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三章
秋去冬來,天氣漸寒。
自景昌帝登基以來,每年的立冬之日,皇室宗族們都齊聚在皇宮的祥鳳宮,圍爐享用冬令滋補湯。今年也不例外,只是不在祥鳳宮,而是改在了景粹宮。
景粹宮裡居住的是柳貴妃,柳貴妃倍感榮耀,早早的把一切準備妥當,只待皇族宗室們陸續前去赴晚膳宴。
午後,阮清微在寢宮裡試著新到的冬衣,一箱子素色的錦衣華服,極為合身,做工很細緻,尤其是她正在試穿的這件肚兜。
桃紅色的肚兜,綉著栩栩如生的百合花,面料舒適而柔軟,她甚為喜歡。
屏風外,慕徑偲問道:「可還好看?」
阮清微隱隱一笑,反手繫上肚兜的絲帶,穿上他為她搭配的一套衣裳靴子,披著錦袍,信步繞過屏風,輕聲問道:「好看嗎?」
慕徑偲正低首打量著一枚玉釵,聞聲,抬起眼帘看去,目光所及的賞心悅目的景色,使得他的心怦然跳動。她閑適而立,半敞開著衣襟,肚兜自然而然的露出,裹著她發育極好的胸脯,衫得她的肌膚雪嫩。
他的目光緩緩的一寸一寸的挪移,柔軟的肚兜服貼著她的身子,她纖細的腰,豐滿的胸,玲瓏而有致的呈現在他的眼睛里,美不盛收。
她只是神色如常的示給他看,他在看時可無法神色如常,她於無聲無息的散發著迷人的誘惑,令他的心怦然跳得很快,耳朵不禁泛紅,俊雅的面容上有喜有羞。
不由得,他驟然收起視線,如果再多看一眼,就會情不自禁的要褪下她的錦袍,去看更多。
察覺到他的視線落回在手中的玉釵上,阮清微挑眉,道:「不好看?」
「好看。」他抿嘴笑了,探身拉住她的手,把她拉向懷裡,讓她坐在他腿上,張開雙臂攬擁著她,低聲道:「很好看。」
阮清微哼道:「卻不及玉釵好看。」
慕徑偲的懷抱緊了些,啄了一下她的鼻尖,抿嘴笑道:「你體會不到我是在平復因你而起的意亂情迷?」
迎著他眸中翻湧的情潮,滾燙而剋制,阮清微面頰一紅,回啄了一下他的鼻尖,咬唇道:「體會到了。」
慕徑偲溫存的道:「再過一個月,我們去那溫泉邊住幾日。」
阮清微知道他話中深意,他的刀傷已無大礙,還有一道極深的傷口未結痂,應還需要一個月。
她眨眨眼,說道:「再過一個月,就會大雪封路。」
「放心,我扛著你趟雪地,也要去。」
「我很放心。」
阮清微莞爾一笑,自他懷裡站起,轉過身迅速的整理好衣裳,再面對著他時,已是落落大方亭亭玉立。
慕徑偲上下打量著她,這身衣裳與她的美相得益彰,他很滿意,把手裡的玉釵輕插-入她的髮髻里,心中篤定:是時候為她設計大婚的喜袍了。
阮清微拿起案上的酒葫蘆,飲了口酒,問道:「你是要進宮赴宴了?」
「是。」慕徑偲牽起她的手,道:「我們一起。」
「所有的皇族宗室都會齊聚在景粹宮?」阮清微隨著他出了正殿。
「往年是的,在京城的兩百餘慕姓族人無論老少,都會進宮齊聚在祥鳳宮。」慕徑偲道:「不知今年的盛況。」
往年是慕徑偲的母后何皇后在張羅,她深受皇族宗室的尊敬,一年一度的立冬盛宴,都如約而至。今年,柳貴妃奉皇上之命負責張羅,且看是什麼樣。
乘上馬車,阮清微飲了數口酒,欺身將唇上的酒漬在他的唇上蹭著,蹭了之後,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事先問道:「見到皇族宗室們,我皆不行禮?」
慕徑偲抿了抿唇上的酒,道:「只對長輩們行禮。」
阮清微連連點頭,又問道:「我需要注意些什麼?」
慕徑偲笑道:「你不必緊張,沒有需要你刻意對待之人。」
阮清微挑眉,道:「那也不能出醜,該有的儀態,還是要有的。」
「你願意為我著想,已經很讓我感動。」慕徑偲溫柔的道:「平常心即可,有我在。」
「好。」阮清微感受著他修長的手指輕輕的穿過她的手指,與她十指相扣。
馬車停穩在宮門,他們進入了皇宮,徑直前往景粹宮,途中遇到了瑞王夫婦。韓珺瑤今日很光彩照人,精神和氣色頗佳,恢復了與生俱來的驕傲。在她身邊的慕玄懿,如玉溫潤,氣度非凡。
瑞王夫婦恭順的行禮:「參見太子殿下。」
慕徑偲平靜的道:「請起。」
阮清微能感覺到這種表面上的相安無事里,隱藏著韓珺瑤的不屈,和慕玄懿的不甘。
他們繼續信步向前走著,無視四面來路不明的複雜眼神,忽聞背後清脆聲喚:「太子皇兄。」
是嬌俏的亦心公主。
亦心公主奔至他們前面,臉上帶著掩不住的歡喜之色,盯著阮清微道:「本公主就知道能見到你。」
阮清微平和的笑道:「似乎是有好事?」
「對,」亦心公主朝旁邊走去,笑眯眯的招手道:「你跟本公主過來。」
一定是跟魏晏有關的事,阮清微對慕徑偲道:「我去聽聽。」
她們沿著湖邊走,走到遠離行人的地方時,亦心公主才站住,從袖中取出荷包,道:「本公主賞你的。」
阮清微露出驚訝之態。
亦心公主把荷包塞到她手裡,道:「你是本公主的福星。」
荷包鼓鼓的沉甸甸的,似乎是金條,阮清微詫異的問道:「發生了什麼好事?」
「你說服了魏晏的伯母搬離宅子,很得本公主的歡心。」亦心公主喜道:「魏晏把那空出的宅子全部交給本公主布置,這是你的功勞。」
阮清微一怔,她只是把亦主公主的意思輕描淡寫的轉達給了魏晏,她只對魏晏說了一句:亦心公主有心要擴建你伯母的宅子。
魏晏竟然把亦心公主的話放在了心上,當真去說服他伯母搬離?搬去了哪?
亦心公主的眼睛放著光,贊道:「魏晏的伯母搬到了魏府,跟魏府主母的院子挨著住,兩家更為親近,宅子也空出了,你想出的一舉兩得的好主意,很厲害!本公主就知道你很會辦事。」
阮清微問道:「這是魏大將軍所說?」
亦心公主開心的道:「是啊,本公主前幾日偷偷的去找魏晏,他在本公主面前稱讚你,說你是他最好的朋友,讓本公主時刻記著你的好。」
阮清微不語。
「魏晏最好的朋友就是本公主最好的朋友,」亦心公主讓阮清微把荷包收好,道:「你多為本公主效勞,本公主一定不會虧待你。」
阮清微只是笑了笑,笑容輕淺。
亦心公主道:「等本公主嫁到魏府後,你常來見本公主呀。」
說罷,亦心公主不經意的一暼,發現了瑞王妃韓珺瑤正在不遠處看過來,那眼神很詭異,她連忙就要跑開,沿著湖邊跑,剛跑出兩步,突然腳下一滑,整個人重心不穩的滑倒,她隨即尖叫一聲。
阮清微猛得回首看去,見亦心公主的身子已經栽倒向湖裡,趕緊疾走去拉,還是慢了一點,亦心公主摔進了結冰的湖裡。『砰』的一聲,亦心公主的腦袋重重的砸在冰上,『咔嚓』,湖面的冰震裂,裂紋瞬間越來越大,在亦心公主的身子幾乎要掉進冰窟窿里時,阮清微毫不猶豫的縱身而起,想要撈起冰面上的亦心公主。可是,阮清微還是慢給了有所準備的韓珺瑤。
韓珺瑤驚呼著跳入冰湖裡,搶先抱起摔暈的亦心公主,兩人一起落入冰湖裡。湖水冷得刺骨,韓珺瑤花容失色,剛掙扎一下,侍女們已紛紛趕至,手忙腳亂的施救。
圍觀的人瞬間湧來,看到亦心公主和瑞王妃從湖水裡被救起,也看到了穩立於冰面的阮清微。
韓珺瑤冷得瑟瑟發抖,義憤填膺的怒指阮清微:「你把亦心公主推下湖,是何居心?!」
這聲指責很大,被冬風一吹,很多人都聽到了。
阮清微擰眉,暗呼不妙。
慕玄懿察覺出是個好時機,立刻抱起摔暈的亦心公主,朝著景粹宮飛快的奔去。
韓珺瑤裹著侍女的冬袍,趾高氣揚的站起,逼視著阮清微,冷聲道:「她太過大膽,來人,把她拿下!」
在侍女們剛欲沖向阮清微,忽見有個人落在了她的前面,定睛一看,是太子殿下。
慕徑偲身姿挺拔,一言不發的把阮清微護在了身後,堅定沉穩的如山巒。
見狀,韓珺瑤揚起下巴,命侍女道:「住手。」寒風刺骨,她的熱血在翻滾,當眾問道:「太子殿下是在護一個把亦心公主推下湖的人嗎?」
皇族宗室們都目不轉睛的旁觀這一幕,見瑞王妃說得那麼肯定,莫非是親眼看到亦心公主被推下湖?可是,那個女子神色平靜,不見畏懼不見心虛。
阮清微開口道:「瑞王妃何出此言?」
韓珺瑤冷靜的說道:「本王妃親眼看到你推亦心公主,是非真假,等亦心公主醒來自有定論。」重重拂袖,她霍然走開,去往景粹宮。
皇族宗室們意識到今日的晚宴將不安寧,神色複雜的漸漸散去。
阮清微隱隱一嘆,「有麻煩了。」
慕徑偲輕擁了擁她,道:「我們一起面對。」
當他們踏進景粹宮時,人頭攢動,卻異常的肅靜。
慕昌帝端坐在正殿的上座,眸中盡顯不悅,顯然已知亦心公主發生了意外。
慕徑偲行禮:「兒臣拜見父皇。」
阮清微跟著恭敬的行禮道:「阮清微拜見皇上。」
慕昌帝只是一暼。
氣氛冷沉冷沉的,原來歡慶的晚宴,被蒙上了一層凝重的壓抑。
御醫來了,匆忙的奔向側殿去探查亦心公的主傷勢。柳貴妃和慕玄懿悲痛的守在亦心公主的床榻邊,祈禱著亦心公主能蘇醒。
半個時辰過去了,御醫趕來通報:「啟稟皇上,亦心公主吉人自有天相,她醒來了,安然無事。」
聞言,景昌帝的眉宇微微的展開了一些。皇族宗室們如釋重負。
沒有讓慕徑偲和阮清微等太久,亦心公主就踏進了正殿,驚魂未定的撲到皇上的膝邊,委屈的哭道:「父皇,父皇,是她把兒臣推下湖的!」
不出所料,亦心公主的視線和手都指向阮清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