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3
谷梵不知自己身在何處,她醒來的時候,就被困在這一方暗室里,四周什麼都沒有,只能看到木頭建的牆壁,她則陷在暗室里唯一一把木椅之中,四肢被手銬牢牢地鎖在凳子上。
暗室面積不大,十平米左右,她頭上有一盞燈,只小小一個燈泡,是鎢絲燈,此時並沒有亮,室內很暗,有點潮氣,四面牆壁,唯有一面牆壁上開了一個小小的天窗,長方形的,嵌著鐵條,她只能透過那裡,得到一些光線。
谷梵打量著這個暗室的一切,這裡給她的感覺有點熟悉。
是了。
像個牢籠。
不見天日的牢籠。
又像警察關押罪犯的審訊室。
她突然間有點明白岩燕將她這樣關在這裡的原因。
是在報復警察吧。
亦或是在報復當年潛入他們內部做卧底的身為警察的她的母親。
讓身為谷馨夏女兒的她,嘗一嘗被關押在監獄里的身為囚犯的滋味。
谷梵臉色白的像鬼,嘴唇也幹得出現了死皮,但她此刻卻平靜得好似沒有一顆星星的夜空。
這樣的暗室,這樣的對待,並不能激起她心底一絲一毫的陰暗。
因為她的爸爸媽媽,曾經是把真正的罪犯,關進這樣牢籠的大英雄。
岩燕此刻的做法,只會讓她覺得可笑。
她垂下了頭,不發一言,悄無聲息地等待著。
唯有她的眼底,噙出瀅瀅熱淚。
她抿死了唇,在心底無聲地,一遍又一遍地喚著她的愛人。
言立……言立……言立……
不要死……
請你……我請求你……一定要活下去……
……
不知過了多久,寂靜昏暗的的空間里,有了聲音。
木頭建的暗室外,傳來一陣緩慢低沉帶著點空洞感的腳步聲。
咚……咚……咚……
緩慢而沉穩,一步一步,彷彿踩在人的心尖上,這是惡魔登場的前景樂。
谷梵吞咽了下乾渴的喉嚨,緩慢地朝門出偏過頭。
她的眼睛,黑沉得像夜色里的墨玉珠子。
原來人有了信仰,真的就可以無所畏懼。
言立……我的愛……我的信仰……
你一定要知道,只要你活著,我就無所懼怕。
腳步聲在門口停了下來。
他沒有推門進來,而是伸手,撤去了木門上的一塊方板。
她可以看到門後面,他一雙帶笑的眼睛。
像一個勝利者,他在透過那一塊巴掌大的視野,欣賞她此刻狼狽的樣子。
他很愉悅。
「,你現在的樣子,真是迷人。」
他又一次以孔雀姑娘來稱呼她了。
谷梵有時候會懷疑,他究竟分不分的清她是誰?
她,還是她的母親。
谷梵不動,黑沉的眸子靜靜地沒有什麼光澤地望著他。
岩燕含著笑意的眼睛靜靜地欣賞了這個樣子的她一會兒。
然後,他似乎滿足了的,打開了門。
谷梵又一次,得以看到他的樣子。
他今天,和前兩次見到時都不一樣。
沒有帶眼鏡,露出清黑的眼睛,身上一套黑色西裝,腳底踩著的一雙皮鞋被擦得鋥亮,身高很高,人偏瘦。
他的身上,真的沒有了當初在勐哈寨老族長家裡看到的照片上的岩燕的影子。
完完全全的,像另一個人。
整容真的能讓一個人發生這麼大的改變嗎?
驀然地,谷梵心中生出一份哀泣來。
她收回了視線,重新低下了頭。
岩燕卻好似一點也不在意她此刻的態度,他完全沒有打開燈的意思,就那麼一點一點地走到她跟前,冰涼的手撫過她慘白的臉頰,向下,然後,捏住了她的下巴。
谷梵被迫與他對視。
他手上的力道很重,他臉上的表情卻很輕鬆很愉悅。
他打量了她一會兒,唇邊勾起了一個殘忍的笑意。
「這麼沉得住氣,不想打聽一下你那小夥伴的死活嗎?」
谷梵控制不住地渾身一抖,和他對視的眼神有些變了。
露出一絲沉痛,一抹酸脹的驚憂。
岩燕很滿意地笑了,他鬆開她的下巴,很大度地放開了她。
聲音清亮的地說:「很好,我現在就帶你去見見他們。」
他們?
谷梵敏銳地捕捉到這個詞,腦子一懵。
更大的驚憂從心底深處如海浪般冒出來。
岩燕卻步履輕快地繞到她身後,哼著愉悅的調子,將她的椅子一推,就這樣推著她走出了這間昏暗潮濕的暗室。
每走出一步,谷梵眼中的熱意就重一分。
她有些激動,她有些害怕……
我的言立……
你可還好?
……
岩燕推著她,走出了那間暗室,光線倏然明亮起來,谷梵下意識地眯了眼,避開了頭。
身後傳來岩燕極為愉悅的笑聲,「呵……」
他停住了步伐,彎腰從后靠近她的耳邊,用低沉邪魅的聲音在她耳邊很輕聲地說:「重見光明的感覺怎麼樣?」
谷梵向他靠近的反方向避了避頭。
他噴在她耳邊的氣息,冷得讓她心底發顫。
他卻一點都不惱,反而很享受地笑出聲,帶著點諷意,「呵……是不是覺得自己很狼狽?」
谷梵抿緊了唇,不理會他的任何一句話。
「呵呵……」
他愉悅地笑起來,直起腰重新推著她向前走,步履輕快。
「走吧,帶你去看你的小夥伴,知道你著急了。」
在他說話的時候,谷梵已經適應了目前的光線,她打量著四周,發現她和他正處在一個很大的廳里,不,應該說是倉庫。
四面牆壁仍是木製的板,長長方方的形狀,一個窗口都沒有,強烈的光線來自於頭上大瓦度的節能燈,很多個,照得整個空間非常的明亮。
之所以猜它是個倉庫,是因為四周放了很多個方方正正的紙殼箱,密封好,散亂地堆在牆邊,谷梵隱約聞到一股不太好聞的味道。
岩燕推著她,從中間這條幹凈的地板路上過,每走一步,都發出空空的響聲。
於是谷梵知道,這層板下面是空的,但看了兩處的構造,她還是完全看不出來,他們現在是被困在哪裡。
她的目光,緊緊盯著對面關著的那扇門。
她知道,她的言立,就在那裡了。
心口好痛,他中了槍,她不知道他現在到底怎麼樣了。
「吱呀——」一聲,岩燕伸手推開了眼前的有些老舊的木門,谷梵聽到他的聲音,「走吧,我美麗的小姐,你馬上就能見到你最心愛的那個男人了。」
只兩步,岩燕輕輕鬆鬆地將谷梵推進那個屋子。
谷梵的眼淚,在看到屋子裡那樣的情形時,瞬間如雨般滑落下來。
屋子裡,強烈的光線下,一身是血的言立,雙臂向兩側展開,被長長的繩子捆綁吊在棚頂,身體完全沒有倚靠,雙腳腳尖堪堪碰到地面,整個人昏迷在那裡。
谷梵一瞬間痛徹心扉,嗚咽一聲,差點哭出聲來。
岩燕沒有停下來,他平緩地推著她,繼續一步一步向前走,把她推到中間,行走中,他的嗓子里,讚歎似地發出一聲,「噢,你哭了,真是惹人憐愛。」
谷梵盯著言立,死咬著唇,不讓自己發出聲音來。
然後,她看到,在言立的另一邊,有一個女人,同樣被綁著雙手,吊在棚頂。
女人身上,有鞭打的痕迹,一條一條的血痕,皮開肉綻,她的頭上、臉上,滿是血跡。
但她並沒有陷入昏迷。
在岩燕推著她進來后,女人睜開眼,看向她,眼神虛弱卻依然冷靜淡漠。
谷梵的目光掃過她的臉,短暫地懵了一瞬,隨即,巨大的悲哀將她淹沒。
她就是駱青陽那晚,遞給刑霆奕的那張照片上的女人。
霆奕的大學同學,那一屆的警校之花。
警方打入蛟蛇身邊的卧底。
岩燕抓了她。
她暴露了。
谷梵心裡一慌,她想起半夜2點傅紅南的那個電話。
傅紅南說,岩燕有批貨要交接給蛟蛇,時間、地點,清晰,準確,譙之芳交代的,和他們的線人傳遞出的消息不謀而合……
谷梵看向被吊在一邊,渾身是血的女人,眼裡熱淚滾滾。
她是因為傳遞了那一條消息,才暴露的身份嗎?
她想起了,她那同為卧底的媽媽……
谷梵覺得,他們可能真的沒救了……
沒救了……
卧底,活不了……
她是卧底的女兒,活不了……
岩燕的弟弟奚山,他的死,言立攬在了身上,也活不了了……
可是言立,我多麼想,多麼想能再和你牽手,一起去看這世界上所有美好的風景。
……
岩燕繞到她面前,兩指架起她的下巴,帶笑的眼睛細細地看著她臉上的表情。
谷梵已經不再哭了,她的臉上唯有兩道未乾的淚痕。
她也不去看他。
岩燕笑了,氣息噴在她臉上,「你竟然一點都不奇怪那個女人為什麼會被吊在那兒,看樣子已經猜到了些什麼。」他又靠近她一分,低沉沉笑著,「你的母親比她厲害多了,那個年紀混到我身邊做卧底,竟不露分毫。我猜,她做卧底時的樣子,你一定沒見過,非常地迷人。」
谷梵因他說的最後一句話,而狠狠地打了個寒顫,抬起眼,有些驚懼有些不可置信地望向他。
一個讓她不敢相信的念頭產生在她的腦海里。
難道他……當初愛上了身為卧底的她的母親?
而岩燕,卻只是凝著她的臉,玩味地笑一笑,鬆開了她。
他轉身走向另一邊,那邊,掛滿了鞭子、匕首之類的刑具。
谷梵再也忍不住,沙啞地開口問,「你把他怎麼樣了。」
他,當然是指言立。
岩燕一點意外都沒有,手指從牆上掛著的許多把奇形怪狀的刀身上劃過,最後停在一把尖刀上,把它取下來,笑著轉向她。
漫不經心地說:「哦,他不是中槍了嗎?我怕子彈不取出來他活不過今晚,所以在推你過來之前,用這把刀,幫他取了子彈,但我這裡沒有麻藥,」他攤了攤手,十分無奈地說,「我手下一重,他就昏了過去。」
谷梵眼淚又要出來了,她雙頰的肌肉都在抖動。
「噢……」岩燕走過來,摸上她的臉,「小寶貝,你怎麼又要哭了呢?」
谷梵死要著嘴唇,狠狠地瞪著他。
岩燕呵呵地笑,一邊用大拇指去擦她臉上的淚,一邊說,「我知道了,你是不想看著他昏迷的樣子對不對?這很容易,我幫你叫醒他。」
他拿著那把尖刀,走向吊在那裡的言立。
谷梵眼睛漸漸睜大了,驚懼不定地看著他,嘴裡發出聲音,「不,不……你不能那樣,你不能那樣……」
她嘶叫著喊出聲,「岩燕,你不能那樣嗚……」
岩燕卻不理她,拿著刀,對著言立的胸口,好一番比劃,在谷梵泣不成聲的時候,他作勢狠狠一刀下去,卻在谷梵哭叫掙扎聲中,呵呵笑起來。
他沒有紮下去,而是狠狠地在他肩頭的位置劃了一刀。
言立「唔」的一聲,仰頭向天,在劇痛中醒了過來。
言立眩暈地睜開眼,意識還沒完全恢復,聽到岩燕很溫柔的聲音,「好了好了,哭這麼傷心做什麼,瞧,這不醒了。」
言立睜開眼,就看到四肢被拷在椅子里,哭得淚流滿面,不成人樣的谷梵。
他心中一痛,抑制不住地「唔」出了聲。
谷梵哭著叫他,「嗚……言立……言立……」
言立緩了緩,聲音低低地,很暗啞,「不要哭了……阿梵……」心會痛。
谷梵就咬著唇,嗚著聲音不斷點頭,眼淚卻還是嘩嘩的流。
言立,對不起……對不起……
都是因為她……
楚熙被吊在一邊,看著眼前的一切,嘲諷地笑了一記。她被吊在這裡的時間比言立還長,此時口很乾,被鞭打的身體有幾分弱,聲音便乾乾弱弱的,「真是個……瘋子。」
正在欣賞著眼前這一切的岩燕,眉梢一挑,不悅地看向她。
在觸及她滿身血淋淋的鞭傷時,他又愉悅起來。
他轉身緩慢地走向她,嘴裡說著,「噢,看樣子是我忽略你了,你身上的傷口已經不痛了,是嗎?」
谷梵淚眼朦朧地望向楚熙。
雖然她們彼此並不相識,但她並不想眼前這個比她大不了兩歲的女人,重蹈她母親的路。
那太殘忍了。
太殘忍了。
「岩燕……」她冷靜地叫出他的名字,縱使她的聲音還帶著哭腔。她忍著淚,哀傷地說,「你不過是要報復當年我母親的背叛,那你抓了我,不是已經足夠了嗎?放了他們,殺人比盜獵走私罪重多了。」
岩燕的背影頓住了,谷梵目光殷切地看著他。
他卻嗤嗤笑著轉過了頭,嘲笑她,「小寶貝,你是忘了嗎?五年前,我就已經殺過人了,你親愛的媽媽,可是我親手殺死的。」
谷梵臉色一白,顫抖著雙唇,再也說不出話來。
楚熙有些詫異地看著谷梵。
岩燕就笑了,拿著手裡的刀拍上楚熙的臉,「哦,忘了給你介紹了。」他側身轉向谷梵,伸手介紹著說:「她的母親,曾經像你一樣,也是位警方卧底,就潛伏在我身邊,差一點點就把我送進監獄了,說實話,比起她,你真還差些。」他嘖嘖了兩聲,「可惜你沒機會再長進了。」
冰冷的刀身在她臉上輕輕拍了拍,「讓我看看,這次讓你怎麼痛上一痛才好。」
楚熙卻沒有跟著他的話走,而是干啞著嗓子,冷冷地問,「你是什麼時候發現了我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