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4
這些天,其他人也都很擔心谷梵,但因為不清楚谷梵身上究竟發生過什麼事,一個一個就都是既不敢問又不敢隨意勸慰她的狀態,因而只能裝成無事的樣子,好讓她不要有壓力,這會兒看到谷梵和言立牽手而來,兩個人臉上都帶著含蓄的微笑,步伐雖慢卻輕快,知道他們倆是沒事了,一時間,他們這幾個被那種悲傷的調調壓抑了好幾天的人,心情都有些振奮。
保護站晚上食堂是不開的,他們這會兒是在保護站附近沒多遠的一家小菜館里,小菜館不大,正是晚飯時間,菜館里人卻不少,有點雜亂,看到他們錢妍雙就舉著筷子朝他們招手,「谷梵,小老大,這邊。」
谷梵也看到他們了,臉上有淡淡的笑意,卻也因這幾天自己的情緒問題而有點不好意思見他們,就看了言立一眼,後者也垂眸瞧了她一眼,安撫性地朝笑一下,將她的手輕輕一握,牽著她走過去。
錢妍雙看著他們走近,驀然說一句,「感覺我們不用吃飯了。」
鄔戌和祁文不解,錢妍雙拿出一種羨慕嫉妒恨地表情說,「準備吃狗糧了撒。」
這話剛好被走近的谷梵聽到,頓時小臉一紅,反觀言立,一副聽到當沒聽到的樣子,牽著她的手淡定入座。
鄔戌和祁文臉上都露出輕鬆的笑意。
錢妍雙也不開玩笑了,熱情地招呼著他們倆,「來來來,快點坐,來得正好,最後一個菜馬上就要上來了。」
谷梵不好意思地朝他們笑笑。
其他人都是一副大肚理解,沒事就好的表情,這讓谷梵心裡暖暖的。
菜館地方小,過道窄,言立扶著谷梵讓她進裡面坐,自己則在外邊坐下,看他們三個桌前都有水,就挑了下眉,拿起杯子,先給谷梵倒了杯水,推到她跟前,才又給自己倒了杯水,在他們三個揶揄的目光里,拿起杯子就喝了半杯。
剛才吻太久,口渴。
谷梵也有點口渴,但她在三個人揶揄地表情下,只敢拿著杯子抿了一小口,掩耳盜鈴。
祁文笑著將桌面上的菜單卡推過去,「菜都是我們點的,看你們有什麼想吃的,再叫兩個也不打緊。」
谷梵看著桌上已經擺上的四菜一湯,分量都很足,覺得已經夠了,就笑著,「挺好的。」
言立倒是拿起來認真看了一遍,又叫來服務員,「給她來單來一例甜湯。」
對面仨人:「呦呦……」
服務員大抵是這菜館老闆家的小媳婦,聽了這話,也曖/昧地笑著看了谷梵一眼,拿著單子回后廚忙活。
錢妍雙故意酸里酸氣地朝著他倆笑,「叫甜湯就叫甜湯唄,偏說什麼給她單來一例,要不要這麼秀恩愛啊。」
谷梵臉色緋紅,望也不望旁邊男人一眼,自顧喝水,就聽身邊言立語氣淡淡地說,「你們不是想吃狗糧嗎?順手多喂點而已。」
「咳……」谷梵差點嗆水。
有這麼說話的嗎?
偏頭朝身邊男人瞪去,卻撞進他充滿璀璨笑意的眼底。
她一怔,又朝大家看過去,見大家眼底都是溫柔的笑意,知道都是在逗她開心,緩解她的不自在,不由心下一暖,也緩緩笑了。
——
吃過飯,眾人往回走,這段時間他們都會住在保護站里。
谷梵和言立沒有多少避諱,回去的路上也牽著手,等進了保護站的大院里,天色已經黑了,院里基本已沒什麼人了。
天上沒有月亮,星星倒是不少,晚上氣溫剛好,不冷也不熱,暖暖的,讓人很舒服。
谷梵慢慢停下來,一直牽著她的手的言立也跟著停下來,低頭瞧她。
谷梵抿唇,笑:「院里涼快,我們坐一會兒吧。」
言立知道她是要對他們講述自己身上的秘密了,深深看了她一眼,見她眼底雖有一點緊張和淡淡的悲傷,卻是一片堅定之色,遂點頭,「好。」
他們在一片空地上坐下,像每次他們在一起討論案情一樣,圍成了一個圈,個個靜默真誠地聽她說著。
言立就坐在谷梵身邊,和她挨著,給她依靠的力量。
谷梵看他一眼,笑了一下。
然後看向大家,烏黑的眼底晶亮亮的,好像月亮嵌在黑寶石里。
她抿唇,聲音柔軟清淡地說:「原本是想一直隱藏這件事的,對我來說它太沉重,這幾年我改姓換名,遠離家鄉,都是被它所迫,因為我要活下去。」
她最後三個字落下,手就被人抓住了。
言立目光沉沉地看著她,不漏掉她臉上的任何一絲表情。
祁文、鄔戌、錢妍雙面色也是齊齊一變,有震驚,有不可置信。
他們想不通,究竟是什麼樣的事,會讓她用這樣平淡的語氣說出那樣悲涼的字眼。
此時,除了谷梵,人人臉上都是一片肅穆之色。
而谷梵卻只是輕拍了拍言立的手,淡淡笑一下,「我沒事。」
她又看向大家,目光清澈,「但現在不能再瞞下去了,因為,我不想再離開這裡,去另外陌生的地方,但我的留下,很可能會給我認識的你們帶來不好的事,所以必須告訴你們。」
眾人臉色沉冷,沒有說話,聽她繼續說。
「其實整個事情很簡單,當時刑叔叔告訴我時,才用了幾句話。」谷梵抿唇,心中悲涼,握著她手的人源源不斷地從掌心給她傳遞熱量,讓她心口熨帖,「我出生在江南的一個小鎮,那裡小城溯古,民風淳樸,我的父母都是當地公安局的警察,父母出事前,我們不過是鎮上十分幸福平常的三口之家。
五年前,省里接連發生了幾起行為極其惡劣的重大動物走私盜獵案件,省廳警方不斷調查之下,鎖定了一個犯罪團伙,但幾次行動都沒有將罪犯緝拿歸案,後來決定找人進去卧底,這個人當然要是生面孔,還要有勇有謀,又輕易不會惹團伙頭目心生警惕的。」
這會兒,眾人已隱隱猜到了什麼。
谷梵:「後來,在鎮上公安局工作出色的我的媽媽被上級選中了,我媽媽在小鎮上做警察時,就抓獲過多起小型盜獵案,她每次從一個個黑袋子或木箱里看到那些被剝了皮或剁了角的動物,都非常難過氣憤,因而上級挑選她讓她潛入團伙內部做卧底時,她沒有猶豫多久就答應了。
她在犯罪團伙中潛伏近三個月,一直隱藏的很好,據後來聽刑叔叔說,我媽媽很受當時那個團伙里的老大信任,我不知道她究竟犧牲了多少才走到那一步,但我清楚,那一定很不容易很不容易。」
說到這時,她眼底已經有了淚,言立看著心中不忍,緊緊握著她的手,卻沒說話。
谷梵深吸了一口氣,「那年我正好讀高中,一直住校,我媽媽也沒告訴我她要去做什麼,只說要到省廳工作一段時間,要我好好學習,照顧好自己,我媽媽從來沒騙過我,我不疑有他,也沒多問。
我媽媽走了之後不久,我爸爸也被調到省廳。去省廳是升職的好事,所以我也沒有不高興,只是想等高考結束后,就可以去找他們了。
可是沒想到,還沒等我高考,他們就出事了。」
谷梵聲音一哽,努力說道,「那是離我高考前一個月的事,班主任突然叫我去辦公室,說有警察叔叔來找我,那是我第一次見到刑叔叔,他告訴我,我母親在行動中為了給組織傳遞消息,冒了險,在最後關頭暴露,犧牲了,那次我爸爸也參與了抓捕行動,因看到我媽媽中槍,情緒激動之下沖了上去,也被槍射中,犧牲了。」
言立緊緊握住她的手,很想讓她別說了,卻見她搖搖頭,繼續說:「他來接我,是因為他們警方在行動中開槍射殺了犯罪頭目中的一個,抓了好多人,搗毀了他們的走私網,但有一個頭目雖重傷卻讓他給跑了,這之後,有鄰居在我家房屋上看到血寫的大字,只有四個字——此仇必報。」
眾人心頭一震,都明白這樣的四個血字寫在她家的牆面上意味著什麼。
谷梵看著言立,又看向祁文他們,她眼裡有淚光,卻沒有哭,「刑叔叔說,卧底的我母親,在那次案件里發揮了巨大作用,如果不是她在最後冒著身份暴露的風險向他們傳遞消息,那麼大的一個走私網,不可能被他們一舉破掉,大抵也是因為如此,惹瘋了那個逃跑的頭目,使他生了報復的心思,犯罪心理專家甚至說,那個人可能因為這次的刺激,而發生心理變態,他們怕他會找機會抓走我,以殺了我的方式挑釁警方,因為也曾不止一次發生過,卧底行動失敗身份暴露后,被全家滅門的慘案。」
言立心頭大悸,她可不就相當於經歷了一場被滅門的慘案,她可以說是在一夕之間就失去了疼她愛她的父母,那之前,她還都是一個幸福小家裡的公主。
「後來,刑叔叔把我接走,高考我也沒有參加,再之後,為了我的安全著想,刑叔叔為我改了名字,換了背景,風聲鬆了后,他將我送到遠離小鎮的另一所高中復讀,高考後,又給我安排了省外的大學,送我去了北方,大學畢業后,就又送我進了春城動物研究所。」谷梵抿唇,「這期間,他們一直沒有放棄追查另一個逃跑的犯罪頭目的行蹤,卻一直沒有消息。我就一直在遠離家鄉的地方漂泊,沒有父母,不能和人深交,漸漸的,心都麻木了。」
谷梵的最後一句話,聲音很輕很飄,尾音融在夜色里,幾乎讓人聽不見。
言立坐在她身旁,聽到她最後說的那句「心都麻木了」,就知道她雖然一口氣說了這麼多,但這幾年漂泊無依的苦,並沒有說出一分來,不由心中大痛。
很想伸手抱抱她,親親她,告訴她都過去了,現在他在她身邊,卻礙於身邊有人,強人忍下了,只用力地握緊她軟弱無骨卻發涼的手,無聲地告訴她,還有他在。
谷梵看他一眼,心中無限熨帖,輕輕搖頭,告訴他,她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