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章
阮清微穿行在花林小徑上,遠眺著四象殿,發現殿外並非異樣,顯然是慕徑偲還未回宮。她故意放慢了腳步,想與柳貴妃的距離稍遠一些,可偏偏柳貴妃走出幾步偏回首瞧瞧,生怕她丟了似的。
正走著,忽聽一個帶笑的男聲道:「母妃,兒臣拜見母妃。」
「玄懿啊,」柳貴妃的臉上流露出溫柔的母愛,「你回京已有兩日,為何今日才進宮來?」
「兒臣特意在府中吃胖了一些才來,怕您又念叨兒臣瘦了。」慕玄懿優哉游哉的款款而來,輕搖摺扇,笑意盎然,當他發現阮清微時,『啪』的一聲收起摺扇,好奇的盯著阮清微瞧,目不轉睛,眼睛眨也不眨。
阮清微背著手,使勁的回盯著他瞧,且瞧他是不是又要發瘋。
見兒子的目光遲遲移不開,柳貴妃輕笑了笑,介紹道:「這位姑娘是阮清微,太子府的管家。」
慕玄懿拱手以禮,似初次見面般的自我介紹道:「二皇子,慕玄懿。」
阮清微禮貌的還禮,面帶著自然的微笑,道:「幸會。」
柳貴妃靈機一動,意味深長的道:「玄懿,阮管家今後會常出入皇宮中,你帶著她在宮中四處逛逛,熟悉熟悉。」
慕玄懿樂意的道:「是,母妃。」
也不問阮清微需不需要被帶著四處逛逛,柳貴妃就領著侍女們走開了。
轉眼間,只有他們倆人。
阮清微環抱著胳膊,朝旁邊的樹榦上一倚,好整以暇的偏頭望向他,那兩次不期而遇的鬧劇又浮上心頭,他可真是裝什麼像什麼,此時的他風流蘊藉,頗有瀟洒溫良的貴公子氣質,乾淨而無害,很招情竇初開的姑娘們喜歡。
慕玄懿鄭重的作了個揖,態度謙和的道:「在下剛剛初見你時,便你的美貌迷住,不禁有些失態,如有冒犯,請多包涵。」
剛剛初見?
阮清微一怔,很奇怪的瞪著他,又要耍什麼花招?
慕玄懿彬彬有禮的道:「在下知道皇宮裡什麼地方的景色最為怡人,清微姑娘請。」
阮清微挑眉,道:「你以為你改頭換面,我就會對你刮目相看?在我眼裡,你不過就是多了一張虛偽的皮相而已。」
聞言,慕玄懿笑了,輕搖摺扇,風度翩翩,道:「我是洗心革面,在你面前重新做人。」
阮清微輕哼道:「你不覺得多此一舉?」
「如此果斷的下了定論?」
「你不覺得總是用浮誇的手段很拙劣?」
慕玄懿笑道:「如果我沒猜錯,上一次你幾乎相信了。」
「我並不否認,那是我此生最為愚蠢的一刻。」阮清微笑了笑,道:「你是在為之自豪?一種恬不知恥的自豪感?」
慕玄懿捂了一下胸口,唏噓的道:「你說話可真傷人。」隨及,他朝她走近了一步,目光溫潤,幽幽問道:「你還在生我的氣?」
阮清微環抱著胳膊,坦然道:「你多心了。」
「難道你不怪我戲耍於你?」
「被別人戲耍,要怪也是要怪自己愚蠢,何來的怪別人之理。」
「那你為何話中帶刺,對我並不友好?」
「明知你虛偽、表裡不一,若還對你態度友好,那我豈不就成了跟你一樣的人。」
聞言,慕玄懿拍了拍手,由衷的道:「說得很漂亮,你非常有趣,我喜歡,跟我在一起吧。」
阮清微緩緩問道:「你這是明目張胆的跟太子殿下搶人?」
慕玄懿訕訕的笑道:「不敢明目張胆,只能用一些很拙劣、被嫌棄的手段。」
阮清微篤定的道:「任何手段對我都無濟於事,你不妨收手。」
「你對他情深到至死不渝?」
「無可奉告。」
「他能給你什麼?」
「無可奉告。」
「他能給你的,我都能給你。他給不了你的,我也能給你。」
阮清微挑眉,冷言道:「緊接著,你是打算表露心跡,坦白說你對我一見鍾情,此生不移,會對我從一而終,不離不棄?」
見她毫不掩飾的嫌棄,慕玄懿撕下偽面,露出一絲譏笑,也毫不掩飾的道:「你該不會自信到以為自己能同時迷住大慕國的大皇子和二皇子?」
阮清微道:「洗耳恭聽。」
慕玄懿的眸光之中閃爍著邪惡,低沉的道:「因為我看出他喜歡你,我就想把你從他身邊奪走,讓他嘗一嘗『失去』的滋味。」
阮清微順勢問道:「他讓你『失去』過什麼?」
「你不知道?」慕玄懿搖了搖頭,「他對你隱瞞的事可真不少呀。」
阮清微漫不經心的引道:「那一定是一個很重要的東西,他……」
「別努力試探了,我不會告訴你的。」慕玄懿直接打斷了她的話,近乎殘忍的笑道:「他現在所擁有的東西,我都會一一的奪過來,然後,踐踏,毀壞。」
阮清微驚了驚,他竟然跟他母親一樣,有著某種根深蒂固的偏執,似乎是他在年幼的時候,就被他的母親灌輸了一些事。他們所怨恨的事,好像不僅僅是『皇后』之位被占那麼簡單,那是什麼東西『失去』后,會令柳貴妃和二皇子耿耿於懷到跟慕徑偲誓不罷休?
她看向慕玄懿,詫異的問道:「你今生活著的意義,就是為了與他作對?」
慕玄懿答道:「恰好很有趣。」
阮清微無語的搖了搖頭,這天底下竟有這般折磨自己的母子!
慕玄懿沒有了耐心的道:「你不需要再考慮了是嗎?」
「考慮怎麼擺脫你的糾纏?」
「放心,只要你在他身邊,你就無法擺脫掉我。」
阮清微道:「好,我放心了。」
慕玄懿盯著她,笑道:「我突然覺得你並非空有美貌,還是有一些有趣迷人的地方,如果你跟我在一起了,懂得溫柔服帖,說不定有機會能迷住我。」
阮清微聳聳肩,道:「你是時候可以說出警告與威脅的話了。」
慕玄懿笑了,一字一字的說道:「總有一天,你會脫光了衣裳,主動投進我的懷裡,求我得到你。」
阮清微牽動了唇角,不以為然的道:「到那時,我會想起今日此刻。」
「我保證在那時會用讓你刻骨銘心的方式得到你。」慕玄懿輕搖著扇子走了,步伐堅定,走得不疾不徐,他似是在走向他所說的那一天,有著近在眼前的清晰。
阮清微坐在樹下的陰涼地,若有所思狀。不經意間,她看到了遠處的慕徑偲,他帶著庄文妃和珺瑤公主走進了四象殿。她不打算過去,只想靜下心認真的理一理思緒。
柳貴妃和慕玄懿在她面前露出了真面目,那是一種陰暗、絕決、嗜血、仇恨的企圖,甚至是不屑於隱藏。他們的不甘心在靈魂深處燃燒著,狂妄而瘋狂,是必勝的信念支撐著他們。不得不說,現在的局面對於他們而言,是大好時機。
阮清微很想知道,慕徑偲搶走了他們什麼。似乎,慕徑偲的生活中,並沒有令他很在意的東西,好像也包括太子之位。在慕徑偲身上,有許多謎團待解。
彷彿是心有靈犀,四象殿中的慕徑偲思緒有些亂,他為回到皇宮后沒有看到阮清微而隱隱不安,正殿里的所有人都在全神貫注的聽珺瑤公主稟報遇刺一事,唯獨他置身事外般。
珺瑤公主戴著斗笠面紗,略覺恥辱的道:「昨晚,珺瑤生擒了兩個刺客,經分開審訊,兩個刺客都供出主謀是大越國的庄貴妃。」
高高在上的皇帝不苟言笑,臉似冰雪雕刻,問道:「徑偲,確是如此?」
慕徑偲回過神,道:「刺客是珺瑤公主親審,兒臣沒有參與其中。兒臣提出希望能審訊刺客,珺瑤公主說刺客已被押回大越國。」
珺瑤公主不著痕迹的接道:「刺客已被押回大越國,將交給大越國的刑部再審。」
站在一旁的庄文妃鬆了口氣,珺瑤公主被阮清微成功的說服了,能讓她這樣驕傲的公主妥協,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沉默了片刻,珺瑤公主道:「刺客的主謀是大越國人,為了刺殺珺瑤而來,卻殘殺了諸多大慕國的無辜守衛,珺瑤斗膽請皇上開恩,饒恕大越國的冒犯之罪。珺瑤願賠大慕國黃金萬兩,給每位死去的守衛的家人一千兩銀子,找法師為他們超度,以告慰他們的在天之靈。」
坐於側位的柳貴妃神色不明,疑惑於珺瑤公主的說辭,是什麼原因使珺瑤公主忍氣吞聲,甘願攬去此等大事並化解?她悄悄的看了一眼皇上,只要皇上同意,此事便能大事化小,然後被沉封,似沒發生一樣。
面紗下珺瑤公主的臉色很難看,她不得不屈服,儘管她不願意阮清微得逞,她必須要將目光放長遠。
慕徑偲在等著,等皇上同意,他知道皇上肯定會同意。
在諸多複雜目光的徘徊中,皇帝面無表情的沉聲道:「就依珺瑤公主所言。」
珺瑤公主道:「謝皇上。」
刺客一事塵埃落定,庄文妃更為開心了,她上前道:「今日午膳設宴月波亭,珺瑤公主用膳后,隨時可挑選駙馬,太子殿下、二皇子、三皇子都已在宮中。」
珺瑤公主說道:「有勞庄文妃娘娘,昨晚刺客一事給娘娘添了亂。」
「珺瑤公主言重了。」庄文妃心中略有詫異,一直態度傲慢無禮的珺瑤公主竟態度客氣了?!
剛走出四象殿,珺瑤公主便湊到了庄文妃的身邊,很輕的道:「本公主要跟你談一個你夢寐以求的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