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兩兩不相忘(十一)
何瑜霏簡直是難以想象董芙蘿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捕風捉影的就讓人難堪,她好歹也是富家千金,連這點兒教養也沒有么?
她震驚之餘又羞惱,尷尬得想當著孟時的面挖個地洞鑽進去。她甚至後悔口快攬下陪董芙蘿逛街的差事了。她想著的是馬上就要訂婚了,也該和董芙蘿增進一下感情,多了解了解彼此的。因為她的這個大姑姐多半時間都是住在娘家的。可她沒想到,董芙蘿又讓她刷新了對她新認知。
她尷尬的看著孟時,不知道說點兒什麼才好。好在孟時並未在意,微微笑著道:「董小姐對何小姐可真好。」
她的嘴角微微的勾起來,露出了一個只有她和董芙蘿知道的譏諷來。她那麼輕描淡寫的帶過,何瑜霏鬆了口氣,歉疚的對她笑笑,轉移開了話題,不敢讓董芙蘿再開口了。
余江阮那麼護短的人,要是知道孟時在董芙蘿這兒受了委屈,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兒來。
想到這兒,她頓了下來。隱隱的有些擔憂,孟時能咽得下這口氣,是顧全大局的人,但心思肯定是深沉的。她是擔心,阮阮會在孟時身上吃虧。不管結婚還是談戀愛,找個心思單純點兒對象不會那麼累。心思太深沉了,只怕好好的一場戀愛會變質……
她忽然就覺得,孟時和董家郃挺像的。話很少,沉默寡言的,心思都深沉,讓人捉摸不透。
何瑜霏被自己的這個想法嚇了一大跳,用力的甩甩頭,將這個念頭甩出腦子裡。
董芙蘿自然是知道孟時在譏諷她的,她的臉色陰冷陰冷的,陰嗖嗖的看了孟時一眼,將臉別到一邊。
孟時幾乎就沒怎麼說過話,她是不想看到董芙蘿的。但中途下車明顯是不妥的,只能是等到了地兒后再找個借口離開。有關於董家的任何事,她都永不想再摻和,包括何瑜霏和董家郃的感情。
董家的人,她這輩子都不想再見的。
到了國貿附近,何瑜霏找了停車場將車停了下來。要帶孟時和董芙蘿去吃飯。附近的變化挺大的,孟時生出了幾分恍惚的感覺。彷彿記憶里的那些高樓大廈,咖啡店,西餐廳,星巴克都只是她的幻覺而已。
她雙手插在衣兜里,微笑著對何瑜霏道:「我吃過了的,你們去吃吧。我在附近逛逛,吃好了給我打電話。」
何瑜霏無奈的笑笑,道:「那好,你別走遠了。」
孟時應了聲好,董芙蘿已踩著高跟鞋先進餐廳了。孟時在原地站了會兒,然後沿著記憶里的路線一直往前走。走了沒多遠就接到了孟濤的電話,問她去京都好不好玩的。
孟時就唔了一聲,孟濤說你是不是在外面呀,拍幾張相片發過來讓我看看,微信給我。
孟時就道:「你不知道我這手機不能拍照嗎?那些軟體我不會用。」
孟濤大喊了起來,道:「小時你能不能別那麼老土的,對了,余江阮沒陪著你么?」
孟時就說他家裡有事兒,孟濤憤憤不平的道:「我就知道那小子不靠譜,下次來看我怎麼修理他!」
孟時抬頭看著兩邊林立的高樓,微笑著道:「你怎麼修理他?」
孟濤就沒話可說了,他可是還欠著余江阮一人情的。現在見著人是沒有一點兒底氣的。
孟時又道:「把心放進肚子里,我走不丟的。想要什麼,給你帶禮物回來。」
孟濤嘿嘿的一笑,道:「禮物就免了,不過你要是想帶的話就給我帶一錢包吧,要限量版的,全球只有我一人有。出去拿著風騷得很。」
孟時就說了個滾,也懶得聽他瞎侃了,直接掛了電話。將手機放進衣兜理你,她推門進了咖啡店。店裡老闆娘正向經理員工交代著什麼,見有人進來,經理說了句歡迎光臨。店裡的格局比起幾年前沒有什麼變化,每一張桌子上都放了一小束紅色的小雛菊。
那麼多的店都變了,她本以為這裡肯定已經不在了的。沒想到還保持著原來的樣子。
她微微的頷首,說給我一杯藍山,便在裡面不顯眼的角落裡坐了下來。說是要藍山,送上來的卻是一杯拿鐵。她微微的皺了皺眉頭,道:「我要的是藍山。」
她說著抬起頭。過來的人不是侍應生,而是老闆娘。她就笑笑,道:「沒想到這兒還在。」
老闆娘在她對面坐下,手支起了下巴,笑微微的道:「我記得你以前挺喜歡拿鐵的,就自作主張了。」
孟時說了句謝謝,老闆娘說了句客氣了,然後又微笑著道:「很久沒見你了,沒想到你會過來。沒在京都了嗎?」
孟時微笑著說了句搬遷了,老闆娘挺惋惜的,看了看正中央的鋼琴,微微的嘆息著道:「這麼多年了,再也沒有客人去彈過這台鋼琴。我就一直沒再請人彈過。」
孟時抿了口咖啡,笑笑,道:「您的手藝也一點兒沒變。」
老闆娘笑了起來,道:「還是那麼半吊子對不對?以後會常過來嗎?以前陪你來的那男孩子,不不,現在應該說先生了倒是常來。我和他不熟,沒好問起你。你們……還在一起嗎?」
其實她大概已經猜到了結局的,孟時依舊微笑著,搖搖頭。老闆娘輕輕的道:「我以為你們會在一起的。」
孟時沒說話兒,臉上的笑容不變。老闆娘坐了一會兒就起身,孟時攪拌著咖啡,這時候才想起她以前是常和董家郃常來的。不,應該是她常拉著董家郃來。那時候,有任何可分享的事,她第一個去找的都是董家郃。
她和董家郃常去的地方,當然不止是這個咖啡店。這座城市,還有許許多多的地方都曾留下他們的足跡。可是,那又如何呢?
她慢慢的攪拌著杯中的咖啡,看了看那架白色的鋼琴。坐了一會兒,她才起身去買單。卻被告知老闆娘讓免單,還送上了一份甜點,說是老闆娘親手做的。
出了咖啡廳,孟時就深深的吸了口氣。看了看時間,突然想起好不容易來一趟,應該去看看應教授和師母的。
想到這兒她的思緒就微微的頓了頓,正想給何瑜霏打電話,就見董芙蘿走了過來。孟時並沒有看到何瑜霏是身影,就知道董芙蘿是特地來找她的。
她將手機放進衣兜里,站在原地沒動。董芙蘿很快走了過來,歲月無損她的美麗,柔柔弱弱的,誰能看出,在那副柔弱美麗的外表之下,有一顆狠毒的心。
孟時的臉上帶了點兒嘲諷的,董芙蘿走到她面前,摘下墨鏡,微笑著道:「找個地方坐坐?我想你也不想被何瑜霏看到我們認識。」
她的語氣是很篤定的,孟時確實是不想讓何瑜霏知道她和他們是認識的。沒有其他別的什麼意思,僅僅只是沒有那必要。
董芙蘿說著就環視了一下四周,孟時站著沒動,雙手插在衣兜里,顯然是沒有要和她走的打算。
董芙蘿也就沒再看,從上到下的將孟時打量了一遍,微笑著道:「嘖嘖,真是難以想象,孟法官的女兒,最後竟然就混成了這副樣子。你說他在地下要是知道,會不會閉不上眼睛?」
孟時神色寡淡的看著她,沒說話,董芙蘿輕笑了一聲,接著又道:「哦不不不,他原本就閉不上眼睛。那麼多年了,你還真是沒出息啊。傍上余家那位,是想他替你查么?」
她輕笑著的,眼裡帶著輕蔑。孟時面無表情的看著她,等著她說完了,才慢慢的道:「你以為誰都像你們姐弟一樣,沒有廉恥么?」
董芙蘿嫵媚的一笑,看著孟時,道:「我們怎麼沒有廉恥了?孟小姐,看來這麼多年你還真是沒有一點兒長進,東西可以亂吃,話是不能亂說的。」
孟時嗤笑了一聲,慢慢的道:「我從來都不知道,董小姐還知道什麼叫廉恥。我和你們董家早已是井水不犯河水,你要想三番五次的找茬,兔子急了也會咬人。」微微的頓了下,她的臉上露出了一抹詭異的笑,一字一句的道:「孟世輝知道他這綠帽子戴得久了,孟家人應該還不知道吧?」
董芙蘿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冷冷的道:「和我們家早已是井水不犯河水?你是當我傻子么?你那點兒小手段別在我面前耍,你要是沒那心思,明知道那女人……你還接近她?我早就告訴你,讓你離家郃遠點兒。你還真以為現在我就拿你沒法了?」
孟時低頭看了看地面,抬起頭來看向董芙蘿,慢慢的一字一句的道:「對他有心思?我嫌噁心得慌。不是么?」
她的臉上掛著譏誚的,微微的頓了一下,道:「你也最好別在我面前晃,我現在不太控制得住自己,要是什麼時候傷了你,那就不好了。是不是?」
她的聲音柔和極了,手中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一把刀子,抵在了董芙蘿的腰部,又微笑著一字一句的道:「我孑身一人……什麼都沒有,無牽無掛,什麼事兒都幹得出來的。董小姐,可要想好了。」
她一點點的加重了力氣,董芙蘿的臉色變得煞白,咬牙道:「算你狠!」
「過獎。」孟時看了看遠處,見何瑜霏正四處的張望著。她輕笑了一聲,道:「董小姐的臉色可不太好,待會兒最好去醫院檢查一下。」
她說著將刀子收了起來,然後轉身頭也不回的離開。董芙蘿的身體微微的顫抖著,手指握得緊緊的,指甲掐入手心裡仿若也感覺不到。
孟時走出了老遠,才拿出了手中的小跳刀看了看。有公交車過拉,她跳上了車。還沒回到酒店她就接到何瑜霏的電話,問她在哪兒。她就回答說她還在逛,讓何瑜霏別管她了。
何瑜霏向她道了歉,孟時說沒事兒,然後掛了電話。董芙蘿那叫什麼侮辱。比那更難聽百倍的話,更尷尬的事,她都已經歷過。
她就獃獃的看著車窗外,到了酒店,給應教授打電話,沒有人接。她將手機丟在一旁,然後去洗澡。
孟時原本以為余江阮不會過來的,誰知道到了下午的時候她竟然過來了。手裡還帶著便當的,是紅油抄手。
將東西放下,他就問道:「今天出去逛得怎麼樣?」
孟時並沒有告訴他沒有逛,說了句還行。余江阮伸手擰了擰她的臉頰,道:「趕緊洗手過來吃東西,別過來幾天就把你給餓瘦了。」
他的眼角有些疲憊的,孟時看了看那飄著的翠綠的蔥花,問道:「你吃了么?」
余江阮點點頭,道:「吃了,我舅媽做的便當。吃得可好了,我舅媽煲了雞湯,可惜你吃不到。」
他說得挺調皮的,微微的頓了頓,道:「你真不跟我去看看我姥姥嗎?」
孟時用筷子夾了一個抄手嚼著,道:「你覺得合適嗎?」
她還沒洗手的,余江阮就打了她的手一下。她站起來往洗手間走去。余江阮看著她的背影沒說話。確實的,現在去不一定合適的。至少他得提前通知他們一聲。
孟時在洗手間里洗了好半天的手,知道余江阮過去敲門她才出來。拿了毛巾擦了手,她直接就坐到了桌前開始吃抄手。吃著吃著的她就挾了一個遞到余江阮的嘴邊,余江阮張開嘴接了,促狹的看著她。直看得孟時不自在才笑了起來,揉了揉她的頭,道:「說好的帶你去吃好吃的,等你吃完了我們就過去。有家鴨血粉絲很好吃。我只要在這邊就常常過去吃,一日三餐生意都是很好的。有時候得排一個小時的隊呢。」
孟時就應了聲好,余江阮拿過她手中的筷子,三下兩下將抄手給解決了,道:「要過去就少吃點兒,到時候吃不了就不划算了。」
孟時無語,看著他連湯也喝了不少,有些小鬱悶的問道:「你真是吃過東西了的嗎?」
余江阮點點頭,道:「吃過了呀。你以為我真的吃得挺好的呀。大家都累了,在醫院裡吃的。簡直是難以下咽,那麼難吃的飯菜也不知道是怎麼做出來的。我要是在那醫院長期吃,我就去問問那大廚。」
孟時白了他一眼,道:「你還把醫院當五星級酒店了呀?」
余江阮抬頭看了看她,道:「改天我帶你去試試,看你還那麼說。」
余江阮說著替孟時拿了外套,準備出門。進了電梯,孟時就道:「我打算明天就回去了。」
余江阮看著她,就道:「多呆幾天不行么?都沒時間帶你出去。」
「我自己也出去了呀。我打算明天晚上回去,你能不能借我個相機?」
余江阮沒說話,過了會兒才說好,然後道:「我讓人給你訂機票。」
他沒再多說什麼,沉默了下來。孟時過了會兒,才問道:「你姥姥,還好嗎?」
「已經穩定下來了,應該過不了幾天就能出院了。」他拉住了孟時的手,道:「我可能過幾天才能回東青。」
孟時笑笑沒說話兒,余江阮微微的有些無奈的道:「其實我還想你陪我去參加一個宴會的。」
孟時看著他,微微笑笑,道:「你覺得我這樣子能出去見人嘛。」
「怎麼不能了?挺好的,除了皮膚沒光澤,發質有些干,穿得有些邋遢,其他都挺好的。」余江阮挑著眉,一一的做著點評。他其實也挺不客氣的,說的雖然是實話,聽著刺兒得很。
孟時哼了一聲,道:「那你還和我一起,不怕丟你臉呀。」
余江阮笑了起來,道:「那有什麼辦法啊,誰讓我遇著了呢。」
這話倒是說得他自己挺高尚的,孟時撇了一下嘴,道:「那我得多謝您不嫌棄我是不是?」
「那是當然。」
兩人出了電梯,一路拌著嘴。上了車,余江阮看著孟時,道:「我發覺你最近話挺多的,剛和你認識的時候,我就沒想過你能說那麼多話兒。」
「那我變啞巴好不好?」孟時就說。
「當然不好了,小姑娘還是不要經常裝深沉的,那多沒趣呀。」余江阮笑了起來,發動車子。
孟時以為他說的那家店就在附近的,誰知道並不是,路上走走停停的,開了一個小時的車才到。
店是一家小店,現在雖然不是吃飯的點兒,但店裡都是坐滿的。兩人在邊兒上等了一會兒才等人騰出兩個位置來,他讓孟時坐著,自己則是去守著端粉絲過來。
店小,服務員只有兩個。都忙著要收拾碗筷,點的東西是需要自己去窗口端的。余江阮去了沒多大會兒就端著兩碗鴨血粉絲過來了,他笑笑,道:「趕緊吃吧趁熱,能那麼快端到可都是托你的福。我告訴老闆是帶外地朋友過來嘗,他才先給我的。」
孟時不知道他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拿了勺子嘗了一口湯。余江阮就得意洋洋的道:「怎麼樣,很正宗是吧。我告你,這邊就只有他們家的粉絲最正宗了。其他都少了味兒。對了,還有鹵牛肉你吃么?」
不等孟時說話,他又對收拾碗筷的服務員說要一碟鹵牛肉,切大片點兒。那服務員應了聲好叻,沒過多大會兒窗口那邊就叫誰的鹵牛肉片。余江阮起身端了過來,挾了一塊放孟時的碗里,道:「嘗嘗,回去可就吃不著了。」
余江阮吃東西挑,孟時一點兒也不懷疑他的眼光的。鴨血粉絲果然是很正宗的,鹵牛肉片也很好吃。她吃得肚子渾圓的,連路都不想走。余江阮得意得很,拉著她的手讓她去消食。這會兒天色還早,夕陽的餘暉給這座城市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光輝。附近剛好有一公園,院子里引了活水養了魚,種了一叢叢的竹林。
余江阮買了魚食,就坐在欄杆上喂著魚。邊指著告訴孟時哪條是什麼魚。他知道得倒是挺多的。
兩人站了沒多大會兒余江阮就被人從後面敲了一下,他回過頭。余老爺子拿著一魚竿站在他身後,不著痕迹的看了孟時一眼,道:「你這小子怎麼在這兒?」
「剛吃了東西,消消食。爺爺您來這邊釣魚嗎?」余江阮想將孟時給擋住,誰知道老爺子已經觀察了他們一會兒了,理也沒理他,看著孟時道:「這位小姑娘看著眼生得很。」
這下再不做介紹就不太好了,余江阮知道老爺子鬼精鬼精的,有點兒無奈的介紹道:「我朋友孟時。這是我爺爺。」
孟時哪想到會那麼巧,乖乖巧巧的叫了一聲余爺爺好。老爺子笑眯眯的應了聲哎。看向余江阮時又沒好臉色了,這小兔崽子,竟然還敢騙他。手兒都牽了還是朋友?
不過他並沒有點破,道:「你姥姥住院了,好些了嗎?」
余江阮就說好些了,醫生說可以出院了,姥爺說要留下觀察觀察。應該過兩天才會出院。
老爺子點點頭,道:「你奶奶念叨你幾天,要是沒事就回去看看她。」
余江阮小雞啄米似的應好,老爺子這才轉頭看向孟時,溫和的道:「小孟要是沒事也和阮阮到家裡玩。」
孟時禮貌的應了句好的,老爺子轉身就走了。余江阮趕緊的追了上去,道:「爺爺,我送您回去。」
老爺子住得不遠,走路最多半小時。他擺擺手,道:「不用,你送我回去了人家怎麼辦?再說了你徐爺爺他們還等著我呢。你這小子不老實,等你回去我再收拾你。」
余江阮有些委屈的,就道:「我怎麼不老實了,這世界上再也沒有比您孫子再老實的人了。」
老爺子瞪了他一眼,道:「貧嘴。你和那小姑娘真只是朋友?我可都看了你們好半天了。」
老爺子哼了一聲。余江阮嘿嘿的笑了起來,道:「爺爺英明神武!不過您能不能暫時替我保密?」
老爺子就停下了腳步,吹鬍子瞪眼的道:「你還不打算把人帶回家了?」
余江阮小聲的道:「您還不知道奶奶……我爸的脾氣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