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兩兩不相忘(十八)
孟時應了聲好,看了看時間,將灶上的火關了,雙手胡亂的在手上擦了擦,然後才出去。
下了青石板石梯就見大鐵門外面站了個西裝革履的男人,孟時的嘴角就忍不住的揚了揚。
她走了過去,淡淡的笑笑,道:「何先生大駕光臨,不知道有什麼事?」眼前的這男人是董母的司機,她是認識的。
何宇微微笑笑,道:「孟小姐好久不見,夫人在前面的巷口等您,請。」
老鬼的耳朵一直是豎著的,聽到這話立即放了手中的東西走了過來。警惕的看著何宇。
孟時應了身好,然後回頭對老鬼道:「我去去就來。」
老鬼猶豫了一下,她已跟在何宇的身後走了。她身上的外套寬寬大大的,身體顯得更加的瘦小單薄。老鬼看著看著的就想起了孟時的媽媽,她媽媽是真正的公主,沒有受過一點兒苦的。而她呀……老鬼搖搖頭,簡直就不像個女孩子。哪有女孩子比男人還堅強能幹的。
董母已經下車來,珠光寶氣的,想是等得不耐了,背對著他們的。何宇上前一步,輕輕的叫道:「夫人,孟小姐過來了。」
秦婉青回過頭來,居高臨下的將孟時從頭到腳的打量了一遍,道:「我可真沒想到還會再見到你。」
孟時微微笑笑,不卑不亢的道:「我也沒想到會再見到夫人您。不知道夫人找我什麼事?」
她的語氣淡漠至極,臉上的笑並不達眼底。她還能叫她一句夫人,還真是夠客氣的了。
秦婉青的臉上沒什麼表情,忽然就笑笑,道:「我知道你是聰明人,明人不說暗話。你到底要怎樣才肯離開家郃?」
孟時就笑笑,道:「董夫人是不是搞錯了,我和您兒子,早就沒有半點兒關係了。」
秦婉青看著她,慢慢的道:「你要多少錢才肯離開東青?」
孟時直視著她,嘴角微微的勾了勾,道:「我為什麼要離開東青?」
秦婉青對上她的目光,一字一句的道:「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她的語氣嚴厲了起來,剛才的平靜不過是裝出來的。孟時猜她過來,肯定是懷了一腔的火氣的。
孟時看了她一眼,有一下沒一下的把玩著打火機,微微笑著道:「罰酒,您不是已經讓我吃過了嗎?」
秦婉青的臉色變了變,還沒開口說話,一束強烈的車燈就照了過來。車子刺耳的剎車聲充斥著耳膜,險險的停在離秦婉青不遠的地方。她被嚇了一大跳的,一張妝容精緻的臉變得慘白慘白的。
何宇趕緊的上前來,扶了她一把,緊張的道:「夫人您沒事吧?」
她甩開了何宇的手,面色鐵青的看著車中下來的人。董家郃砰的一聲摔上車門,擋在了孟時的面前,冷冷的道:「媽,您是在幹什麼?!」
秦婉青惱火的道:「我這還沒把她怎麼你就是這副樣子了,你還敢說退婚和她沒關係!」
退婚?孟時的心尖兒就顫了一下。董家郃沒有回頭看孟時,抿抿唇,道:「那是我自己的事。和任何人都沒有關係!」
秦婉青連連的說了幾句話,指著董家郃說不出話來。董家郃卻沒有去看她,道:「您要是沒事我們先走了。」
他說著拽住了孟時的手腕,秦婉青氣得直發抖,道:「你敢!」
董家郃回頭憂傷的笑笑,道:「我沒什麼不敢的,我早告訴過您,我的任何決定和她都沒有任何關係,讓您別打擾她的。」
他說著狠勁兒的將孟時拽到車前,推了進去,然後啪的一聲將車門關上。他也以最快的速度上了車,然後調頭。
秦婉青氣得沒有了理智,尖利的朝著何宇吩咐道:「上車,給我截住他!」
何宇微微的猶豫了一下,還是快速的上了車。董家郃的車已經調了頭,朝著郊外駛去。秦婉青看著,咬緊了牙關,道:「從那邊截住他。」
何宇應了句是,加快了車速。車子在岔路口截住了董家郃的車,誰知道董家郃並沒有停車,反而踩下油門以更快的速度要衝出去。眼看他要撞上來,何宇猛的打轉方向盤,車子撞在了柵欄上,險險的避過。董家郃的車也未停一下,從他讓出的缺口裡絕塵而去。
何宇的背心裡嚇出了一身的汗,秦婉青明顯也被剛才董家郃那瘋狂的樣子嚇壞了,嘴裡喃喃著道:「瘋了,他瘋了!」
她敢保證,如果何宇剛才沒有讓開,他肯定會撞上來的。瘋了,真是瘋了!
董家郃看著後視鏡,見車子沒再跟上來,速度才稍稍的放緩了些。他側頭看向孟時,本是想說抱歉的,見孟時冷冷的看著他,他的話就一下子卡在了喉嚨里。別過了頭。
這會兒已經跑了好幾公里遠了,孟時也不管這邊有沒有車,淡漠的道:「停車。」
董家郃的唇動了動,將車停了下來,卻沒有打開車門。孟時推了幾下車門沒能推開,就轉頭冷冷的看著董家郃。董家郃沉默了一下,道:「我送你回去。」
孟時就說不用,微微的頓了一下,沒忍住的譏諷道:「你只要管好你還有你的家人別來打擾我,就謝天謝地了。」
董家郃握著方向盤的手青筋暴跳,最終輕輕的說了句好。孟時的手機響了起來,是老鬼打來的,她接了起來。老鬼問她在哪兒,他過來了。他的聲音很急的,孟時大致的辨了下方向,說了個地名兒。
這邊並沒有什麼岔道的,老鬼過來的時候孟時已經從董家郃的車上下來了。他是坐計程車過來的,連連的對著孟時招手。
董家郃在車裡看著,直到孟時上了車,車開走,他才閉上了眼睛。許久之後,他才重新發動車子。
孟時一上車老鬼就急急的問道:「沒事吧?」
孟時笑笑,道:「你看我像有事的人么?」
老鬼鬆了口氣,幸災樂禍的道:「那輛車把柵欄撞倒了,車頭車燈都壞了。」
孟時微微笑笑,沒吭聲兒。別說是撞壞車頭車燈了,就算是整輛車沒了,對董家來說也算不上什麼。
下了車,老鬼付了車錢,邊往巷子里走邊道:「他們還會再來嗎?我怎麼覺得沒那麼容易善了?」
孟時說不知道,問老鬼要了一支煙抽了起來。老鬼就喋喋不休的念著女孩子不該抽煙的。就跟個女混混似的。
孟時就笑了起來,睨了他一眼,道:「難不成你以為是名門淑女?」
老鬼擺擺手,道:「你就算了吧。」
不知道想起了什麼,他說完也就不再說話了。孟時也沒說話,巷子里只剩下兩人輕重不一的腳步聲。
老鬼到了家就直呼沒力氣了,肚子餓得咕咕的叫個不停。孟時笑他就那點兒出息,快速的進廚房弄了兩個菜出來。
湯還沒端出來,老鬼就開始狼吞虎咽起來。待到湯端上去,他都已經開始添飯了。孟時擦了擦手,剛要坐下來吃手機就響了起來。
她將手機拿了過來,看見上面的號碼,又放下了筷子,拿著手機出去接電話去了。
老鬼倒了湯大口的喝著,嘿嘿的笑著道:「是小余打的呀?就在這兒接好了,當我不存在。」
孟時沒搭理他,直接出去了。電話是毛子打來的,她接起來喂了一聲,毛子沒廢話,就說周末晚上有個場子,不是很大,她可以過去試試。讓她在家裡呆著,晚上他過來接她。
最近場子查得嚴,一般是不事先告訴地點的。孟時說了句謝謝,毛子說了句客氣了,直接掛斷了電話。
孟時在院子里站著,忍不住的又抽起了煙來。晚上夜深露重,站了會兒她的手腳就冰冷了起來。直到老鬼在門口喊她,問她傻站著幹什麼,她才回過神來。
余江阮到東青已經是幾天後了,他臉上的傷已經差不多好完了,只有淡淡的不顯眼的痕迹了。他先去了孟時的店裡,店裡沒人,才到宅子里。孟時今天休息,將院子里荒著的菜地全翻了。打算種點兒蔬菜,這麼荒蕪著看著蕭條得很。
大門沒關的,直到看到地上的陰影,她才抬起頭來。看到余江阮,她一點兒也不驚訝的,說了句來了,就繼續又去翻土去了。
余江阮伸腳踢了踢她,道:「怎麼不接我電話?」
孟時的動作頓了一下,道:「不是給你回過信息了嗎?」
就到的那天回過一條信息,回來他無論是打電話還是發信息她都不回了。要是臉上的傷還沒好,他早就殺過來了。
余江阮就笑笑,揉了揉鼻尖兒,盯著她,道:「你那叫回過信息了嗎?」
孟時不吭聲了。他就這樣站著,過了會兒,才慢慢的道:「孟小時,你是生氣了吧?」
孟時抬頭看了他一眼,道:「我為什麼要生氣?」
她臉上的神情是平靜認真的,完全看不出一點兒生氣的痕迹。余江阮就沒說話了。看著孟時將土翻完了,他才道:「孟小時,我們能談談么?」
「談什麼?」孟時頭也沒抬,拿了水管接上,往翻好的菜地里灑著水。余江阮竟然一時找不到話說,孟時灑好了菜地,將水管收好,摘下了手套,就看著他道:「我們沒什麼好談的……我們是怎麼回事,別人不知道,你也不知道么?」
她說著將腳上的泥土擦了擦,就進屋去了。余江阮抿緊了唇,也跟著進去。到了玄關處就抓住了孟時的手,道:「你以為我說交往是說著玩的嗎?」
孟時抬起一雙清亮的眼眸看著他,一點點的扒開了他緊扣住她的手臂,淡淡的笑笑,道:「你不就覺得那是第一次想負責么?你覺得這年代誰還會在乎嗎?你要負責,負責得過來嗎?」
她的臉上是帶著譏諷的,余江阮氣得笑了起來,道:「在你眼中,我就那麼垃圾那麼畜生么?」
孟時看著他,忽的笑笑,道:「你覺著你是什麼善類嗎?」
余江阮就沒話說了,孟時也沒多說什麼,直接往樓上走去。余江阮看著她的背影,忽然就道:「孟小時,你從一開始就沒認真過。」
孟時的背影微微的停頓了一下,只是那麼一瞬,她的身影就消失在轉角處。余江阮有些惱的,站在原地喘著粗氣兒。又狠狠的踹了鞋櫃一腳,鞋櫃里的鞋子跌了出來,他也看也不看,摔上門直接走了。
孟時從樓上的窗口看著他的車消失在小巷中,這才在地板上坐了下來,然後拿出了毛子送她的匕首慢慢的擦了起來。從現在起,她必須得保持情緒平靜,不受任何影響。什麼事兒講究的都是一個聚精會神,賭也一樣,只有全心全意,聚精會神,才能保證最好的水平發揮。
擦著擦著的她又發起了呆來,過了會兒長長的吁了口氣,只要將余江阮的錢還了,弄點兒錢來給孟濤買個房子付個首付,她就沒什麼可擔憂的了。
孟時點了一根煙抽了起來,站到了窗口,小巷悠長,空蕩蕩的,連亂竄的野貓也沒有。
周六很快到來,孟時找了個借口將老鬼打發了,等著毛子過來。毛子過來的時候天兒才剛黑,車停在門口就給她打了電話。孟時將刀插進短靴了,頭髮挽起來放進帽子里,背了個不大不小的旅行包。她一身的黑,帽檐壓得低低的,要是不注意看根本看不出是個女孩子。
將大門鎖了上了車,毛子在打電話,見孟時就收了線。他對她的裝扮挺滿意的,這樣子不容易引起別人的注意。孟時一向很會遮掩自己的鋒芒,這點兒他是知道的。不然她去那賭場不是一次兩次了,他竟然在她最後去時才發現她的不一樣。
發動了車子,他就道:「待會兒進去你小心點兒,我有事兒不能一直看著你。在外面玩玩就是了,裡面的別去碰。今兒裡面倒是有幾桌大的,人不好惹,記得離遠點兒,要是有什麼事,你就說是我讓你去的。」
孟時的第一感覺就是最近肯定又嚴了,她點點頭,說了句知道。車子剛駛到巷口,一輛白色的跑車就迎面而來。老鬼與那人打了個照面,側頭看了孟時一眼,道:「那人,是去你哪兒?」
孟時沒注意到,他就解釋道:「上次在酒吧,和你一起去找孟濤的人。」
孟時這才知道他說的是余江阮,就道:「甭管他。」她說著徑直將手機關機了。
老鬼微微的點頭,沒去八卦。
余江阮錯過車后就覺得有些不對勁,開車的那司機他像是在哪兒見過,可卻怎麼也想不起來了。他對自己的記憶是很自信的,但想不起來也沒去多想。到了門前停下車,見大鐵門是關著的,他就開始摁喇叭。
一連摁了幾下都沒人出來,他就下了車,站在鐵門邊上叫孟時。院子里靜悄悄的,不像是有人。他拿出了手機,開始給孟時打電話。手機提示是關機的。
他將手機放回了褲兜里,正想去她上班的地方看看,剛拉開車門,他的腦子裡忽的一閃,就想起是在哪兒見過那人了。他砰的一下摔上車門,調轉車頭就朝著那車追去。如果他沒有猜錯的話,孟時肯定是在那車中。和那人混在一起能有什麼好事?
他頓時就惱了起來,連連的闖了兩個紅燈。這邊的道路並不是四通八達的,追起來也不是很困難。他的車速快得嚇人,到了立交橋下就追上。他漸漸的平靜下來,也就沒那麼衝動了。沒逼停毛子的車,而是隨著車流慢慢的跟著。
孟時一直閉著眼睛假寐,發覺毛子的車速突然加快,這才睜開了眼睛。毛子一直看著後視鏡的,她就緊張了起來,道:「怎麼了?」
「我們被人跟上了。」毛子並不怎麼在意,笑笑。
孟時傾身要去看,毛子沒讓,微笑著讓她做好。已經快出城區了,他的速度也飆了起來。對毛子來說,甩掉一個人應該是簡單的事兒。孟時慢慢的鬆懈下來,手抓住扶手,以防突然剎車。
余江阮見前面的車開始加速,他就知道自己被發覺了。他並沒有刻意的隱藏,踩下油門也緊跟著。毛子低估了余江阮,他的車的性能比他的要好些,他一連轉了幾個急彎,拐了幾條小路余江阮都還在後面跟著。一點兒也不吃力的。
他是沒有時間和余江阮兜圈子的,看了看前面的土公路,對孟時道:「坐好了。」
孟時遲疑了一下,道:「我去和他說。」
毛子笑笑沒說話,踩下了油門。他的車是越野車,在土公路上行駛並沒有什麼,余江阮那輛跑車,他賭他捨不得過來。
誰知道他卻猜錯了,余江阮像是知道他在想什麼似的,更是卯足了勁兒的要追上他將他逼停下來。底盤被撞得直響他也管也不管。他的速度更是快,幾次險險的從邊兒擦過。車身顛簸得厲害,好在車的平衡力好才不至於側翻。
車子還沒駛出土公路,余江阮的車就追了上來,摁了幾次喇叭后他直接從邊兒上擦過,一個甩盤將毛子的車攔了下來。上前就拉開了車門,拽住了孟時的手,冷著臉道:「下來。」
孟時甩開了他的手,冷冷的道:「你幹什麼?」
余江阮就笑了起來,道:「我幹什麼,我倒是想問問,你和他在一起要幹什麼?」
他指著毛子,那笑意冷得滲人。孟時從車上下來,看了看擋在前頭的跑車,抿抿唇,道:「我要幹什麼和你都沒關係。把你的車挪開。」
「和我沒關係?」余江阮玩味的嚼著這幾個字,微微眯著眼看著孟時。
孟時沉默了一會兒,道:「是。我記得協議上有註明彼此不能干涉對方的生活。」
「你現在跟我談協議?」余江阮的似笑非笑的,微微的頓了下,語氣驟然冷了下來,道:「我告訴你孟時,無論去哪兒,他我管不著,你是別想去了。或者,去也行。你走一步我都會跟著。什麼狗屁協議,我管不著,也不會去管。」
他的樣子不像是說著玩的,手指指向了車中的毛子。
孟時下意識的咬緊了嘴唇,她看了看時間,兜這個圈子已經浪費不少時間了。她知道毛子還有其他事要忙的。
她是見識過余江阮纏人的功夫的,她立即就做了決定,回身拉開車門,對毛子道:「你先走吧,今兒麻煩你了。」
毛子早看出她和余江阮的關係不太一樣的,微微的頷首,沒說其他什麼。余江阮見孟時不去了,直接的將她推進他的車裡,然後將車挪開。
毛子的車很快消失在視野里,余江阮冷冷的看著,直到再也看不到了,這才側過頭看著孟時,淡漠的道:「你這又是想幹什麼?」
孟時壓制著心中的怒火,閉著眼沒說話。余江阮等了會兒也沒見她回答,索性也不說話了,沉默著發動了車子。他不是不心疼車的,坑坑窪窪的直撞得底盤砰砰響,天色暗不怎麼看得清。他偶爾罵句靠,他也是兜著火氣的,再也不找孟時說話。
底盤估計是廢了,上了道路他也不去看車,轟著油門的往前沖。速度快得孟時不得不將安全帶系好,拉著車上方的扶手。車子駛進市區余江阮也還是這速度,孟時皺起了眉頭,抿唇道:「你瘋了是不是?」
余江阮冷笑了一聲沒說話,過了會兒才冷冷的道:「我早就瘋了,你才知道?這就怕了?你不知道那人是幹什麼的?他們乾的事,可比這更讓你害怕百倍。」微微的頓了頓,他接著道:「孟時我告訴你,你要是再敢去賭場,你信不信我想法一鍋端了你們?」
也不知道他是怎麼猜到她是去賭場的。孟時緊抿著唇沒說話,過了會兒,忽的笑笑,道:「我當然相信,您余公子是誰呀。」
她說完就將臉別到了一邊,余江阮沒理她的嘲諷,將車窗搖下些努力的讓自己冷靜下來。他才真是一肚子的火氣,和什麼人混不好,她偏偏要和那個人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