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兩兩不相忘(一)
孟時剛洗過手,聽到這話頓一下,抬頭看了余江阮一眼,道:「我為什麼要試……我也不想看到你認真。余江阮,你別自作多情。」
余江阮就呵了一聲,道:「孟小時,我發覺你這人挺無情的呀。好歹我們也相處過那麼久,你怎麼能面不改色的說出這種話來?就不怕我傷心么?」
孟時好笑,睨了他一眼,道:「你會傷心么?你要那麼容易就將心傷了,那你的心豈不早成碎片了。趕緊走,別在這兒耽擱我。」
余江阮往桌子上一坐,道:「我還真不走了。你得給我說清楚,我的心怎麼早成碎片了?說得我跟那什麼似的。」
孟時嗤了聲,慢悠悠的道:「你還當你貞潔烈男呢?」
余江阮不說話了,他是聰明人,知道什麼樣的話題該接。他伸手輕輕的敲了孟時的頭一下,道:「你說話還真挺不客氣的……我這會兒有事,不然我慢慢兒的坐著和你理論理論。對了,我要有時間晚上過來,沒時間明天過來。想吃什麼我給你帶。」
孟時挪到一邊,頭也不抬,道:「謝謝了,我什麼也不想吃。」
余江阮就輕笑了一聲,「現在不想吃不等於明天不想吃。好了……我真走了,再見。」
他說著對著孟時揮揮手,頎長的身影消失在卷閘門外。孟時抬頭看了一眼,又坐了下去。余江阮還真是有些神神叨叨的,突然來跟她談感情,還真是……有些好笑。
也不知道他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態。
余江阮去了拍賣會,沒什麼合眼緣的,只拍下了一對羊脂玉手鐲。他打算送給舅媽,舅媽是很節儉的,身上很少見有首飾。她在慈善基金會做義工,一直捐助著山區貧困兒童。每年都要往山區跑上一次。
回去的路上他去看了店裡裝修,做得他挺滿意的。已經快到了收工的時候,他就請他們去吃飯。依舊是那家川菜館,菜做得挺好的,分量也足。
工頭做裝修幾十年了,比他這個外行是要精一些的。幾個小地方給他提了點兒建議。他拿出紙筆畫著琢磨著,發覺改過之後還真是要大氣好用得多。他舉起酒杯向工頭敬酒道謝,又讓服務員上了一瓶酒。
他喝得有些多了,車就停在大廈的停車場里,沒敢開。慢慢兒的往回家的方向走。
走到公園見有大把大把賣玫瑰花的小販,他在路邊的石凳上坐下歇氣,掏出時間看才發覺竟然馬上就是情人節了。
他很少喝白的,頭有些發暈。他就給孟時發簡訊,說是他喝醉了。等了很長時間也不見孟時回,他就笑笑。現在看到他的簡訊,她是避之不及的吧。他是沒怎麼追過女孩子的,長得好看嘛,桃花運總是很旺的。
按道理說孟時是入不了他的眼的,可她身上就有一種安寧的味道。像經過時間歲月沉澱的老宅青石小巷,莫名的就讓心靜了下來。
他那幾天是有些煩躁,對她的態度也有點兒不對勁。這煩躁並不只是因為邰音芮,還有阮女士的態度……
他並不是肯受人擺布的人。何瑜霏就說過他的心很軟的,他那時候並不覺得有什麼,這時候才發現,其實是在自尋煩惱。
他自嘲的笑笑,伸了伸腿,輕輕的吁了口氣,然後站起來繼續走。路過一家抄手店時,他突然想起以前院子外面賣的紅油抄手。熱乎乎的香得能將饞蟲勾出來,每次他將湯也喝得光光。
他的思緒凝了一下,抬頭看了看昏黃的路燈。
孟時晚上的時候給孟濤打了電話,問他有沒有空,讓他過來守著店。明天有專家到東青來坐診,她早約好了人,打算帶老太太去看看。
她是沒敢告訴老太太的,老太太不可能去,只能是連哄帶騙的。老太太到時候就算生氣,也肯定會做檢查的。
孟濤說明天要上班的,他會換班,讓孟時放心去。孟時就應好,掛了電話告訴老太太,笑著說明天出去逛逛。天氣預報說天氣會很好的。
老太太笑眯眯的道:「你不是捨不得你那店嗎?怎麼會突然想去逛逛。」
孟時就是一小守財奴,沒事是不會輕易關門的。孟時笑笑,摟住老太太的胳膊,道:「不是孟濤說明兒休息過來看嘛,我今年還沒陪您出去逛過哩。」
老太太就說好,說我們小時該去置辦幾身衣服了。哪有女孩子現在還穿得那麼老土的。
孟時說我得上班呢,穿得再漂亮也沒用。老太太嘆了口氣,說你應該多交朋友的。說到這兒她頓住了,她也是知道老爺子的事的。良久之後,她伸手摸了摸孟時的臉,輕輕的道:「委屈你了。」
孟時搖搖頭,想說什麼,見老太太沉浸在回憶中,終是什麼都沒說,就陪著老太太坐著。
孟時第二天用心的拾掇了一番,打扮得精精神神的。她瘦,穿什麼衣服都好看。老太太看著歡喜得很,她是愛整潔乾淨的人,在家裡頭髮也是梳得一絲不苟的挽著。難得出門,更是收拾得體體面面的。
她挽著老太太的手出來,剛到遠門口鄰居就笑著打招呼說要出門呢。孟時笑著應是。
她的衣服都是深色的,看著老氣沉沉的。難得的拾掇一番,鄰居的臉上露出了幾分驚艷,笑著道:「真是個漂亮的小姑娘,就該多打扮打扮。」
孟時有些不好意思的,老太太卻笑著點頭附和,「就是。」
和鄰居道別,一老一少慢慢的走著。孟時先是帶了老太太去小吃街逛,給老太太買了紅豆粥。然後乘了公交車往醫院的方向,在離醫院一站路的地兒她就下了車。附近有花鳥市場,有很多出來溜達的老人。
逛著逛著的老太太就找到了聊天的人,說著哪只畫眉怎麼樣,哪只鸚鵡又漂亮。孟時外公在的時候有一愛好就是養鳥,老太太耳濡目染多年,對鳥多多少少也懂些。
孟時本是想買些花的,但現在地方窄了養不了。院子里雖然有地兒,但那是大家的。別人都是要種些蔥和小菜的。
老太太好久沒來這種地方了,興緻好得很。時不時的說著什麼花好養,什麼花不好養。哪種品種名貴不好養,哪種的花期長或是短。
孟時就在一旁陪著,老太太累了,就扶她在旁邊的木凳上休息。逛到花鳥市場散了,一老一少才離開。孟時要帶老太太去吃東西,老太太說還飽著呢。
孟時調皮的眨眨眼,說那我帶您去一個地方。不過您可不許生氣。
老太太笑眯眯的道:「你別亂花錢,想吃什麼買食材回去做就行。」
孟時心虛的保證沒有的,然後扶著老太太往醫院的方向。跟著她走老太太是很放心的,一路念叨著以前的事。孟時帶著老太太走的是後門,老太太並沒有發覺什麼不對勁。
到了門口,一位穿著白大褂的五十來歲的醫生等在了門口。孟時客氣的叫了一聲應老師。
再見到她,應珍百般感慨。但現在卻不是敘舊的時候,他點點頭,和氣的和老太太打了招呼,然後笑著招呼孟時和老太太往樓上。
老太太聽見孟時叫應珍老師,心裡多少也有些清楚了。不過她沒表露出來,客客氣氣的和應珍聊著天兒。
一路都有人同應珍打招呼,叫應教授。他是很忙的,現在是午休時間,才有時間下去接孟時。
到了辦公室,應珍給兩人一人倒了一杯茶。並沒有敘舊,而是同老太太聊著天兒。就像聊家常一樣問了老太太的身體飲食,才開了一張單子,微笑著道:「老太太去做個檢查好不好?很快的,一點兒也不可怕的。」
他的語氣溫和得很,跟哄小孩子似的。孟時從進門起就一直擔心著,怕老太太轉身兒就走。她摟住老太太的胳膊,哄著道:「外婆,就檢查一下好不好?您年紀大了,是該做定期檢查的。一點兒也不怕的,真的。」
她這也算是用心良苦了,老太太的心裡跟明鏡似的。笑眯眯的應好。孟時鬆了口氣,應珍就笑著叫護士進來。親自帶著老太太去做檢查。孟時一直扶著老太太的,悄悄兒的告訴老太太,說我就在外面的,您別怕。
老太太拍了拍她的手。
到了CT檢查室,孟時才鬆開老太太的手。看著護士扶著老太太進去,厚重的門關上,她的心一下子變得沒著沒落的。
應珍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道:「人老了記憶有所退化是正常的,不用擔心,我看老太太的身子骨還好,應該是不會有事的。做了CT只要腦部沒有腫瘤,應該就不會有事的。是你太緊張了。」
最後一句,應珍帶了些嘆息。
孟時笑笑,客客氣氣的說麻煩你了。應珍輕輕的嘆了口氣,道:「這些年你過得怎麼樣?當初走怎麼也不打個招呼?你阿姨現在還常常念叨著你。這次她本來是要跟著過來的,她的身體不能坐飛機,我沒允許她過來。」
孟時沉默了下,輕輕的道:「勞煩你和阿姨掛心了。我過得很好,只是……辜負您的期望了。」
應珍欲言又止,頓了一下,道:「我知道消息的時候已經晚了,去你住的地兒找你,房子已經被查封了。我怎麼也沒想到,你會不聲不響的離開。」
孟時沉默了下來,應珍看出了她不願意多談,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我的所有學生里,最有靈性的就是你。當初你替你阿姨做的手術,我的學生里,至今還沒有人超越你。小時,我很遺憾,也很惋惜。我沒想到,你會給我打電話的。」
說到這兒,應珍頓了下,和藹的道:「好了,咱們師生好不容易見面,今天就別說這些了。我這次行程匆忙,恐怕沒時間留下來。下次我休假帶你阿姨過來,你再好好帶我們在東青玩玩。」
孟時笑著應好,又道:「麻煩您了。」
應珍擺手,道:「別那麼客氣。我好歹也算是長輩,以後有事給我打電話。不要再像以前一樣一聲不吭的就斷了聯繫。」
孟時的心裡其實也挺愧疚的,乖巧的應了一聲好。門打開,老太太出來了,她迎了上去。
沒有拿片子,應珍直接過去看。看了又叫孟時過去看,道:「沒什麼事的。」
他在這邊這會兒,已經有護士過來等著了。只是不是很急沒有打擾。孟時是知道他很忙的,他難得來這邊,肯定兒有很多病人提前就掛了號。她沒再打擾,出來就和應珍告了別。
應珍要送他們下樓,她沒讓。再三的道謝之後扶著老太太下了樓。老太太自然是知道她耍小心思的,出了醫院就道:「你呀,就是瞎擔心。我身體好好的能有什麼事。」
孟時嘿嘿的笑,道:「這不是免費的嘛,您也看到,一分錢也沒花。」
老太太慈愛的看著她,忽的感嘆道:「要是我們小時一直學下去,現在肯定也是很了不起的醫生。應醫生忙,不好那麼麻煩人家的,你看人有時間了,就請人來家裡吃飯。」說到這兒,老太太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道:「還是在外面吃,現在家裡寒磣,太失禮了。」
老太太還是很講究的,孟時看著腳下的石梯,就道:「應老師不會介意的……他忙,以後再說。」
老太太就應好。
兩人還沒走到路邊,孟時的手機就響了起來。她拿出來看,是余江阮打來的。她本是不想接的,老太太看著她拿著手機,就道:「誰打來的?」
孟時說余江阮,然後接了起來。
「你和外婆在哪兒呢?」電話才接起,余江阮就問道。他像是跑得很累,喘著粗氣的。
孟時說醫院,問他什麼事。余江阮就說我知道在醫院,我在大廳找了一圈,怎麼沒見你們。
孟時停住了腳步,疑惑了起來,道:「你怎麼來了?」
「我問那黑小子的……你們在什麼地兒,我馬上過來。」
他說的黑小子肯定是孟濤,孟時的嘴角抽了抽,說了地兒。沒多時,就見余江阮跑了過來。
他額頭上跑起了密密的汗兒,見著老太太先是嘴甜的叫了聲外婆,然後扶朱紅老太太往他的車邊走。
他沒問檢查結果怎麼樣,上了車細心的替老太太系好安全帶后才問道:「吃飯了沒有的?」
這話是問後座的孟時的,孟時說沒有。他就轉過頭去和老太太說話:「外婆,今天就在外面吃好不好?您想吃什麼。」
他的眼睛亮若星眸,很興奮的樣子。老太太不願意掃他的興,就說好。吃什麼都行的。
余江阮又去問孟時吃什麼,孟時也說隨便。他有些無奈,拿出手機刷了刷,然後打了個響指,道:「那就吃石鍋魚好不好?我知道附近有一家很不錯的店,有一次過來的時候吃過。」
老太太笑眯眯的說好,他就說您做好勒,然後發動了車子。孟時怕他又飆得很快,這次他卻很有分寸的,速度很慢的。孟時的一顆心才落了下來。
到了地兒,余江阮要了一包間。扶著老太太坐下,然後將菜單遞給老太太看。老太太說讓他做主就行。
他知道孟時肯定兒也不會點的,沒再將菜單遞給她,菜單也沒看就吩咐侍應生。
他替孟時和老太太都要了飲料的,等著侍應生上菜時,他才小聲的問孟時:「怎麼不叫上我一起?」
他靠得近,兩人看起來有些親昵。孟時挪得遠些,喝茶佯裝沒聽見。余江阮就沒再問了,站起來給老太太加茶。
余江阮的口味是很挑剔的,他介紹的東西自然是值得一試的。很對老太太的味,連連的誇很久沒吃到那麼正宗的魚了。余江阮得意得很,說還知道有好幾個地兒有好東西,改天帶老太太去嘗。
老太太笑眯眯的應好,他又說周末帶老太太去常寧寺看櫻花。常寧寺的櫻花是一大風景,每年春天都有很多遊客的。
老太太聽驚訝的,說今年的櫻花開得挺早的。余江阮笑著說是因為天氣暖和了,他也是在一論壇上看到的,在打花苞兒了。等周末過去應該全開了。
他說著看向孟時,讓孟時也表態。孟時沒有和他抬杠,也笑著說到時候去吃頓齋飯,很久沒有吃過常寧寺的素齋了。
常寧市的素齋是很出名的,常有人慕名而去。老太太就說好,也說可以提前做點兒點心,到時候帶過去吃。也可以煮茶帶過去。
孟時笑著應好,說到時候就將東西準備好。老太太這一天也累了,上了車就打著瞌睡。余江阮將車開得平緩,比平時多開了一倍的時間。到了巷口,老太太沒醒,孟時要去叫,余江阮沒讓。打開車門下了車。
孟時遲疑了一下,也下了車。余江阮輕輕的將車門關上,就問道:「老太太沒事吧?」
孟時說沒事的,她看了他一眼,道:「你那麼閑嘛?」
知道老太太沒事余江阮的心也就落下了,聳聳肩,道:「不閑。」然後車裡看看,輕聲的道:「帶老太太去醫院,為什麼不叫上我。」
孟時沒理他,轉身就往店裡走。余江阮抓住了她的手,道:「我問你話還沒回答呢。」
孟時甩了他的手一下沒甩開,瞪著眼睛道:「你放不放開的?」
余江阮嬉皮笑臉的說不放,然後又道:「牽個手怎麼了?我有那麼見不得人嘛?」
孟時用力的甩著他的手,又怕人看見,惱怒的道:「你發什麼神經?!」
「我就發神經,你要答應我情人節和我一起去看電影,我就放開你,怎麼樣?」
孟時哪記得什麼情人節,想也不想的道:「沒空……奉陪不了。」
「晚上也沒空?」余江阮將她的手抓得更緊了些。
孟時想說沒空,對上他的目光有些心虛。就說了句不知道。
余江阮笑著道:「那我預約了,到時候我過來接你。」他放開了孟時的手,微微的頓了一下,道:「孟小時,我說你能關心關心我嘛?我心情不好你是不是該問幾句的?」
孟時揉了下手腕,看了他一眼,道:「你高興得很,我就沒看出來你心情什麼時候不好。」
「前幾天。」余江阮的手指在車上敲了幾下。
孟時僵了一下,道:「沒覺得。」
余江阮就輕笑了一聲,道:「你是壓根就沒注意過。」
孟時這下不吭聲了,余江阮抽出了一支煙點著,道:「我爸媽逼我結婚了……你什麼時候跟我回去,醜媳婦遲早要見公婆的不是?」
孟時嚇了一大跳,道:「你胡說什麼?」
她怕老太太醒來,往車裡看了看。
余江阮似笑非笑的看著她,道:「你看我像胡說嘛,我是很認真的好不好的?」
孟時抿了抿唇,道:「當初……協議里可不是那麼說的。」
「協議是死的,人是活的。我說孟小時,你就真對我一點兒感覺也沒有嘛?」余江阮這話問得很認真的。
孟時不吭聲了,余江阮上前拍了拍她的頭,道:「別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你要不願意以後再說好了。」微微的頓了下,他微微笑著道:「其實我真覺得你挺好的,除了脾氣有點兒壞。比他們安排的人,好得肯定不是一點半點兒……還有啊,有時候看著你,我的這兒會莫名的抽疼。」
他摸了摸心臟的位置,他的臉上並沒有多認真的,帶著笑。只是無端端的讓人覺得有些憂傷。一點兒……也不好笑。
孟時一時不知道該做如何反應,邁動步子往前走,道:「別開玩笑。」
余江阮不說話了,微笑著道;「你覺著我是開玩笑,那就是開玩笑好了。」
他的手機響了起來,他看了孟時的背影一眼,拿了出來。屏幕上閃爍著yrt幾個字母,他直接摁了拒接。
他是重感情的,也是心軟的。但從來都是不喜歡多糾纏的人。邰音芮和遲仰的關係不好,他是同情她……可那僅僅是同情。他煩亂過,因為他從沒想過,有一天,像公主一樣處處被捧著的她會過得那麼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