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1

  夜風柔軟溫和,拂過樹梢,吹向遠方,身旁火堆發出「啪」地一聲響,有柴燒斷了,林子里傳來「咕咕」的聲響,像什麼鳥兒在叫。


  火堆對面,有人拉開帳篷,發出「呲呲」的聲響,打斷了言立即將說出口的話。


  兩人都沒來得及掩飾,谷梵還坐在言立身上,聽到聲音下意識轉頭去看,連眸子里的情緒都還沒散開。


  譙之芳從帳篷里鑽了出來,似是也沒料到會撞上這樣一番景象,面上怔了一瞬,隨即眼底浮現善意的笑,「抱歉,我去解個手。」


  谷梵才回過神,剛才軟成水的情緒,被尷尬代替,吸了下鼻子,紅著臉要從言立身上下來,卻被言立緊緊抱住腰不放。


  抬眼就對上他漆黑髮亮得眸子,專註地盯著她。谷梵只看了一眼,就被他眼底灼熱的溫度燙得低下了頭。


  眼角餘光瞥見譙之芳轉身進了叢林,可谷梵還是尷尬,唇上還殘留著他剛剛親吻下來的感覺,這讓她同樣羞澀地不敢去看言立,只垂著眼,又羞又急地推著他肩膀,「我、我要回去了。」當然聲音也很小。


  言立盯著她,喉結滾動,有點不甘心這麼被人打斷,可看著她低垂的頭,紅透了的臉,以及有些紅腫的唇,也知道今晚是不可能再繼續下去了。


  攬在她腰間的手鬆了力道,他剋制著把她攬在懷裡不讓她走的衝動,滾動著喉結,聲音暗啞地說,「……好。」


  谷梵推開他要走,卻又被他猛地拽住了手。她的手被他按在胸前。


  谷梵終於抬眼去看他。她掌心下的胸膛里,是他瘋狂跳動著的、滾燙的心臟。


  言立盯著她,看著她水潤烏黑的眸,溫柔叮囑,「不要再胡思亂想,等從這裡出去,我有話同你說。」


  谷梵緊張地顫了下手,看了他一眼,匆匆收回手,「嗯」了一聲,忙轉身回了帳篷里。


  言立看著她急匆匆走回帳篷里的身影,胸口好像被一團柔軟溫暖的東西塞滿了,連一個人守在這寂寥的夜色里,也不覺得天有多黑。


  過一會兒,帳篷后的林子里傳來人走在地上踩斷干枝的聲音,譙之芳的身影漸漸於夜色里顯露。


  言立面色平靜地看向他。


  譙之芳摸著鼻子對他笑笑,點了下頭,轉身鑽進了帳篷。


  半夜的時候,鄔戌從帳篷里爬出來,接言立的班,走到言立身邊,整個人還是迷迷濛蒙的,自己揉了兩把,清醒了些,要言立回去睡,「我來了老大,你回去睡。」


  言立看他一眼,點了下頭,站了起來。


  鄔戌在他原先的位置上坐下,看著前面的火堆,打了個哈欠。


  言立餘光看到,轉頭笑著對他說,「醒著點,別值夜還睡過去了。」


  鄔戌懵懵地看著言立繼續往帳篷里走去的背影,有點後知後覺的不解。


  怎麼感覺老大值了半夜的班兒,心情反而好了不少。


  他抬頭望天,看著黑夜裡的一棵棵粗壯高大的樹。


  難道大自然真的有治癒的力量?

  言立走到原本鄔戌和祁文的帳篷旁邊,不知想到了什麼,蹙起了眉頭,朝譙之芳和奚山的帳篷望了兩眼,停了兩秒,才進了帳篷。


  ——


  第二天,天光亮起,大家先後醒來。


  先從帳篷里出來的是言立,隨後就是譙之芳。


  兩人看到帳篷外的情況,都是一愣。


  兩點多往後在值夜的祁文這時候打著哈欠跟兩人打招呼,「唔……早啊,小老大,譙大夫。」打了招呼又抬手示意這大片被濃霧籠罩的叢林,眼裡含著因犯困而產生的淚,聲音含糊地說,「老大,看樣子計劃又要變一變了,啊唔……霧太大了,不散不能走啊。」一句話里,哈欠一個接著一個,就沒消停。


  言立皺著眉,顯然也是同意他的話的。


  叢林里霧實在是太大,可見度不足三米,這種時候確實不能在林子里亂跑,一旦迷路,事就大了。


  「霧散了再走,」言立說,又看向祁文,「你要不要再進去睡會兒?」


  祁文剛打完一個哈欠,聞言擺擺手,「不用了,一會兒擦把臉就清醒了。」一會兒大家就都出來了,他一個人躺帳篷里也睡不住。


  沒一會兒,聽到動靜的大家陸陸續續都出來了,連受傷的駱青陽,也在鄔戌的幫忙下從帳篷里鑽出來了。


  看著外面白茫茫的一片,他蹙了下眉,倒沒說什麼。


  谷梵剛從帳篷里出來,就感覺到言立朝她望過來,目光專註又燙人。她瞟他一眼,臉上一紅,又快速別過頭,抿抿唇。


  錢妍雙從她身後走出來,越過她要跟大家打招呼,走過一步又退回來,盯著她一大早上就發紅的小臉看,望望看著這邊的言立,又望望她,像是探知到什麼般,笑得不懷好意,「咦……是不是發生了什麼我不知道的事,小谷梵,你今天身上散發的激素氣息不對哦。」


  谷梵被她說得臉有些熱,莫名地朝譙之芳的方向瞅了一眼,拽著她胳膊上的衣服虛張聲勢,「……胡說八道什麼呢?」眼睛卻亂轉著,不敢看她。


  錢妍雙笑,湊近她,「呦呦,還裝?那你倒說說,昨晚從帳篷跑出去幹嘛了?當我真不知道呢?」


  谷梵臉一熱,不說話了。


  錢妍雙笑笑,也不再逗她了。歪著頭去看言立,猜想他們到哪一步了。表白了?還是……


  虧了,昨晚睡太沉,谷梵回帳篷時,才隱約聽到動靜眯了眯眼,沒趕得上偷窺。


  ——


  霧太大,一行人也沒去取河邊取水,用濕巾簡單擦了擦臉,漱了口,湊合著吃了點乾貨。


  吃過飯,祁文去檢查駱青陽腿上的傷,發現還有血在往外滲。


  祁文皺著眉,「這也不行啊。」


  他抬頭去看駱青陽,後者一臉隨意的笑,似乎什麼事都不在意。


  祁文就不想和他說話了,又低頭去看了看。


  最後還是說,「一會兒把消炎藥吃了,我再給你換次葯。」山裡的霧不一定什麼時候能散,就算散了,他還要靠人扶著,半走下山,照這個樣子,腿不得爛?


  駱青陽沒意見,從衣服上兜掏出煙,邊點邊應一聲,「嗯。」


  祁文也不知道是關心他還是單純地看不慣他,沒好氣地嗆他一句,「這腿再不治都要截肢了,你就不能少抽根煙?」


  截肢什麼的當然是祁文隨口說的,他就是看不慣他弔兒郎當的樣子。


  駱青陽笑,吸了口煙,表情淡淡的,「真要截肢了,這荒山野嶺地,攔也攔不住,跟抽煙沒多大關係。」


  祁文倒是被他堵著了。


  其他人也看不明白這人究竟是把事情看得透,還是就是什麼的都不在意。


  祁文也不去理他了,翻出藥箱給他換藥,嘟嘟囔囔的,「這葯也不太對症,怎麼治不了血呢?」


  譙之芳一直站在旁邊看著,這時候突然開口,「要不要試試草藥?」


  祁文和駱青陽都去瞧他,有點意外和困惑。


  譙之芳臉上依舊是平淡溫和的笑,「昨天一路上來,我也采了不少藥草,裡面有一兩味可以止血。」


  駱青陽沒什麼反應,祁文倒是眼睛一亮,拍了下自己的腦門兒,「我也是忘了,要說治病救人,譙大夫才是專業。」主要是以前上山,組裡誰受傷了,都是他來操心,這回也是習慣了。


  譙之芳笑笑,沒說話。


  見他倆都沒意見,就去帳篷里倒騰他的草藥去了。


  一會兒,他拿了一碗搗碎了的看不出形狀的,綠糊糊的東西出來,走到駱青陽身邊,拆了他腿上的紗布,要給他換藥。


  草藥要一點點敷上去,一個人弄有些費勁,祁文想給他搭把手,但他們兩個都太高,湊著蹲在一起,怎麼弄都不太方便。


  谷梵瞧著他們兩個笨拙的樣子,走過去,主動請纓,跟祁文說,「我來吧。」


  祁文意外地挑了挑眉,倒沒拒絕,站起來讓了位置,「嗯,你來。」


  谷梵就和譙之芳一起,將搗好的草藥敷到駱青陽腿上,最後用紗布,雙手靈活地給他纏上包好。


  她動作十分熟練,紗布纏得也很齊整,讓人看著很舒心。


  祁文在一旁看得有點奇了,聲音有兩分驚喜,「嘿,谷梵妹子,看不出來啊,手這麼巧,快趕上專業的了。」


  其他人也都挺意外地看著她。


  谷梵站起來,拍掉手上殘留的草藥渣渣,看著大家,尤其是言立的眼睛,有兩分不好意思地抿著唇,「嗯……我好像沒跟大家說過,其實我大學學的是護理。」


  祁文嘴巴都要調成「o」型了。


  這個最初大家都覺得她是靠什麼背景進的研究所,所以就沒人問過。


  當然,現在他們更肯定了心中的猜想,這妹子肯定是有什麼背景的,不然一個學護理的剛畢業的大學生,分哪兒不對,分到他們組裡給小老大當助手。


  但是,現在也沒人去關心谷梵的背景到底是什麼,人好,對得上他們的脾氣,其他的都不重要。


  言立看著立在他們中間的谷梵,眼底有笑意在流轉。


  真是驚喜。


  霧不散,大家閑著也是閑著,又閑聊了起來。


  還是,聊天聊地聊工作聊理想,這一塊兒有男有女,有動物學家,有山中大夫,還有落難帥哥,大家總是不缺少話題的,笑語不斷。


  變故發生在一瞬間。


  一條金環蛇不知從哪裡冒出來,跐溜著從谷梵後方的叢地地鑽出來。還是坐在谷梵身邊的鐘伯眼尖,臉色一變,猛地拉了谷梵一把,拉著她迅速從地上站起來,並出聲示警眾人,「小心!」


  大家在鍾伯臉色突然一變的時候,都轉頭看了過去,這會兒都看到那條細長、表面光滑的金環蛇,幾乎都是「嗖」地一下從地上躥起來。


  言立臉色鐵青地上前一步,伸手將嚇壞掉地谷梵拉進懷裡,盯著那條金環蛇。


  金環蛇竟然沒被這麼多人的動靜嚇跑,反而繼續跐溜著往前爬去。


  駱青陽也在慌亂之中被鄔戌一手拽了起來,這會兒盯著那條金環蛇,眯著眼睛,臉色發青,也不知從哪兒掏出把匕首,微一瞄準就猛地擲了出去。


  眾人只覺得眼前一花,再定下神,就發現那條一米來長的金環蛇,被一把匕首射中了七寸,釘在地上整條身體扭成了麻花。


  看得他們頭皮發麻,臉色煞白。


  要知道金環蛇是有名的毒蛇,被它咬一口,搶救不及時,人會迅速死忙。


  言立將臉色發白的谷梵扣在身邊,轉去問祁文,「蛇怎麼進來了?」周圍不是散著藥粉?

  祁文臉色也非常難看,盯著地上差不多死透的蛇,滾動了下喉結,聲音有些發緊,「是我考慮不周,叢林里潮氣重,過了一夜,藥粉受潮,不管用了。」


  這會兒再說這些也沒什麼用,言立看了眼都沒少受驚的大家,又望了望林間絲毫不見散去的大霧,吩咐說,「霧散之前,大家都待在帳篷里吧,祁文拿藥粉,再給撒一圈。」


  祁文點頭,回去拿藥粉了,鄔戌去幫他。


  其他人也都沒了閑談的心思,收拾了東西,扶著駱青陽,各自回帳篷。


  言立扣著谷梵的手沒讓她走,低頭去看她仍有些發白的小臉,眉宇間鬱氣不散。


  谷梵鎮定了會兒,覺得心跳沒那麼快了,抬頭去看他。


  見他眉頭皺在一起,臉色難看,握著她的手力道緊緊的,像是在自責一樣,剛才還受驚的心,一下子變得很軟。


  她回應似的捏捏他的手,對他微微笑了笑,「沒事,我不怕了。」


  言立看著她,眼底的顏色濃郁得讓人心驚。


  他一把將她撈進懷裡,谷梵一愣,感受到他緊繃著的身體,聽他聲音也緊繃著:「我怕,快把我嚇死。」


  如果不是鍾伯眼尖,如果再遲一點點……


  他都不敢繼續往下想。


  言立收緊手臂,緊緊抱著她。


  谷梵怔了一瞬,隨即放鬆身體軟在他懷裡,伸出手遲疑地抱住他的腰,然後抬手,安撫性地拍了一拍。


  過一會兒,他放開她,卻握著她的手不放。


  谷梵不明所以,就見他皺著眉,握著她的手送到自己唇邊,在嗅。


  谷梵臉上大囧。


  剛才跟駱青陽敷完草藥,沒有擦手。


  她紅著臉要抽回手,卻不及他快。


  言立在她發囧的那一瞬間,竟然伸出舌頭,在她指尖上舔了一下,就好像……


  在品味道一樣。


  谷梵臉色爆紅,倏地抽回手。


  言立猝不及防,愣著去看她,就見她紅著小臉,烏黑水潤的眸子羞惱地瞪著他。


  這顏色,比她剛剛發白的臉蛋惹人多了。


  他心中一軟,隨後笑了,知道她八成是誤會了,卻也不解釋,就這樣笑著看她。直到她惱羞成怒,轉身走回帳篷。


  言立笑著,受驚的心終於一點點地趨於平靜。


  他轉回頭,去看著滿山的大霧。


  臉上的笑容又逐漸地隱去,變得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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