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7
陽光明明是明亮溫暖的,谷梵卻覺得有一股涼意從腳底竄上來,讓她背脊發涼。
「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如果譙之芳真的是整個盜獵網背後的人,那他們現在該怎麼辦?
她想起還躺在醫院裡的鐘伯,突然覺得人真的是太可怕了。
言立看著她有些發白的小臉,知道她是被嚇到了。他走上前,低頭看著她,聲音低沉而溫柔,「你怕什麼,不是有我在?」
谷梵定定地看著他,不說話。
言立神色自若地牽起她的一隻手,步伐沉穩緩慢地往前走著,淡淡地說:「現在還沒有任何證據,我們只能靜觀其變。」
偏頭看她還是不太能冷靜下來的樣子,想了想,又說,「剛才說的一切都只是猜測,沒抓到任何證據之前,這一切就都只是臆想和空談,對他沒有任何威脅性,而在駱青陽沒死,鍾伯卻重傷,又驚動了警方的情況下,他輕易不會再有動作,此間我們都是安全的,所以不要怕。」
谷梵反握住他的一根手指,自己停下來,也迫他停下腳步。
言立垂眸瞧她。
谷梵握著他的手指看著他,聲音有點糯糯的軟,卻沒有顫音,「我不是怕這個……」
她的眸子像鹿的眼睛一樣,言立覺得,大抵只有心靈純凈的人,才會有這樣烏黑清澈的眼。他唇角微微抿起,「嗯,我知道。」
他當然知道她有多堅韌。
谷梵看著他,目光帶著點晦澀和期盼,「如果他再不動作了呢?」那是不是就抓不到他了。
言立看著她,這一刻心底說不出是什麼感覺。她仰著白瓷般的小臉,烏黑的眸子帶著期盼和忐忑地看著他,那份期待是她的信任與依賴,那分忐忑是她的善良與溫柔,是期待他能抓住惡人,又怕給他壓力吧。
言立真是覺得,她怎麼能溫柔成這個樣子。
他伸出一隻手捧住她的側臉,讓她抬高視線看著他的眼睛。
谷梵睫毛微顫,怔怔地看著他。
他的眸子沉靜如水,清澈地像月亮夜裡發著清輝的一眼泉,「向你保證,這世間所有的罪惡,最終都會曝於陽光之下,落入塵埃之中。」
因為世界是美好的,人心是正義的,罪惡終究逃不脫制裁。
——
谷梵和言立一起來到譙之芳的竹樓處,此時兩個人的臉上已看不出半點異色,就像言立說的,現在雙方正處在一個博弈的點上,誰先露出馬腳,誰就輸了。
隔著挺遠就聽到錢妍雙明朗的聲音,「哎,譙大夫,我沒看錯的話,這是茴香吧?這不是調料嗎?也能入葯?」
譙之芳蹲在一堆草藥旁邊拾掇,聞聲抬頭看了一眼,聲音溫溫和和的,「嗯,是八角茴香,叢林里很常見,是調料也是藥材,性溫,味辛,有驅蟲、溫中理氣、健胃止嘔、祛寒、興奮神經等功效,除了食用和藥用外,還能做香料,一些香皂、化妝品里也有它的成分。」
錢妍雙聽得獃獃地,眼睛盯著手裡捏著的那枚小小的八角茴香,不可置信地感嘆,「哇,怎麼覺得,這小東西讓譙大夫一說,就變得好不得了。」
她捏著那枚已經曬得干硬,色澤也變成棕色的茴香,有些好奇地放在陽光下看。祁文邊倒騰著其他藥材邊萬年不變地在一旁損她,「頭髮長啊見識短……」
錢妍雙怒,「你一刻不耍嘴皮子就欠是不是?」
祁文:「你不丟人我就能說你了?」
兩個人跟對兒鬥雞似的,隔著藥草抻著脖子就鬥起來了,旁邊被傅紅南指派來幫忙的小刑警在一旁邊看著他們笑邊整理手邊的草藥,大抵是這麼會兒功夫已經習慣了。
谷梵看著這一幕,心情有點複雜。
錢妍雙和祁文還不知道言立對譙之芳的懷疑與推測,都覺得譙之芳在這偏遠的地方做大夫,是個品格極為高尚的人,因而把他當做朋友來結交,如果最後真的驗證了言立的推測,想必他們也會極難接受吧。
還是譙之芳先發現了他們,看到他們,臉上也沒露出多少意外,笑著從一堆藥草旁邊站起來,平淡溫和地看著他們,「你們也過來了。」
祁文錢妍雙他們聞聲也朝他們看過來。
錢妍雙:「嘿……谷梵你過來,看這個東西你認識不?」
一句話沒說,錢妍雙上來就把谷梵拉走,走到曬八角茴香的地方,拿著一枚八角茴香跟她顯擺,「我一直以為它就是味普通的香料,沒想到還是藥材,你說神奇不神奇……」
「啊……嗯……」谷梵心思有點不在這,心不在焉地應著,下意識就想去看言立和譙之芳的方向,被發現她跑神兒的錢妍雙不客氣地懟了她胳膊一下。
錢妍雙笑著鬧她,「看哪兒啊你,看這兒,小老大和譙大夫一起,你是怕他出事兒還是怕他丟下你和譙大夫跑了?」
縱使知道不是這麼回事兒,谷梵還是被錢妍雙越來越不收斂的打趣弄紅了臉,同時也覺得錢妍雙的話說得挺對的,以言立的智商和能力,面對譙之芳怎麼可能吃虧。
故而也就不再往言立那邊看了,配合著和錢妍雙他們拾掇草藥。
譙之芳站在言立身邊,看著她們殷切又興奮地擺弄著草藥,臉上始終掛有淡淡的笑容。
言立也在看著那邊,但他的目光卻只落在谷梵身上,相較於錢妍雙臉上明朗歡脫的笑容,谷梵始終是內斂的,白瓷般的臉蛋上帶著溫暖的笑意,柔柔軟軟的,看得人心裡也止不住柔軟起來。
過了一會兒,他突然開口:
「上次聽譙大夫說,來這邊差不多五年了?」
譙之芳怔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說的上次是哪一次。
是了,和他們上山的第一天,和錢妍雙說話時,他隨口提過,可那時……他不是在跟那個女孩子說話嗎?竟然也聽到了。
譙之芳看著言立的目光微微起了變化,有點警醒有點複雜,語氣卻沒多大變化,「嗯,快五年了。」
言立好像只是單純地和他聊天一樣,「譙大夫今年有三十歲了嗎?」
「三十二了,」譙之芳神色不動,笑了笑,「怎麼了?」
言立:「沒什麼,只是覺的五年前譙大夫也不過二十六七歲,又是學中醫的……大抵剛畢業沒多久吧?怎麼會想到來這邊做個山中大夫,而不是在大城市的醫院裡發展?」
卻不知這話觸動了譙之芳哪裡,竟叫他神思恍惚了片刻。
言立微詫。
只一瞬間的事,譙之芳又恢復成原先平淡的樣子,他笑了一下,竟和他說起了自己的故事,「最初學中醫,是想為我父親治病。我是農村出身,母親生我的時候落下了毛病,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父親之後沒再娶,一個務農的漢子,家裡沒什麼錢,還帶了一個要往裡搭錢的兒子,也沒女人願意嫁他。
我長到十五歲才知道,其實我父親身體也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樣好,明明才四十歲活像六十多歲的人,幾次讓他去醫院檢查看病,都被他以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為由推了,我知道他是捨不得去醫院花錢,我還要上高中、讀大學,他怕檢查出什麼毛病拖累我。
後來我就決定學中醫了,想的是,西藥那麼貴,買不起,草藥總能吃得上吧?買不到,山上采總有的。」
講到這,他不知想到什麼,有些嘲弄地笑了,「越長大越知道,這世界遠不像自己想的那麼簡單,『沒錢寸步難行』是個什麼道理,在我上大學時就深刻體會到了,當時想拜一個名望重得導師,跟他學習中醫,單論成績,進他門下是絕對沒有問題的,當時我為這個自己預測到的結果興奮了好幾天,可導師名單排出來后發現自己被分到另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導師那裡了,原先應該是我名字的那個位置,被校領導的一個親戚佔了,你不知道那時候我是個什麼心情,就好像被人狠狠地扇了一巴掌,將夢想摔碎了碾進了土裡一樣。」
言立聲音平淡地插了一句話,「這世上原本就沒那麼多『應該』,夢想也不是那麼輕易就能被碾碎的。」
譙之芳聽了,沒多大反應,淡淡笑了笑,也分不出他對這句話是認可還是嘲弄,又自顧道:「後來,我有了錢,父親的病卻再也治不好了。」他笑著,看著前面那幾個人擺弄著的草藥,「我父親去世后,我跟著朋友輾轉去了幾個地方,最後來到這,偶然一次機會救了這寨子上的人,就被族長收留了,在這邊做起了山醫。」
言立聽了,挺感興趣的,「那你朋友呢?」
「死了。」譙之芳沒多大情緒起伏地說。
言立看著他,「怎麼死了?」
譙之芳回視他,唇邊竟還有一點笑意,「遇上意外,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