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你可知道我的心在動(三十四)
孟時的心裡沉得厲害,眼眶忍不住的紅了起來。她悶著沒吭聲,過了會兒才輕輕的道:「外婆,余江阮……他和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老太太那麼精明的人怎麼會不知道這點兒,她愛憐的看著孟時。如果還像以前一樣,小時怎麼會有這樣的擔心。她坐著坐著的就出了神,直到孟時叫她她才回過神來。和藹的道:「都是外婆不好,不想那些了。隨緣就好。」
孟時甜甜的笑笑,在滿腹的心事中那笑容也沒維持多久。祖孫倆各懷心事,晚飯只動了丁點兒。
孟時收拾完碗筷見老太太房間里的燈還亮著,猶豫了下敲了敲門推門進去。老太太還沒睡,拿著一個雕花古木匣子在床上清點著。那是老太太的嫁妝和外公送給她的首飾。
孟時抽抽鼻子,走到老太太旁邊,問道:「您怎麼把這些拿出來了。」
老太太笑微微的,愛憐的看著她,道:「我看看還夠不夠給我們小時做嫁妝。」
孟時的眼眶微微的濕潤,勉強的笑著道:「我不要,您留著。我只要您永遠在我身邊就夠了。」
老太太摸了摸她的頭,道:「傻孩子,外婆怎麼可能永遠陪著你。這些東西我暫時保管著,有需要用錢的地方你就拿去當了,雖然值不了幾個錢,但也能解燃眉之急。你外公在時就說過,東西都是死物,沒有什麼比人更重要。」
孟時將頭靠在老太太身上,喉嚨里哽著,一時說不出話來。老太太摸摸她的頭,繼續道:「明天把你孟叔叫過來,我有話要說。早點兒睡,別再熬夜。」
孟時知道老太太今天很累了,將匣子收好,扶著老太太躺在床上,才輕輕的關上門回了房間。
她的心裡悶的厲害,打開門到了院子里,抽出了一支煙點上。老太太和以前有些不一樣,記性更差了,常常提前以前,也總是憂心忡忡的。
孟時一連抽了好幾支煙,等著身上的煙味散盡了才回到屋子裡。她輕輕推開老太太房間的門,聽到老太太均勻的呼吸聲,這才又將門關上。
心裡莫名的不安,孟時一整晚都沒怎麼睡著,時不時的起床去看老太太。老太太大概是昨天累著了,孟時的早餐做好也沒能起來。她給孟叔打了電話,將老太太昨晚的話轉述。
老太太的年紀已經大了,沒人敢掉以輕心。孟叔讓她守著,馬上過來。
老太太剛起床孟振峰就過來了,她笑著招呼著他一起吃早餐,臉上的氣色很好的。孟振峰也稍稍放心了些。
吃過早餐,老太太打發孟時出去買東西,留下孟振峰說話。孟時有些擔憂,但還是聽話的出去了。
在巷口的小賣部逛了一圈回來正好遇見孟振峰站在四合院門口。孟時快步的迎了上去,並沒有問老太太都說了些什麼,只是道:「您現在要走嗎?」
孟振峰點點頭,道:「我等你回來,小時,好好照顧好老太太,年紀大了……有什麼事就給我打電話。」
他沒有說出口,兩人卻都是心知肚明的。孟時的眼眶紅了起來,伸著腳尖蹭著地面。她強笑了下,點點頭,道:「我知道了,您去忙吧。有事兒我就叫你。」
孟振峰應好,佝僂的身影慢慢的消失在小巷裡。孟時在門口站了會兒,等著情緒恢復好了才進屋。
余江阮只呆了兩天就回了京都,過年期間他不好在外面多呆的,加上何瑜霏爸爸的生日,他怎麼都是得回去的。走的時候他去看孟時了,孟時的氣色不怎麼好。話比平時少了很多。老太太倒是挺高興的,讓他回來再來家裡給他做好吃的。
余江阮笑眯眯的應好,出了院子忍不住的又回頭看看。
給何瑜霏爸爸祝壽的人很多,兩家是世交,他算不上是客人,一直都在招呼客人。直到晚上才有了點兒休息的時間。
董家郃也是過來了的,依舊是一身深色的西裝。內斂穩重,只是帶有莫名的憂傷。
他一到何瑜霏就挽住了他的胳膊,何父瞪了她一眼,見何瑜霏依舊我行我素,他也只能是當成沒看見。
余江阮打了招呼后就去洗手間,出來的時候董家郃不見了,何瑜霏和邰音芮一人端了一杯紅酒在窗邊說著話。余江阮本是不打算過去的,何瑜霏的眼尖,朝著他招招手,道:「余江阮,芮芮過來了。」
余江阮走了過去,微微的頷首同邰音芮打招呼:「過來了。」
邰音芮早沒有那天的狼狽,微微笑笑,偏著頭道:「你和霏霏的關係還是那麼好。」
余江阮沒說話,四處看了看,道:「家郃呢?哪兒去了?」
何瑜霏抿嘴笑了起來,調皮的眨眨眼,道:「我爸帶他去敬酒去了。不醉肯定兒是回不來的。」
她的心情很好,何父肯在壽宴上讓大家認識董家郃,那就說明已經將董家郃當成女婿了。
余江阮嗯了一聲,有些心不在焉的。何瑜霏看了看四周,道:「現在反正也沒我們什麼事,到樓上去坐坐?」
邰音芮聳聳肩,看著余江阮,道:「我沒意見,看阮阮的。」
何瑜霏笑了起來,道:「他肯定是求之不得。在這下面被逮到還得喝酒的。」她說著湊到了余江阮的面前,用力的嗅了嗅,道:「臉紅成這樣,應該喝了不少的。」
余江阮伸手將她的頭推開,眉頭皺了起來,道:「喝醉了?」
何瑜霏切了一聲,道:「還不許人靠近你了啊?小氣鬼。」
余江阮不理她,邰音芮笑著打圓場,道:「上樓去吧,我給你們泡茶,嘗嘗我的手藝。」
何瑜霏笑著嗯了一聲,挽住了她的胳膊,小聲的道:「你看余江阮還是和以前一樣對吧?」
邰音芮笑笑,沒搭話。只有大大剌剌的何瑜霏才會那麼認為。沒有人會和以前一樣的。
上了樓,何瑜霏借口去洗手間,將余江阮和邰音芮留在房間里。余江阮今晚確實已經喝了不少酒了,頭有些暈暈的。他隨意靠在沙發上,邰音芮沒多大會兒就泡了茶過來,溫柔的道:「喝點兒醒醒酒,頭疼嗎?」
余江阮說沒事,她已繞到了沙發后,纖纖玉手放在他的頭上,替他揉起頭來。余江阮一僵,拿住了她的手,道:「音芮,別這樣。」
邰音芮的動作頓住,聳聳肩,故作輕鬆的道:「以前也不是沒給你揉過,用得著這樣嗎?」
余江阮沒說話,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她和遲仰之間,他不想插進去。房間里一時靜了下來,誰也沒有說話。
過了會兒,邰音芮才幽幽的道:「阮阮,你和以前不一樣了。」
余江阮淡淡的笑笑,道:「你想多了。」
他的話音剛落,何瑜霏就推門進來了。她也感覺到了氣氛不太一樣,笑著打:「我這才走了一會兒,你們倆怎麼了?」
邰音芮笑笑,道:「沒怎麼了。阮阮耍小性子了。」
余江阮的神情淡漠,何瑜霏識趣的沒開口。在沙發上坐了下來,說著壽宴上發生的趣事打圓場。
余江阮心不在焉的,只坐了一小會兒就起身走了。走出房門他拿出手機給孟時打電話,卻沒有人接。他站了會兒才下樓。剛下樓梯,就見董家郃在窗邊抽煙。
余江阮走了過去,拍了拍他的肩,笑著道:「怎麼會在這兒?何瑜霏還說你肯定得醉的呢。」
董家郃笑笑,道:「她們在上面?」
余江阮點頭,董家郃頓了一下,又道:「音芮好像是專程來找你的。」
他的臉上帶著微笑的,余江阮也笑笑,淡淡的道:「怎麼會,你想多了。」
董家郃沒再繼續下去,往大廳的方向看了一眼,道:「我們也找個地方坐坐?」
余江阮說好,他在這邊是很熟的,找了侍應生要了一間房間。董家郃不知道在想什麼,一直沉默著。余江阮倒了一杯茶給他,微笑著問道:「怎麼,心事重重的?今兒何叔和你說什麼了?」
董家郃回過神來,搖搖頭,笑著道:「你想哪兒去了,沒有的。」
余江阮好奇的道:「那你想什麼了?」
董家郃看了他一眼,道:「說了你不許生氣啊。」
余江阮笑著,道:「我在你心裡就是那麼小氣的人啊。有事就說,別忍著。弄得我心裡痒痒的。」
董家郃看著他,頓了一下,才道:「我在想你和音芮,真的沒可能了嗎?」
余江阮沒想到他會提起這話題,有些詫異的道:「你什麼時候也和何瑜霏一樣了?」
董家郃聳聳肩,笑著道:「我也是人,也會好奇的好不好?你和她可是金童玉女,家世也相配。」
余江阮點了一支煙抽著,沒說話。董家郃舉起手來投降,道:「我不說了,別來那麼一副樣子。」
余江阮就笑著道:「我什麼樣子了。不和平時一樣嘛。」
他笑得有些漫不經心的,董家郃知道他的心情不好,笑笑不再說話。兩人呆到壽宴尾聲,才出去送客。
等到賓客散盡,余江阮才鬆了口氣。董家郃送何父何母何瑜霏回家,就只剩下他一個孤家寡人。他的頭疼得厲害,是最後一個走的。
剛到停車場,就聽見有人在吵架。兩人的聲音都壓得低低的。余江阮順著聲音的方向看去,昏暗的停車場內,一男一女站在一輛大奔前。女的要走,卻被男的拽著。正是邰音芮和遲仰。
余江阮並沒有想到遲仰會在,一時愣了一下。他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直到遲仰發覺他的存在看了過來。
遲仰鬆開了邰音芮的手,微微笑著同餘江阮打招呼:「好久不見。」
余江阮微微的點頭,並不打算去插手他們之間的事,拉開車門上了車。遲仰並沒有想到他會那麼冷淡,怔了一下。就這會兒,邰音芮摔上車門上了車。
他回過神來,拉開車門坐了上去。
余江阮的車才開走,就見遲仰那輛大奔也發動了。他有些失神,剛才那樣子,邰音芮明明是不願意上遲仰的車的。也不知道怎麼會突然改變了主意。
余江阮抿抿唇,一個人要想改變主意,那也只是那麼一瞬間的事。他突然又想起了孟時來,將車靠邊停下,給她打起了電話。
孟時最近的瞌睡很驚醒,手機剛嗚的震動了一聲她就醒了過來。她並沒有馬上接起電話,過了那麼一會兒,才將電話接起來。
剛喂了一聲,余江阮就道:「睡覺了嗎?那麼久才接電話。」
余江阮的語氣里是帶了點兒抱怨的,孟時嗯了一聲。聲音有些啞啞的,還帶了些迷濛。余江阮一下就沒脾氣了,柔聲道:「是不是吵醒你了。」
孟時又嗯了一聲,余江阮笑了起來,道:「你就不會說沒有嗎?」
「這是事實,我為什麼要說沒有?」孟時的聲音悶悶的。說著掩住嘴咳了一聲。
余江阮哼了聲,道:「你怎麼那麼不解風情呀?是不是感冒了?」頓了下,他又接著道:「不會是想我想得感冒的吧?」
「你樂意怎麼想怎麼想。」孟時又咳了聲。
余江阮這下真擔心起來了,「真是感冒了?上醫院了嗎?」
「沒有,我哪像你那麼嬌弱。」孟時低低的說著,頓了下,問道:「你怎麼還沒睡?」
「我現在還在外面呢。何瑜霏爸爸的生日,陪著應酬了。」
孟時哦了一聲,余江阮笑了起來,道:「我喝了酒呢,你難道不借這個機會和我說點兒什麼好聽的嗎?」
孟時抽抽鼻子,道:「要說什麼好聽的?」
「讓你說還問我呀?」余江阮笑得更大聲了些,「小時,你還是女孩子嘛。什麼甜言蜜語,女孩子不是信手拈來的嗎?」
孟時不吭聲了,過了會兒才慢吞吞的道:「誰規定的。」
余江阮偏頭想了想,道:「不知道,但肯定不是我。」
「……」
兩人瞎侃了會兒,余江阮才問道:「老太太身體還好吧?我下個星期過來。」
孟時嗯了一聲,低低的道:「身體看著倒還好,只是忘性更大了……」說到這兒,她沒有再說下去。
老太太這幾天的氣色都是很好的,只是忘性特別大,今兒還差點兒將鍋給燒壞了。
余江阮想了一下,道:「我問問,掛個號帶老太太來這邊看看。你應該知道的,到了老太太這個年紀,獨自一人呆著,很容易患老年痴獃的。」
孟時沉默了下,說了聲謝謝。余江阮笑笑,道:「哪那麼客氣。很困了吧?睡吧,我明兒就去問,然後給你打電話。」
孟時應了聲好,想說什麼,終是什麼也沒說,掛了電話。
孟時又開始和以前一樣,整夜整夜的失眠。她一直在想著余江阮的話,人老到了一定的年紀,記憶是會消退。也許老太太並沒有她和孟叔想的那麼嚴重,只是記憶力消退,自己心裡沒譜,才會將覺得重要的事反反覆復的叮囑。
她在床上躺了很久,沒有一點兒睡意。她爬了起來,坐在床上抽著煙。她的煙癮越來越大了,和剛才學抽煙的那段時間一樣。
掐滅煙蒂,她靠在床上一動不動。她以為董家郃會立即找來的。她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嘲諷,興許他還是還有良心的。
她的心思漸漸的沉了下去,手指頭不自覺的握緊,過了那麼一會兒,她才從床頭的舊錢包里拿出一張舊相片來。那是一張證件照,還在微微笑著的……她父親孟慶仁的相片。
她父親一出事,房子立即就被查封了。她回去的時候什麼都沒有了,這張照片是她從他的工作證上撕下來的。他還穿著制服的,英武,臉上的笑容是和藹的。和她最後一次見到他完全是不一樣的。
她從監獄里將他接出來的時候,他已經瘦得皮包骨頭。面孔是有些扭曲的。她無法想象,不過三個來月的時間,他就變了一個樣子。她在監獄里大哭大鬧,要求獄方給一個說法。
最後請了法醫屍檢,檢查的結果令她大失所望。沒有任何明顯傷痕,死於心肌梗塞。
她是知道父親的身體狀況的,每年都會定時進行全身檢查,平常連小感冒都很少有的,更是從未有過心臟類的疾病。她懷疑屍檢結果,再次要求屍檢,被拒絕了。
孟時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重新躺回了床上。腦子裡亂得厲害,她緊緊的握住拳頭,才竭力的讓自己冷靜下來。
余江阮第二天早上就打電話來了,建議她帶老太太上醫院去看看。先去檢查了再說。
掛了電話,孟時犯了愁。老太太是很少上醫院的,要說服她上醫院還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果然,她吃飯時提起這事,老太太就一口給拒絕了。她沒病沒痛的,就算是有病有痛,這麼大年紀了也沒上醫院的必要了。
老太太倔強起來她是拿她沒辦法的,只能是悄悄上醫院去諮詢。孟時正準備去醫院,孟濤就過來了。他吞吞吐吐的,孟時不耐煩了他才道:「章姨打電話來了。」
孟時的眉頭就皺了起來:「不是讓你別再和她聯繫嗎?」
章卿見過她之後就離開了,後來也給她打過電話,她一次都沒有接。
孟濤偷偷的瞅了孟時一眼,小聲的嘀咕道:「她一直在打,我擔心有什麼事。」
說到這兒而,他頓了下來,然後接著又道:「她說了,你別想撇開她。你和深哥這些年一直在找的東西在她的手裡。她當初就是拿了東西,才被迫遠走他鄉的。她這些年已培養了一些她自己的勢力,一定要還你爸爸一個清白的。」
孟時呆愣住,過了好會兒,才喃喃的道:「東西怎麼會在她手裡?」
她的父親就是拿到了那些人的犯罪證據,才被冤枉入獄的。那些人怕東西落入別人的手中,提前就將房子給查封了。結果卻什麼也沒找到。她怎麼也想不到,東西竟然在章姨的手中。
也難怪她當初一聲不吭的就離開。那時候,大概也是怕連累她。孟時的眼眶濕潤得厲害,一時找不到話。許久之後,她才低低的道:「我知道了,我會和她聯繫。」
孟濤上前,有些突兀的抱了抱她,低沉沉的道:「小時,還有我們在。」
孟時用力的點頭,道:「謝謝。謝謝你,謝謝孟叔。」
孟濤拍了她的肩一把,微笑著道:「哪那麼客氣。章姨最近應該會再來一次,到時候把東西給深哥。看深哥的了。」
孟時嗯了一聲,既擔心,同時也鬆了口氣。
孟濤見她一副要出門的樣子,問道:「你這是到哪兒去,要我送你嗎?」
孟時點頭說好,將要去諮詢醫生的事說了。她是當局者迷,其實早就該去了的。
孟濤進去和老太太打了招呼,才載著她出門。載著她,孟濤的車騎得並不快。誰知道快到醫院,突然蹭上了一輛黑色現代。正在轉彎處,現代一點兒也沒減速,兩人一下子摔倒在地上。
孟濤爆了一句粗口,趕緊的將孟時給扶起來,著急的問道:「小時怎麼樣?沒摔著吧?」
膝蓋火辣辣的疼,孟時搖了一下頭,道:「沒什麼大礙,應該只是擦傷。」
孟濤罵了句髒話,對著現代里的人大喊道:「你他媽的還不下車?信不信老子抽你?!」
他這麼一喊,現代里的人才出來。一出來孟時就愣住了。老鬼的額頭上冒著汗,結結巴巴的道:「對不起對不起,我剛學的車。」
看見孟時,他也愣了一下,隨即道:「是你啊,怎麼樣了,嚴不嚴重,先去醫院。」
他倒是當機立斷的,孟濤惡狠狠的看著他,道:「算你識趣。」
他車也不管了,直接將孟時打橫抱抱起就往醫院跑。老鬼在他後面跟著,留下一轎車一摩托車在路上。
孟時有苦難言,想讓孟濤把老鬼甩開。但以孟濤的腦子,這個時候肯定是會刨根問底的問為什麼的。
她的腦子迅速的轉動著,膝蓋上火辣辣的疼也顧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