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番外-終
紀苒柚自動屏蔽劇組大齡單身狗們怨念的目光,一邊啃著甜絲絲的「柚子」糖畫,一邊對顧沉說:「你怎麼知道我最愛吃這個?小時候換牙,任苒女士不允許我吃這種超級甜的東西,老爺子和老紀就偷偷帶我出去吃,有時候被出單位辦事的任苒女士正好碰到,我就迅速往他們手裡塞……」
霍星葉嗤一聲:「怪不得你甩鍋的功夫練得這麼順暢。uuk.la」
顧沉含笑:「原來你一直都這麼可愛,可愛成這樣。」
下午的陽光正好,稀疏的線條透過樹葉枝丫落在顧沉臉上,勾出隱約剛毅感的同時,也勒出他唇旁溫柔的笑……
明明人是帥的,身材是挺拔的,五官是無懈可擊的。霍星葉瞧著,只覺得男神像極了紀老爺子修養那小山村那小樓房前眯眼舔毛曬太陽的中華田園犬,嗯,一樣的「忠」,一樣的「犬」。
紀苒柚和霍星葉穿開襠褲長大,一眼瞭然閨蜜神色中的揶揄,當即戳一把對方的胳膊:「草草改明我們一起去看老爺子?釣釣魚,踏踏青。」
「哎呀你別碰我!」
霍星葉正在給沈言曦畫指甲,紀苒柚這麼一拐,她手上鑷子的角度一歪,夾著的珍珠攜著淺藍甲油在新晉影后的食指上滑出了一道彎曲的短痕。
霍星葉故作兇狠地瞪了閨蜜一眼,手上卻是輕描淡寫地將那道痕迹化成一隻鳥兒,道:「我想去是想去,但你不覺得你更應該帶某人嗎?有點已婚婦女的自覺性。」
紀苒柚想了想,仰面望顧沉:「已婚婦女不好聽。」
顧沉晚上還有個峰會要趕,等訂票信息的間隙抬手替紀苒柚擋住陽光,用哄小朋友的語氣輕聲道:「那叫已婚……小公舉?」
「噗!」
「噗!」
這次是沈言曦手抖,霍星葉指間的細筆跟著一劃,那鳥兒的翅膀在珍珠般的甲面上撲棱撲棱,嫌棄地想要逃離這個充滿愛情酸臭的片場……
………
電影拍攝完成後,還有各種各樣的後期宣傳。紀苒柚的去看祖爺爺從「下周」「下個月」,就這樣輾轉各大城市,拖到了半年後的《宦殺》殺青宴末。
顧媽媽在小兩口新婚之初送了聯排的別墅,顧沉和紀苒柚就從汀水江畔定居在了s市。臨近五一,到各個地方的票都難買。幸好顧沉先前有準備,兩人從宴會山回來后,紀苒柚去洗漱,他就收拾東西。兩人卡時間配合完成任務的結果,就是……躺床上一起刷微博。
畢竟,二爺喜歡權謀鬥智,浴血奮戰好像不太符合核心價值觀?
東邊的明星走個紅毯怎麼了,西邊的萌喵小短腿又犯了蠢,南邊的情感博主狂灌雞湯,北邊的網紅又在發自拍照……
紀苒柚退出微博把手機遞給顧沉,顧沉偏頭吻了吻她,定了鬧鐘正摁關機……
「嗡嗡」,進來一條簡訊。
顧沉漫不經心瞄一眼,所有的神態霎時止住。
「怎麼了?」紀苒柚邊問著邊湊過去,視線觸及老紀名字下的一排小楷整個人當頭一懵。
——苒苒和橙子把機票改到凌晨那班吧,老爺子剛剛在夢裡,走了。
………
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
而是我明明就要回來了,馬上就要回來了,剛剛好剛剛巧差那一步——
我未至,你先走。
小未養,老不待。
五月是花季,山路十八彎繞來繞去,錦簇的白蘭、木香、春夏鵑、芍藥奼紫嫣紅,把盤路山景硬生生開成一幅濃墨重彩的油畫。很美,很沉,壓抑地讓人有點喘不過氣。
紀苒柚來過很多次,或期待,或在叛逆期厭煩這樣的探老,不知是不是為人妻的原因,沒有等待的終點,反而讓她第一次心生平靜。
她下車,平靜地環視充斥著鎬白的別墅,布條和幡在風中耷拉著腦袋,老紀和任苒的頂著紅眼睛招呼各方領導來客。
平靜地看著老爺子繼子繼孫嚷嚷著誰的錢分得多,誰的錢分得少,老爺子其實不喜歡老紀和月牙一家,留的點破敗字畫泥糊罐子能值幾分錢。
平靜地安排吹嗩打鼓的唱班子,跪著聽老爺子當年戎馬,守七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
第七天,紀老爺子下葬,《宦殺》首映。
那天早上風很大。紀苒柚握著兩根紅燭,顧沉拿打火機傾身點,就著公墓墓碑的遮擋,試了好幾次,搖曳的火苗仍舊不肯去觸那引火線。
楚冰河放完花後站在兩人身側擋風,顧沉握住紀苒柚微顫的指尖再次點火。
溫熱包裹、裊裊煙霧升騰的瞬間,暖橙的火光之中,老紀和月牙姑姑已經悲過商量著出點錢都可以、那套別墅不能留給某些親戚的議論聲里,前幾天一直冷靜沉著面無表情的紀苒柚陡然間,毫無徵兆,淚流滿面……
顧沉猛一下攥緊了她的指尖,紀苒柚反身把頭埋進他的懷裡。
兩人退後,葬禮繼續。
只是那濕漉漉的痕迹深深淺淺,從顧沉的肩膀流到了心口,涼得他心裡一悸,不動聲色把小姑娘朝懷裡攬得更緊……
………
之後的幾個月,紀苒柚沒有再出新文。每天約霍星葉逛逛街喝喝茶,偶爾去咿呀突擊探探班。
公司上上下下早已認識這個大觸老闆娘,保潔阿姨捧著《宦殺》珍藏版找紀苒柚簽完「小程同學,中考加油」后,樂呵呵地指路:「顧總在七樓會議室,我給您按電梯。」
「張阿姨叫我柚子就好,說您不是折煞我嗎?」紀苒柚裹了件淺白羽絨服,絨絨球在線帽上一晃一晃,可不就像十幾歲的小姑娘。
保潔阿姨笑得嘴都合不攏,連連揮手:「別別,我聽人家都叫你二爺,都爺爺了,輩分那不得頂高?」
紀苒柚想到了什麼,彎唇笑了笑。
對自家小姑娘的探訪不足為奇,顧沉見人出現在門口,頷首道:「今天就到這兒,明天繼續。」
會議室的人陸陸續續「二爺長二爺短」地打招呼走完了,紀苒柚這才過去,附到顧沉耳邊悄悄對他說什麼,顧沉第一遍敢信:「真的?」
紀苒柚點點頭:「嗯。」
「真的?」
「嗯!」紀苒柚紅著臉點點頭。
顧沉喉結滾了滾,拽過小姑娘坐在自己腿上,問了第三遍:「真的嗎——」
「顧沉你煩不煩啊!兩道杠我能騙你?」紀苒柚抬手朝他胸口招呼了一拳,「草草上午已經陪我去過醫院了。」
顧沉順勢擒住她的爪子,斂了喜悅直視她的眼:「有不舒服為什麼不告訴我?兩道杠了都不告訴我?霍星葉不在你是不是還打算自己去?」
紀苒柚扭了兩下,強行狡辯:「可你之前出差忙嘛,這幾天又再開會……再說。」她話鋒一轉,冷眼道,「看你現在緊張這樣,誰知道以後會不會喜歡孩子不喜歡我啊,可憐我才二十幾歲大好青春,就拖娃養娃熬成了黃臉婆,然後你再去外面找……唔。」
顧沉很少這麼重地吻她,剛想把她放在辦公桌上,又害怕木頭涼到她作罷,只能惡作劇似地攫她的唇-舌不讓她呼吸……
良久良久。
紀苒柚一邊拍著胸口喘粗氣,一邊惡狠狠地嬌瞪他:「被我說中了惱羞成怒?」
「猜你上資產定價的時候沒有好好聽課。」顧沉笑,低頭在手機上按著什麼。
紀苒柚湊過去也並不看不懂專有名詞,悻悻地收回目光,「什麼鬼的鞅過程,你學霸你厲害。」她忽然彎了眉眼,「今晚別回卧室了?去書房與專業書長相作伴?」
話雖是這麼說,紀苒柚下午回家后,趁著顧沉做飯的空當還是很少女情懷地百度了這個詞的意思,然後殺進廚房:「你是說,不會更愛我?」
「嘗嘗咸不咸?」顧沉從鍋里夾了塊茄餅喂到她嘴邊,瞧著她一面想用眼神殺死自己,一面一整個囫圇吞下去被燙得跳腳又捨不得吐的模樣,愛憐地摸摸她的頭,「未來某個資產價格的最好預期就是資產的當前價格難道只能理解為不會更愛你?」
紀苒柚含混不清:「呼呼……那不……然呢?」
顧沉關火,嫻熟地把鍋里金黃沸汁的茄餅鏟起來,他聲線很醇,低沉著被熱氣吹散,融進番茄醬的甜,像極了曾經西大金融院休息室面對紀行-長的清俊少年:「需要我重複一遍?」
當時的老紀摁滅了煙頭,此刻的紀苒柚眨巴一雙澄澈的大眼睛,舔舔唇。
「收回你那巴巴的小眼神,太甜太油,只能吃三個。」顧沉把盤子放在流理台上,一邊用架子上的乾淨毛巾擦她的手,一邊順著動作緩緩道:「我愛你的現在,就是我愛你的將來。」
………
我曾在一方小小的空間畫地為牢,我曾以為自己獨來獨往苦樂自當,我曾錯覺看破世事等待終了。生而往,老而死,你是我平凡世界里的乍破天光。
緣而落,愛而得,苒苒即人間。
全文完,2017年3月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