,她也買了冰袋隔著口罩敷著。
余江阮回到舅舅家,孟時沒回來,他的心裡更是不安。他幾乎是呆也沒呆馬上就又要出門。
阮岩岩叫住了他,試探著問道:「哥,你和小時姐是不是吵架了?」
余江阮說沒有,頓了一下又淡淡的道:「我的事兒你別管,也別多嘴。」
這脾氣,阮岩岩撇了下嘴,余江阮已經頭也不回的走了。她跺跺腳,回客廳拿起電話撥孟時的號碼,依舊是關機的。
她追了出去,想和余江阮一起去找,誰知道余江阮的車已經駛出了院子。
孟時上了飛機就閉目養神,腦子裡空空茫茫的一片。明明是閉著眼睛的,卻怎麼也睡不著,時間變得格外的難熬起來。
不知道怎的,她忽然覺得有些冷。本是想叫空姐送一床薄毯過來的,她懶得睜開眼睛,於是就那麼作罷。
到東青三個小時不到,她獨自回了老宅。洗了澡之後躺到床上,頭疼得厲害,她找了毛子的電話,給他發了簡訊,問他最近有場子沒有。
毛子很快打了電話過來,略微的思索了一下,道:「場子倒是有的,只是……數額太大會吸引別人的注意力。」數額太大,想低調都是低調不了的。他知道這並不是孟時想要的,微微的頓了一下,道:「想要見識你那技藝的人很多,你要願意耍一手給別人看,比在賭場里擔的風險小多了。」
那些人圖的是新鮮和好奇,並不在乎那幾個錢的。他這樣說,想必是已經早打算過了。孟時沉默了一下,說拜託他了。越快越好。毛子說好,微微的頓了頓,道:「是不是有什麼事?」
孟時笑笑,說沒什麼。只是欠了別人一筆錢,馬上就要到時間了。毛子並沒有問她欠誰的,讓她等著。讓她到時候只管做她的事,別人說什麼都別在意。
錢哪裡是那麼好拿的,裝孫子,她也不是沒裝過。孟時應了句好,說了聲謝謝,然後掛了電話。
她的腦子在黑夜裡清醒得很,一點兒睡意都沒有。她做了起來,點了一支煙慢慢的抽了起來。
她臉上已經消腫,只是那鮮紅的五指印還在。恐怕沒有兩天是消不了的。
余江阮驅車往機場,到了一半路他就停了下來。打電話給許赭,讓他幫忙查一下去東青最近航班的都哪些人。
打完了電話,他才繼續開始開車。心一點點的往下沉,以他對孟時的了解,孟時八成是已經回去了的。
許赭的電話很快就回了過來,孟時在的。但飛機馬上就要起飛了,他是趕不上的。
余江阮索性就將車停在路邊,說他知道了。然後掛了電話。他沒有打電話讓人訂去東青的機票,就在車裡那麼久久的坐著。
孟時啊,可真是夠決絕的,竟然就這麼就走了。他抿抿唇,緊緊的閉上眼睛。
他現在才發覺,孟時身上的秘密太多太多。他在她身邊,一直都只是個局外人而已。
余江阮的心裡沉甸甸的。手機響了起來,他以為是孟時打來的,他拿起看了看,竟然是邰音芮的電話。他直接摁了拒接,將手機丟在一邊。
手機很快又響了起來,這次他看也沒有再看。她這個時候打電話,想必是知道了。他可一點兒也不需要她的安慰。余江阮的唇角勾起了一抹譏誚。
別墅里,董家郃看著頭髮披著,抱著雙膝坐在地上的何瑜霏,伸手想將她抱起來,他才剛碰到她她就惡狠狠的甩開了他的手。
董家郃靜靜的站了一會兒,道:「起來吧,我已經給叔叔阿姨打了電話,他們一會兒就能到。阿姨熬了粥,多少次點兒。」
何瑜霏的身體一僵,抬起頭目露譏諷的看著董家郃,冷笑著道:「這就迫不及待了?」
董家郃點燃了一支煙,低下頭,淡淡的道:「霏霏,我們不合適。即便是再勉強走下去,也沒什麼意思。我不是個良人。」
索性現在就一刀兩斷,長痛不如短痛。他微微的頓了頓,接著道:「這套房子我會過戶到你的名下,明天我就讓律師過來。除了董氏的股份之外,只要我有的,都可以給你。」
他的聲音很輕,語氣卻是沉沉的,並沒有一點兒開玩笑的意思。何瑜霏抿唇沒說話,過了一會兒才道:「你這是想用錢打發我是吧?」
董家郃一時語塞,別過頭,淡淡的道:「別鑽牛角尖。」
何瑜霏慘然的看著他,道:「鑽牛角尖?董家郃,你敢說你沒有想和那個女人在一起的心思?你發誓,你給我發誓!」
董家郃沒說話,何瑜霏的臉色更是慘白。笑了起來,眼淚順著臉頰不停的流了下來。
董家郃抽著煙,忽然低低的一笑,道:「你沒聽見她的話么?我和她早不可能了。我不是良人,從來都不是。你看看她,和我在一起,被我害得多慘。」
他臉上的神情痛苦而又落寞,接著道:「離開我,你會找到一個對你更好的人,然後倖幸福福的生活下去。跟著我,這一輩子……我錯了,從一開始我就錯了。」
最後一句他呢喃著說著,像是回憶起了很遙遠的東西,臉上的神色複雜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