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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七章

  密室中,慕徑偲負手而立,定睛的端祥著牆上那幅芳菲島全景圖。聽到了阮清微的腳步聲,他轉身拎起桌上的酒罈,在她走進房中時遞給了她。


  阮清微接過酒罈連飲了數口,輕拭去唇角的酒澤,說道:「他們都是輕信了芳菲樓中的婢女,沒有起疑。」


  慕徑偲正色的道:「肖老闆會引以為戒。」


  阮清微挑眉,道:「此事幕後主謀的伎倆頗值得深究。」


  「你有何見解?」


  「我認為,此主謀有兩個目的。」


  「嗯?」


  「芳菲樓是什麼地方?眾所周知的神秘之地,一直遊刃有餘的穩居于波濤暗涌的京城,必有深不可測的能力。」阮清微道:「此主謀的手下未傷及任何一人,來去自如,目的是在證明,他能輕而易舉的在芳菲樓中肆意妄為,有敲山震虎之意。」


  慕徑偲問道:「第二個目的呢?」


  「撮合亦心公主跟魏晏。」阮清微道:「顯然是支持亦心公主與魏晏的婚事。」


  慕徑偲道:「他們的婚事將取決於我的決定。」


  「選擇讓他們在芳菲樓里木已成舟,」阮清微飲了口酒,緩緩地落座,說道:「由此可見,你是芳菲樓主人的身份,並沒有隱藏的很好,沒能瞞過此主謀的眼睛。」


  慕徑偲不置可否的道:「我也會引以為戒。」


  阮清微聳聳肩,道:「這是在逼你同意他們的婚事呢。」


  「你認為是何意圖?」


  「要保魏家。」


  「是嗎?」慕徑偲有些驚訝。


  「柳家一直視魏家為眼中釘,欲除之而後快。依魏家現在的狀況,一旦柳家明目張胆的針對,魏家只能處於被動之勢。事實上,柳家確實有所行動了。」


  「所以,讓柳貴妃極為疼愛的公主嫁到魏家,從而牽絆柳家要對付魏家的決心?」


  「亦心公主喜歡上了魏晏,是天賜良機。」阮清微聳聳肩,道:「昨晚之事,對芳菲樓與你而言,是飛來橫禍。」


  「是嗎?」


  「需要儘快讓亦心公主好好的離開芳菲樓,不然,將會有官兵進來搜查。到那時,必有滅頂之災。」


  慕徑偲抿嘴一笑,不得不承認,他越來越欣賞她了。


  阮清微輕哼道:「你笑得出來?」


  慕徑偲捉住了她的手,溫柔的握著,脈脈的瞧她,笑而不語。


  迎著他眸中的溫存,阮清微心中一顫,他有著瞭然一切的明朗,可見他已經發覺了當前的局面。


  慕徑偲說道:「讓亦心公主好好的離開,就只能順她的意,讓她嫁給魏晏。」


  「那是當然。」阮清微挑眉,「否則,即使她今日好好的離開了,明日就會鬧得天翻地覆,一發不可收拾,魚死網破。」


  慕徑偲做了一個確實如此的表情。


  阮清微撇了撇嘴,道:「也不知魏晏意下如何。」


  「你要去問一問?」


  「是啊。」阮清微拎起酒罈喝了口酒,便朝外走去。


  慕徑偲漫不經心的道:「魏晏會同意娶她。」


  阮清微腳下一頓,隨即走出了密室,進了魏晏所在的房中。


  魏晏紋絲不動的呆坐著,面色陰鬱,還沒等阮清微發問,他就長吁了口氣,沉聲道:「我想好怎麼辦了。」


  阮清微輕問:「你要娶她?」


  「我只能娶了她。」魏晏語聲中難掩無奈。


  阮清微不語,默默的坐在他旁邊,看著這個剛毅的男子,渾身透著鐵石一般的勁,那是在強烈的掙扎后,強迫自己接受自己的選擇。


  魏晏的眸中短暫的浮過痛苦之色,沉重的道:「她只能嫁給我。」


  亦心公主已沒有了清白身,這對於皇家而言是一種莫大的恥辱,對亦心公主的傷害可想而知的嚴重。


  自幼,他的父親就不止一次的叮囑他,要端正言行,做一個正直的人,勇於承擔自己的所作所為,不能得意忘形,不能臨陣脫逃。


  他傷害了亦心公主,那是不可逆轉的傷害,儘管是他無意中釀成的錯,儘管他苦不堪言,卻必須要去承擔後果。


  他只能娶了她,就像是,她只能嫁給他。


  「我要對她負責。」魏晏說得很輕,卻是使出了全部的力氣。


  他很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娶的妻,必定是溫柔靜嫻,身姿柔美,有才情。當他第一眼看到亦心,知道她是柳貴妃所生的公主時,絕不想再多看她一眼。


  直到現在,他都不敢想象,發生了昨晚的事。


  然而事情已經發生,他必須要面對,必須要承受後果。與此同時,他眸中的無奈與澀意被堅定所覆蓋,既然做好了選擇,則絕不悔。


  阮清微咬著唇,對他的選擇並不覺得驚訝,只是隱隱的感傷。他娶了亦心,或有可能苦盡甘來,如果他不娶,他此生都良心不安。


  魏晏的拳頭緊握,道:「幫我查出是誰設的陷阱。」


  阮清微鄭重的道:「交給我。」


  短暫的沉默后,魏晏道:「我會儘快娶她過門。」


  「你打算怎麼跟祖母和伯母說?」


  「實話實說。」


  阮清微沒再說什麼,任何話都無濟於事,她看到了他的堅決,這是一個男人在經過深思熟慮后做出的選擇與決定。


  如果魏家人知道亦心公主已經*於魏晏,儘管難以接受,卻無法反對,那是善良的人該背負的。


  她最後確認道:「你知道娶她意味著什麼?」


  魏晏義無反顧的道:「知道。」


  阮清微拍了拍他的肩,道:「事在人為。」


  「我的新婚之日,你能否設法送給我一份賀禮。」


  「想要什麼?」


  魏晏定睛看她,道:「使皇上派我去戍邊。」


  阮清微一怔。


  「她太過任性驕蠻,口無遮攔,她對我怎樣我都無所謂了。我實在不願看到她欺負我家人,也不願看到我家人為了我違心忍受。」魏晏鄭重的道:「我要帶著她離開京城離開魏府,遠去戍邊。」


  阮清微深吸了口氣,忽覺鼻酸。


  魏晏道:「我保證每年會獨自回京一趟跟家人團聚。」


  阮清微聳聳肩,道:「我記下了,不過,這是最壞的打算。」


  返回到密室中,她把消息告訴了慕徑偲:「魏晏同意娶她,確切的說,是願意。」


  慕徑偲頜首,將一片寒瓜遞給她,示意她坐著吃。


  阮清微慢悠悠的吃起寒瓜,在琢磨怎麼去跟亦心公主交涉。


  忽然,慕徑偲柔聲喚道:「清微。」


  阮清微抬起眼帘。


  慕徑偲凝視著她,道:「如果某天,我要了一個女子,一定是因為我確定此生非她不可,會與她白首共榮華。也確定了她此生非我不可,會與我結髮度情長。」


  聽到他有感而發的意有所指,阮清微心中一悸。


  慕徑偲問:「你呢?」


  「我?」


  「嗯。」


  阮清微挑眉,道:「如果某天,我心甘情願的把自己給了一個人,一定是因為我確定此生不會再將自己給別人。」


  在一瞬間,慕徑偲清明的眼眸里立現陰霾,跌入深潭谷底。


  阮清微將頭偏開,伸手拎起酒罈,她的手在抖,酒水搖晃著,如她的心弦。


  他深深的看著她,她在忌憚什麼?

  半壇酒下腹,她濕潤的唇瓣帶笑,學著他曾說過的一句道:「有些話,說穿了就不美好了。」


  慕徑偲抿嘴不語,伸手摸了摸她的頭,心疼她。


  阮清微眨眨眼,道:「我要去見亦心公主了,暫且讓她知道魏晏願意娶她?」


  「可以。」慕徑偲接著說道:「謝謝你出面幫我分憂解難。」


  阮清微輕哼一聲,「就只是嘴上說一句謝謝而已?」


  慕徑偲篤定的道:「事成之後,將有用行動表示的重謝。」


  阮清微咬唇,眼睛里閃爍著亮晶晶的光,「我開始有些期待了呢。」


  「值得期待。」慕徑偲笑了笑。


  阮清微再次出了密室,來到了『梅居』房外,敲門而入。


  亦心公主已梳洗完畢,換了一身華貴精緻的衣裳,見又是阮清微時,不禁滿臉的失落,很不開心的問道:「魏晏到底去哪了?」


  阮清微溫和的道:「他在隔壁房中,正忐忑公主殿下是否願意嫁給他。」


  亦心公主忽然震驚,是否願意嫁給他?她難以置信的顫聲問:「你說什麼?」


  阮清微重複道:「他正忐忑公主殿下是否願意嫁給他。」


  這是在求娶?亦心公主頓時目瞪口呆,興奮的失語,把他給的傷害與羞辱全都拋到九霄雲外去了,只剩下過度的驚喜。半晌之後,她才發出微妙的聲音,「他要娶本公主?」


  「公主殿下是否願意嫁給他?」阮清微看著她,觸動於她的滿心歡喜。


  「本公主不願意!」亦心公主揚著下巴,用力的說道:「除非他親口來問本公主。」


  「這並不是什麼難事。」


  「讓他來啊!」


  阮清微知道她的脾氣,便不與她周旋,直截了當的道:「他斗膽有三個請求,望公主殿下成全。」


  亦心公主迫不及待的道:「快說!」


  「請不要再提昨晚發生的事。」


  「第二個?」


  「請告訴柳貴妃娘娘,你昨日到芳菲島上遊玩,不小心失足落水昏倒了,被芳菲樓的婢女所救。昏迷一夜后,今日醒來,已無大礙。」


  「第三個?」


  「請獨自前去魏府,向魏府的長輩道歉你那日的無禮囂張,也向魏三小姐道歉。」


  「還有嗎?」


  阮清微道:「唯以上三個請求。」


  亦心公主露出了笑容,那是極為純真可愛的笑,是發自內心的笑。


  阮清微不由得跟著笑笑,她竟然全同意了,並且輕易的同意第三個請求。登門道歉絕對不符合亦心公主的性子,她骨子裡有著寧死也不屈服的蠻勁,但她絲毫沒有猶豫的同意了,這何嘗不是一種妥協,只為了能跟魏晏在一起。


  亦心公主急問:「魏晏在哪?」


  阮清微指了指,「右邊一間房。」


  話剛落音,亦心公主撒腿就奔了出去,身體的疼痛似乎都不復存在了,雀躍著直奔向魏晏。


  房門被重重的推開,亦心公主站在門邊,語聲清脆的叫道:「魏晏!」


  魏晏的眉頭已舒展,起身看她。


  亦心公主得意的走向他,渾身透著驕傲,道:「你的三個請求,本公主全都成全。」


  魏晏一怔。


  亦心公主神氣的問:「那你準備何時娶本公主?」


  魏晏坦言道:「擇吉日娶。」


  亦心公主笑了,笑彎了眉,摘下手腕上的銀鐲,扔在他面前的桌上,道:「拿去給雨櫻,告訴她這是你要娶為妻子的亦心公主所送。」


  魏晏的臉色一變。


  「你還對她念念不忘?」亦心公主生氣的瞪著他,「本公主提醒你,你儘快把她忘掉,你們今生肯定無緣。」


  魏晏道:「臣也提醒公主,感情之事無法勉強,莫再遷怒於她人。」


  亦心公主很不服氣的道:「本公主偏要勉強,你心裡只准有本公主。」


  魏晏冷冷的看了她一眼,不語。


  亦心公主被他冰冷的眼神傷到了,氣道:「本公主知道你不是真心真意的想娶本公主,誰讓你自作自受,活該,活該,活該!」


  魏晏咬牙道:「臣是活該。」


  亦心公主環抱著胳膊,重重的哼了一聲,「本公主警告你,從此時此刻起,你就是本公主的駙馬了,你要聽本公主的話,一切以本公主為重。」


  魏晏威聲道:「臣做不到。」


  「不準做不到!」


  「就是做不到。」


  「不準就是做不到!」


  「飛揚跋扈。」


  亦心公主的下巴揚得很高,眼神鋒利的道:「不準惡語傷本公主。」


  魏晏猛得轉過身,不理會她。


  亦心公主繞到他面前,瞪著他道:「本公主絕不准你納妾,絕不准你逗留煙花之地。」


  魏晏沉聲道:「臣從未想過納妾,從不喜煙花之地。」


  「這就對了,」亦心公主很爽快的道:「以前的事都一筆勾銷,你不準再氣本公主,本公主也不再氣你。」


  魏晏正色的道:「不可能都一筆勾銷。」


  亦心公主笑眯眯的道:「總之,你以後對本公主好,本公主也對你好。」


  房中的風波終於以魏晏的無言以對,而暫時平息了。


  阮清微倚著走廊下的亭柱,心中暗忖:柳貴妃這一關,怎麼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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