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兩兩不相忘(二十一)
孟時瞥了他一眼,道:「你心虛什麼?」
余江阮頓時聲音就提高了起來,道:「我哪有心虛,我是怕你胡思亂想好不好的?」
「那我謝謝你的好心了。」孟時推了他的手一把,兀自進了屋。
余江阮有些鬱悶的,心裡尋思著邰音芮是不是和孟時說什麼。他是有點兒心虛的,關於那天晚上的舞會。他沒想過要和邰音芮跳舞的,可跳舞是許赭的爸爸開的口,他就不好推脫了。
再說跳一支舞並沒有什麼的,但在場很多人起鬨,說他和邰音芮是金童玉女。都默契的忽略了遲仰,也不知道是誰安排出來的。
那一群人都跟人精似的,都是見風使舵的高手。余江阮堵了一口氣兒,站原地站了好久。在第一次遇見孟時的時候,他確實是為了躲邰音芮才到東青的。後來這段時間,他幾乎是常常的往東青跑,一年有半年都呆在了這邊。有時候回到京都,他也覺得空落落的,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余江阮突然想到了邰音芮,也不知道她過來是幹什麼。她和遲仰離婚好像並沒有影響到什麼,事業幾乎沒停過。
孟時進了屋子,卻沒馬上煮飯,而是在洗手間里點了一支煙抽了起來。以前她抽煙很有節制的,也沒什麼癮,怕老太太發覺,說不抽就能不抽的。現在卻不一樣,她發覺自己越來越沒節制。就像越來越不果斷,猶豫不決一樣。
她抽了一支煙出去余江阮還沒進來,她就將早上燉的骨頭湯繼續熬著,然後打開冰箱看都有些什麼菜。她一個人的時候都是隨便吃點兒,對吃食上早不如老太太在時那麼精細。但現在不一樣,余江阮是病號,怎麼都得吃好點兒的。
余江阮很快進來,臉色不算太好,手中握著手機,看見孟時就道:「替我換一下衣服,和我出去見一個人。
他說著很快就上樓去了,孟時沒搭理他,等著慢吞吞的上去的時候余江阮只剩下穿外套。掉在脖子上的帶子被他解丟在一旁,看起來沒有再用的打算。
他穿得挺正式的,還拿出了領帶讓孟時系。孟時系得倒是挺麻溜的,只是他嫌不夠漂亮。自己手不方便,最後還是得將就。
他自己拾掇完,立即就拉著孟時往她的房間走。然後打開衣櫃,給孟時挑選衣服。孟時的衣服並不多,多是以黑色為主的。他挑選了幾件丟在一旁,讓孟時換上。
孟時站著沒動,撇嘴說不換。她沒答應去,換什麼衣服。
余江阮就哼哼了一聲,道:「你最好換上,我這都是為了你好,以後你可別後悔。」
孟時理也懶得理他,道:「我送你過去,就在車裡等你。」
余江阮偏頭看著她,道:「你覺得可能嗎?」
他也不告訴孟時去見的人是誰,見孟時不換,也不再勉強她,拉著她就下樓。
上了車他說了個地名,是東青最好的酒店,難怪親自選衣服讓她換。余江阮好像是有些煩躁的,很少會看見他坐立難安的樣子。
孟時本想問問他什麼事的,可她很清楚,余江阮的事兒她是不能過問得太多的。就沉默的開著車。
她本來是要將車停在外面的,余江阮卻讓她開到停車場,孟時並沒有多想,看到停車場就開到停車場吧。誰讓他現在是大爺。
余江阮偽裝得很好的,手一直插在褲兜里,只要不拿東西,是看不出他的手受了傷的。
到了停車場,早有一西裝革履的中年人等著了。車剛停下他就替余江阮拉開了車門,余江阮和他打了招呼就在原地站著。他則是走到了孟時的車門邊敲了敲車門,微笑著道:「孟小姐,余先生請您一起上去。」
余先生?孟時看向了余江阮,見他淡定自若的站著,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人請了不去是不禮貌的,她就說了句好的,然後下了車。
中年男人帶著他們往電梯走去,余江阮和孟時並排著,壓低了聲音道:「待會兒他要說什麼,你就當沒聽見。」
他知道孟時的自尊心強,是怕余部長說話傷到她。孟時沒吭聲兒,她的心裡是有些不安的,她沒想到,那位會來東青。看在架勢,應該是特地來的。
誰都沒有再說話,一直到酒店頂層。整層樓的客人都已經是肅清了的,電梯門口配備了便宜警衛的。安靜得沒有一點兒聲音。
中年男人帶著他們到第二道門前,伸手敲了敲門。裡面很快就傳來了一道威嚴的聲音:「進來。」
余江阮就推開了門,余部長摘下眼鏡,將桌上的文件收了起來。他叫了一聲爸爸,立在一旁。
余部長微微點點頭,示意他們坐,讓外面的秘書泡茶進來。他的頭髮已經花白,長期在官場,整個人散發著威嚴的氣勢。氣氛有些壓抑的。
兩人坐下,余部長也在他們的對面坐了下來,沉吟了片刻,道:「你在這邊那麼久我也沒過來過,這次順路,過來看你在這邊好不好?」
「很好,勞您費心了。」余江阮就跟對陌生人似的,彬彬有禮的回答著,父子倆之間透露出濃濃的陌生味兒。
這父子倆要是不見面,半年也是難得打一次電話的。余部長一時就找不到話說了,板著臉。過了會兒才臉色才稍微緩些,道:「你那店裡現在怎麼樣?」
余江阮依舊是客氣生疏的說挺好的,細節並沒有解釋。硬邦邦的。不知道這是他們父子之間的慣處方式,還是他故意的。
余部長冷哼了一聲。有孟時這個外人在,他自然是不好教訓余江阮的。視線移到了孟時方向,語氣也緩了下來,道:「小孟是做什麼的?」
孟時還沒答話,余江阮就冷笑著道:「您是不是管得有點兒寬了?」
余部長沒搭理他,孟時也無視掉他,微微笑著道:「快遞員。」
余部長顯然是早清楚了,微微點點頭,道:「我聽阮阮媽媽說你的廚藝不錯,女孩子做快遞不安全,你要是想開個私房菜館,就讓阮阮幫你。他的朋友可都是好吃的主兒,開在京都,叔叔也能幫你介紹客人。」
他這話是說得很和藹的,這話的意思等於是默認了她和余江阮的關係。孟時詫異,余江阮更是詫異,張大了嘴,過了好會兒才道:「爸,您是同意了?」
余部長冷哼了一聲,道:「生兒子就是仇人。我明天的飛機,你們倆可得好好招呼我,不然可別怪我反悔。」
孟時想不到,高高在上的余部長還能說出那麼孩子氣的話。余江阮顯然也是沒見過的,他是打心底的高興,笑看著孟時,道:「晚上孟小時親自下廚,您好好嘗嘗東青的特色菜。不是我誇,她的廚藝一般酒店的大廚可都是比不上的哩。」
余部長的臉上也露出了笑容來,道:「那就麻煩小孟了。」
儘管一年難聯繫幾次,但余江阮也是了解余部長的。他剛才話里的意思就是想嘗孟時的手藝。
余江阮一點兒也沒想到余部長竟然一點兒也不反對,不等孟時說話就繼續道:「我去和經理打招呼,借用酒店的廚房。您去外面不安全。」
每次余部長出去都是勞師動眾的,也麻煩。
余部長就擺擺手,道:「我聽霏霏說小孟家裡的宅子很漂亮,早就想去看看了。我哪次出差不是酒店,在這地方再次什麼山珍海味都沒胃口了。我這次過來沒人知道,不用擔心那些。其他人都呆在酒店,我和你過去就是了。」
比起余江阮這個兒子,何瑜霏才像是余部長的親生女兒,過節或是隔那麼久都會打電話問候的。
余江阮的眉頭皺了起來,道:「您別任性,讓他們等著他們也不安心的。您忘記許叔叔的事了嗎?」
余部長就不說話了,但也沒鬆口。最後還是余江阮敗下陣來,道:「那就讓他們先去那邊布置一下,您晚點兒再過去。有什麼也能及時的應對。」
余部長顯然是不願意那麼勞師動眾的,但他也知道余江阮輕易不會讓步的,點了點頭。
這是那麼多年了余江阮第一次和余部長相處得那麼和諧,立即就去同餘部長的秘書商量安排去了。孟時則是陪著余部長坐著。
余部長對她並不像對余江阮那麼嚴厲,很和藹的。問著孟時東青的風俗,抑或是聊點兒生活中的瑣事。他說余江阮沒經過磨礪,有些孩子氣,可事情是能擰得明白的。他所指的應該是他揍遲仰的事。
他也只是淺淺的帶過,說他前幾天去了余江阮的姥姥家裡,姥姥姥爺都想孟時和余江阮,讓他們抽空多回去看看老人。
大概是怕余部長當著一套背著一套,余江阮去了沒多大會兒就回來了。余部長見著他臉又板了起來。余江阮是他兒子,他怎麼會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余部長那邊還沒安排好,孟時是得先去買菜的。她和余江阮就先走。余江阮是很想在這事兒上討余部長歡心的,一路都在說著余部長的口味。父子倆常年不見面,其實他知道得不是挺多的。多數都是從阮女士口中聽來的。
孟時微微的有些失神,看了看他那手一眼,道:「一起吃飯,待會兒你不就穿幫了?」
余江阮哼了一聲,道:「你是太笑看我了。」
孟時頓了一下,又問道:「這樣吊著會不會不舒服?」
是有些不舒服的,但得顧全大局嘛。出去的時候他不小心和人撞了一下,他疼得冷汗都出來了。怕被發覺他硬是咬著牙齒沒吱聲兒。
余江阮說沒事,孟時就不說話了。到了菜市場,她停了車,將余江阮說的東西一一的列在單子上,讓余江阮在車裡等著,然後獨自去採購。
進了菜市場,她並沒有急著去買東西。而是找了個旮旯抽起了煙來,在見到余部長的那一刻,她就想起了深哥的話。
她知道,是她做決定的時候了。
孟時一支煙也沒抽完就掐滅了煙頭走了出去,然後麻溜的挑選。她對東西的價格是了解的,只要不是太離譜,她都不走別家的。沒一會兒就將東西挑齊了,最後還買了一條鱸魚回去,準備清蒸。
她擰著東西還沒到車邊手機就響了起來,她雙手騰不開,本是想等放下東西再看的。誰知道手機響了一遍立即又開始響第二遍。她就將東西放在地上接了起來。
「你是孟時對吧?」電話那端的人語氣有點兒沖。
孟時就說是的,那邊像是在核實什麼,過了一會兒才道:「你認識祁勉鈺是吧?」
這個名字是陌生的,孟時說不認識。電話那端的人確認道:「這號碼是他給我們的,真不認識。哦對了,他外號是毛子,這你總知道了吧?」
孟時鎮定的說認識的,那邊的人就道:「我們這是東城區派出所,你過來一下,他撞了別人的車,還把人給揍了一頓。」
那邊說完直接就掛斷了電話,聽著嘟嘟的佔線聲,孟時將手機丟入了衣兜里,擰著菜往余江阮的車邊走。
她邊打開後備箱邊道:「我有點兒事,你先走,我一會兒就回去。」
余江阮看了看時間,並沒有問什麼事,道:「現在還早,我和你一起。」
孟時就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道:「不用了。」
余江阮是看到她剛才接電話了的,沒搭理她,直接坐上了車子。孟時並沒有想開車,本來是想直接就走了的,最後還是拉開車門,對余江阮道:「那個在派出所,出了點兒事。你還是先走吧。」
余江阮淡淡的瞥了她一眼,道:「我和你一起。」
孟時沉默了一下,上了車,發動了車子。這邊到東城區有那麼一段距離,到了派出所,孟時將車停好,讓余江阮在原地等,小跑著進了派出所。
大概是她一身的寒酸樣看著和老鬼那道的人掛不上勾,那民警邊帶著她往裡走邊搖頭。
對方並不願意私了,一直嚷著要告到上面去,讓毛子吃不了兜著走。毛子倒是淡定得很,一點兒反應也沒有。
其實也不是多大點兒事,那人的車停在路邊上佔了道,後面賭成一長排也只顧著聊天兒沒讓。毛子的車是排在第一個的,等了會兒見他聊得起勁得很,就摁喇叭,示意他將車挪一下。
那人理也不理他,口裡還罵了髒話。毛子就直接給他撞了上去,一次還不解氣,倒回去連撞了三次,反正那人的車後邊兒是全毀了。
那人自然是無法忍受,當即就衝上去和毛子理論,結果被揍了一頓。
那人也知道毛子不是好惹的,怕被報復,在民警的調解之下同意私了,車讓毛子修,醫藥費也是毛子出。毛子答應得很爽快的,這邊的民警都是知道他的。對孟時也是客氣的,只是在背過毛子時小聲的嘀咕,大意是小姑娘怎麼就和毛子這種人卷在了一起。
孟時只當是沒聽見,出了派出所,她問毛子去哪兒。毛子一出門就見余江阮站在邊上的,笑笑說耽擱她了,讓她去忙,不用管他。
孟時遲疑了一下,說客氣了。這多大點兒事,她可欠了他好多。毛子微微笑笑,揮揮手自己轉身先走了。
孟時回到車邊,就對余江阮道:「走吧。」
耽擱了這些時間,回去得馬上開始了。余江阮沒說什麼,坐進了車裡才問道:「他怎麼了?」
他抬抬下巴,視線停留在走在人行道上的毛子的身上。語氣也並不壞,孟時就簡單的將事情說了。
余江阮唔了一聲,開始和孟時說起今天的菜式來。孟時覺得自己是有些緊張的,這緊張莫名得很。一點兒也不像她的風格。
正式進廚房她吸了一支煙,讓自己徹底的鎮定下來,這才進廚房。余江阮就在一旁幫忙打下手,摘菜或是幫忙遞點兒什麼東西。
孟時想著他的手受傷的讓他出去他也不肯,她就有些鬱悶了,手沒受傷的時候也沒見他那麼勤快。
菜快要做好時余部長就到了,老房子有很多值得考究的地方,他也不讓人陪,就獨自游著看著。
最後一道菜好,余江阮正要幫忙把菜端上桌,電話就響了起來,是邰音芮打來的。他的眉頭就皺了起來,接起電話喂了一聲。
邰音芮說了句是我,余江阮就問她什麼事。邰音芮並不介意他的不耐煩,微笑著道:「聽說余叔叔過來了,你晚上要和余叔叔一起吃飯?我也過來湊熱鬧好不好?」
余江阮拿著電話到外面,淡淡的道:「你過來幹什麼?什麼事兒說吧。」
邰音芮並沒有說什麼事,而是打趣道:「那麼怕我過來,不會是孟小姐也在吧?」
余江阮沉默了下來,電話那端的邰音芮聳聳肩,道:「我只是想見見余叔叔而已,你別想多了。」
余江阮的眉頭皺得緊緊的,淡淡的道:「沒事就掛了。」
邰音芮叫了一聲阮阮,笑笑,道:「我就在孟小姐家的附近,你確定不讓我過來坐坐?」
她倒是挺厲害的,連他今晚的行蹤都掌握了。如果是平時余江阮不覺得有什麼,但今天有餘部長在,他的行蹤竟然那麼輕易的透了出去。他深深的吸了口氣,道:「那你過來吧。」
說完這話他直接就將電話掛了,然後小跑著進廚房。孟時正在盛湯,他看著她圍裙下瘦削的身影,就道:「邰音芮在這附近,說要過來。也不知道她怎麼知道我爸的行蹤的。」
他的眉頭就一直沒鬆開過,孟時也微微的愣了下,邰音芮比她想象的厲害多了。只是不知道過來是為了什麼。她就說我多拿副碗筷,余江阮看著她,想說什麼的,終是什麼也沒說。
邰音芮確實是在附近,也許就在巷口,不到五分鐘就將車開了進來。見著余部長就親熱的打招呼,說余叔叔好久不見。
余部長看了余江阮一眼,有些不太贊同的。不過還是微笑著道,「芮芮過來了,我昨天才和你舅舅通了電話,也沒聽說你來東青了。」
邰音芮吐吐舌頭,道:「我舅舅的事情那麼多,我自己的事兒都不煩他的。」
余部長就笑笑,孟時叫吃飯了,幾人才進屋子。邰音芮並沒有一點兒尷尬,落落大方的和孟時打招呼:「打擾了孟小姐,知道余叔叔在這邊,我來拜訪一下。」
孟時說了句不客氣,她將屋子裡打量了一遍,微笑著道:「真像霏霏說的一樣,孟小姐家可真漂亮,這宅子是孟小姐的祖上留下來的吧?」
孟時沒有避諱,點點頭,道:「我外公留下的。」
邰音芮點點頭,禮貌的收回了視線。然後和余部長談論起了老宅。她落落大方的,好像一點兒也不覺得這樣過來有些突兀。
菜一一上齊,她就微笑著誇孟時的廚藝好。邰音芮無疑是帶動氣氛的高手,一副謙虛的溫柔賢淑樣。一頓飯幾乎都是她在和余部長交談。
飯後上了茶她也不提走,打量著宅子的布局微笑著道:「孟小姐是一個人住嗎?」
孟時沒想到她會將話題帶到自己的身上,點點頭說是。
邰音芮又好奇的問道:「孟小姐是父母是做什麼,不住這邊嗎?」
氣氛陡然僵硬了下來,她這樣子,是想在余部長面前起孟時的底。孟時還沒說話,余江阮就似笑非笑的道:「芮芮,你是上門查戶口還是做客的?」他叫的親密,邰音芮是知道他生氣了的。從她回來之後,他就沒再叫過她的小名。
她的臉上頓時就尷尬了起來,道:「我就是好奇,這麼大的房子……」
余江阮冷冷的看著她,還沒說完她就沒說下去了,打趣著道:「阮阮不高興,我不說了好吧?」說到這兒,她看向了孟時,問道:「我挺喜歡這兒的,孟小姐,以後我過來能來你這兒暫住嗎?」
她是有些得寸進尺,余江阮掃了她一眼,淡淡的提醒道:「這兒不是旅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