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想親一下
「感覺認識挺久了，好像也沒和你正式介紹自己，我叫顧沉，和你喜歡的顧城差不多的顧沉。」
學著她的語氣回敬，顧沉瞧著那逐漸紅掉的耳朵，聲線愉悅到不行：「再逗下去你是不是就要拎包走人了……我們開始說課題？」
默默收回放在包上的爪子，紀苒柚皺巴著一張小臉：「好，你說吧，我聽著。」
「那你有沒有什麼感興趣的點兒？」顧沉輕咳兩聲，眉梢仍舊染著笑意。
「我對金融方面不是很了解，」秀氣的眉頭蹙得愈發緊，紀苒柚完全沒底氣，「就算有，估計也是亂七八遭，不適合做課題的那種。」
「有就很好了，」顧沉沉吟，「你先說吧。」
不是沒有主見的人，紀苒柚只是在以往的組隊中汲取了經驗，不想和其他同學爭得面紅耳赤還被迫妥協。
這廂聽到顧沉這樣說，她絞著手指，不含糊地提觀點：「那你覺得華爾街門口的甜甜圈銷量和納斯達克當日的行情變動關聯可以么？」
華爾街門口不賣甜甜圈。顧沉點頭：「可以。」
「真的？」兩眼一亮，紀苒柚繼續，「那你覺得東門食之有道每天打折的折扣和國際油價有關係么？」
食之有道用的是調和油或菜籽油，國際油價一般是石油。顧沉依然點頭：「可以。」
恍然生出一種自己可能是金融天才的錯覺，紀苒柚抿了抿唇，興高采烈地抬頭看他：「那我們可不可以找個時間一起曬太陽，把固定時間區間內天空中飄過的白雲朵數記錄下來，研究它和股市隨機漫步理論的異同呢？」
找個時間，一起曬太陽……
這一次，顧沉點頭點得格外認真：「可以。」
「可是去年上公司金融組隊的時候，我提出來過，被隊友否決說太亂想，」紀苒柚不敢確定，「真的可以做嗎？」
「你那個時候隊友是他們，自然不能做……」
顧沉轉了轉杯中的金屬勺子，白凈指節勾纏優雅如慢鏡頭：「可是你現在，有我。」
她的音色暖，脆生生如銀鈴般在敲。
他的聲線淡，裹著一貫篤定和幾不可查的……溫柔？！
反應出這樣一個形容詞，紀苒柚上一秒還在眉飛色舞地侃。下一秒，迎上他漾著漣漪的俊顏，她驟地失掉了聲音……
顧沉說的是，有他？
#是的#
纖長卷翹的眼睫撲閃撲朔，襯得她鍍光的臉頰靈氣十足，閃躲的眼神似是含羞，四散間惹得一縷髮絲垂落。
落在她的臉側，也像落在他的心尖……
顧沉望著，望著，喉結滾著，滾著……忽地，他鬼使神差伸出手，指尖與髮絲的距離從一尺變成一寸，又從一寸變到一厘米、零距離。
當顧沉悄然勾住那絲柔軟，準備往她耳後輕拂的剎那——
「阿里山奶綠。」
一聲「打擾」落罷，玻璃簾刷一下被掀開，老闆娘端著奶茶一進來一抬頭，恰好撞見！
一男一女，相對而坐，男生的手堪堪懸在姑娘臉側。
髮絲垂落劃出弧度，空氣也好似跟著靜止至無波。
「咳咳，咳咳。」大抵見得多了，老闆娘只是杵一下，隨即回過神來。
一邊把奶綠擱在紀苒柚跟前，她一邊笑著說：「店裡人少聽到點內容，你們這樣的組隊模式……恕我直言，遲早出事。」
「為什麼？」顧沉收回手，低頭啜一口奶茶，左耳耳垂略不自然地動了一下。
捕捉到這個細節，紀苒柚攪拌著白泡沫堆積的奶蓋，跟著問出聲：「對啊，為什麼？」
「你們對比一下後面包間那幾個同學，人家都是你說好我說不好，我說好你說不好，那樣才像是在討論課題嘛，」老闆娘笑，「放你們倆身上，一個只管提，一個只管說可以，哪兒有辯駁的樣子，這分明是……」
喵嗚從老闆娘腳邊探出個腦袋，打斷她「小情侶」的三個字思路。
恰逢又有人進來，老闆娘看了看紀苒柚，又看了看顧沉，敲著太陽穴終於想起來：「對了！相親！你們就是像相親！」
說罷，老闆娘拎著托盤走開，留下裡面兩人不約而同仰面，相視一眼……
一秒，兩秒，三秒。
「噗嗤」打破沉寂，顧沉偏過頭連連咳嗽好幾聲。緩和過來，他面色仍有點紅：「這飲品味道可能有問題。」
「嘩啦」一聲，紀苒柚手中本舀著滿滿一勺奶綠，反應之處她手腕一偏，半濃液體掠過唇瓣徑直就澆到了她自己腿上。
隔著一層厚腿襪的觸感發燙。紀苒柚低頭，又溫溫吞吞收回視線：「忘記了張嘴。」
「嗯，」顧沉站起來，抽張紙巾遞給她，「唇色很美。」
………
還處於在他面前潑了自己飲料的怔忪，紀苒柚不僅沒跑開，反而獃獃愣愣地舔了舔嘴角：「謝謝。」
「應該的。」
依舊這三個字，顧沉的視線毫不遮掩地落在紀苒柚臉頰的那抹嬌艷之上，他眸光暗了一瞬，又一瞬。
顧沉想，自己的姑娘不誇，誰來誇。
更何況，她看上去是真的很甜，甜得他有點……想親一下。
………
為什麼自己在他面前總會犯蠢？！
為什麼自己好不容易化個不著痕迹的淡妝，還能忘記張嘴潑自己一身？！
枉自己給老闆娘介紹了抹茶千層，莫名其妙一句相親是什麼鬼？！
在接下來的幾十分鐘里，紀苒柚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也不知道顧沉說了什麼，只覺得心裡有一萬隻神獸呼嘯而來又呼嘯過去。
顧沉同樣心不在焉。
時不時喵一眼她說話時一張一合的艷色，男神俊顏雲淡風輕，胸腔卻盈滿了貓爪撓心的癢，撓過來，撓過去，撓得他滿腦子散亂的念頭——
想親，什麼時候能親，什麼地點、以什麼姿勢親？
自己到時候要不要穿身最好看的衣服，再噴點古龍水？
最好有月色，有晚風，嗯……她們寫文的應該會喜歡這樣的浪漫氛圍？
………
就是這樣不走心的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等到離開，顧沉的pad竟都記下了滿滿一頁。
紀苒柚說「aa」，顧沉為她掀著玻璃簾沒反對。兩人走到櫃檯問多少錢掃碼，卻被老闆笑呵呵拒絕了：「姑娘你忘了你上次來，我說請試吃的嗎？還付什麼錢啊！」
「啊？對……那謝謝老闆娘，我們先走了。」
「等等。」
喜歡姑娘到男生肩頭的身高差，外帶高顏又長腿。老闆娘熱情地從抽屜里抽了兩張代金券出來：「慢走，以後帶男朋友常來啊！」
紀苒柚耳根一燙，小聲道：「他不是我男朋友。」
顧沉倒是淡然接了代金券：「好。」
………
天階夜色涼如水，幾點星辰忽明忽滅地隱在雲層之中。小葉榕和低矮的灌木叢中有「沙沙」的聲響。未到下課，校園裡行走的人不多，偶爾一兩輛經過的自行車和著模糊的影，駛開整齊搖曳的燈火。
路上的落葉在傍晚被清潔工掃到了草坪中，腳踩在路上的聲響格外清晰。
肩膀距離時遠時近，紀苒柚垂頭看腳尖，顧沉垂頭看她，一路無言看著慧園的拼音logo越來越近……
「你剛剛為什麼要答應老闆娘？」紀苒柚停了步子，突然問。
「我是幫你答應的，你以後總會有男朋友的，」雲淡風輕應下，顧沉想了想，把攥了一路的代金券遞給她，「如果——」
「這次討論的課題就當是我定的吧，反正老闆娘都說一直都是我在提，」打斷他，紀苒柚語速繼續快，「分工的話，麻煩你設一下模型找數據修數據，我最後來完善論文。」
「搭了你一個模型的便車，但也沒有搭太多，至少論文你不用花任何精力，有問題嗎？」
一長串話和方才的沉默對比鮮明，顧沉沉了眉目：「沒有……問題？」
「時間不早了，沒有問題的話，我就先上去了，後續我們可以線上討論，如果不是一定要見面的話，不必出來約的，再見。」
乾脆兩個字落完，紀苒柚明明朝宿舍樓邁出了好幾步。想到什麼，她又倒回來，動作流暢地抽走顧沉手上的代金券並道了聲謝，繼而折前。
從大衣口袋中取出飯卡，強迫症地刷了最中間門禁入內，拱形的長廊剪著那抹纖細的淡色身形上台階。
一格，兩格，三格……
直到消失不見。
如在雲里，如在霧裡。
顧沉徐徐收回視線，慢慢垂下自己仍舊懸在空中的手，也咬著音節咽下剛剛差點出口的「如果你願意，我可以」。
他轉身，背影從慧園樓下到智慧園中間的小路，再到智園門口。
他遇到室友打了招呼，輕描淡寫說了什麼，然後，一起刷門禁進去……
永遠的從容，永遠的清淡，永遠的波瀾無驚。
躲在三樓陽台一直看著他，紀苒柚看到智園門口最後空蕩蕩，月色暈透金屬欄杆顯出涼……
分不清酸的是蹲久了的腿還是眼睛，她掏出手機撥個號碼，接通后第一句便啞了嗓音：「哥，我知道自己不該玻璃心，可我聽到他說你以後總會有男朋友，我就好難過，好難過……」
「……」
「我不知道他怎麼想的，我也不知道他對別的女生怎樣，我更不想從別人口中聽到他……我要怎麼開口？！我要怎麼表達？！楚冰河你真的不知道我當時聽到的感覺……我以後總會有男朋友沒錯，可為什麼不是他，我也……只想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