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2

  夜色微涼,靜謐的職工宿舍樓下,言立在安靜的逗著貓,貓兒小,牙不尖,爪不利,啃得他手指微微的癢。


  身後傳來輕淺的腳步聲,言立撓了撓小貓的下顎才轉頭去看。谷梵穿著緊身褲,上身一件薄薄的蝙蝠毛衣,在不遠處站下。


  看向他的眸子,烏黑水潤,會說話似的。


  不再逗貓,言立直起身,雙手隨意地□□褲兜里,轉而向她的方向走近了兩步。走到她身前,微微垂眸看她,平淡地問,「找我?」


  谷梵望著他,「嗯。」


  言立就笑了,說是笑了,也只是極淺極淡地勾了勾唇角,「嗯,想說什麼?」


  想說什麼?

  谷梵看著他,也茫然地問自己。


  說……不用這樣嗎?

  可他也沒有做什麼啊,去西雙版納是為了考察,大家都去……


  可是,又不是這樣的……


  谷梵望著他,張了張口。她聲音有點發澀,語速跟著也有點慢,「西雙版納……」她潤了潤乾澀的喉嚨,試著揚起一個笑,「妍雙說,你之前並不打算參加這次的西雙版納考察之行?」


  她問得困難,言立回答得卻很輕鬆,不咸不淡地,「嗯。」


  谷梵覺得自己要不會說話了,目光看著他,「……為什麼?」


  言立:「前期是覺得,這次的考察意義不大,現在……」他看向她,神色淡淡的,眼底卻隱有笑意,「覺得去看看,也挺有意義的。」


  他聲音明明很清淡,看著她的目光也不灼人,谷梵卻覺得心臟又開始發顫了。


  顫得她再說不出話來。


  能說什麼呢?


  讓他別這樣?不要這樣?


  可不這樣,她就能安穩了嗎?


  不,不會的,她已經安穩不了了。


  就算她現在就能離開這個地方,她也安穩不了了。


  谷梵嘴唇蠕動了下,卻沒發出聲音。


  言立看到了,卻沒有馬上說些什麼。他輕輕別過臉去,看著前邊那一大塊綠化的草坪,和上面栽種的樹。


  過了一會兒,他微微笑了,聲音很輕,「你說想去旅遊,看世界上美好的風景,可你卻忽略了一點。」


  言立轉過頭來看她。


  谷梵仰著眸與他對視,水潤的眸子里略帶迷茫,「……是什麼?」


  言立神色柔和,「世界的景色是美好的,但前提是,要有人陪你欣賞。」


  谷梵心尖一顫,看著他。


  言立很認真地低頭看著她,「一個人的旅行,沿途的風景再美,也是寂寞的。」


  谷梵因為他的話,一瞬間醒悟,卻又更茫然了。


  她知道他說的是對的。


  可是如果是對的,那她該怎麼辦?

  她本來就是一個人啊。


  這一瞬間的她,表情茫然而無助。


  像只漂泊在河流上,好不容易抱住一根木頭的幼犬,卻被人告知,這根木頭你不能抱,即使抱了也會被沖走一樣,那麼無助而可憐,彷彿被她好不容易才又信仰的世界再次拋棄般……


  再也找不到能寄託精神的浮木了。


  心在變得悲涼的時候,一隻溫暖的大手輕輕放在她的頭上,溫柔地撫摸,令她蓋住欲哭的眼,她的睫毛輕輕地顫動著。


  夜色微涼,言立的聲音低沉而性感,帶著蠱惑的力量,「活在當下,不要想太多,這個世界上,不幸每時每刻都在發生,幸福卻要自己去爭取,在可以幸福的時間裡去想還不知道,會不會發生的不幸的事,那是傻瓜才會做的。」他笑了笑,谷梵看不見他,只聽得到他發出的低沉的聲音,像在哄小女孩,「你長得這麼聰明,怎麼能去做傻瓜才會做的事,嗯?」


  眼淚一瞬間的流下來,谷梵閉著眼,睫毛在顫,心卻變得無比的柔軟。她忍不住,用頭輕輕地去蹭他溫暖的掌心。


  言立聽到她的聲音,糯糯軟軟的,還帶著鼻音,「……嗯。」


  ——


  這一夜,谷梵睡得十分安穩,睡著時,眼角還有濕意,頭頂卻好像一直被那隻大手留下的溫暖包覆。


  非常的踏實、安心。


  天亮了。


  或許是睡得好的緣故,谷梵照鏡子,鏡子里的人氣色極好,腦後的短髮在睡了一夜之後,微微有點翹。


  她伸手壓了壓,下去,又翹起來。


  谷梵被這俏皮的短髮逗笑了,看著也不算太過分,乾脆不管它了。


  拿起包,換鞋出門。


  剛打開門,好巧不巧的,對面也「咔擦」一聲,房門打開。谷梵挺詫異,要知道這麼多天,他們還是頭一次撞上。


  言立今天沒有穿風衣,天氣越來越暖,他也換了裝,春城早晚溫差大,他穿了件白襯衫,外面套了一件薄薄的針織開衫,下身是休閑長褲,襯得他身姿挺拔,而他舉止沉穩,不急不緩,更襯得整個人氣度不凡。


  言立推開門,人出來,把門關上后才轉身去看她。


  看她烏黑的眼睛晶亮亮的,皮膚白皙又透著一層淡淡的粉,知道她睡得不錯。


  於是輕輕地勾勾唇,「早。」


  谷梵抿唇笑了,望著他的眸子里,清亮得好像藏了一口泉,聲音軟甜甜的,像黏黏的甜糕,「嗯,早。」


  言立低頭輕笑,復又抬眼,「上班?一起走吧。」


  「好啊……」


  兩人一起往外走。


  」昨晚睡得挺好?」


  」嗯,很好。」


  」哦。」言立應一聲,半晌又」呵……」一聲笑了。


  谷梵不知道他笑什麼,轉眼去瞧他,嘴角微翹,眼睛明亮。


  言立流轉著目光看她一眼,笑笑沒說話。


  該怎麼說。


  說他清冷二十六年,頭一次遇到一個心動的女孩,在這樣的一個清晨相遇,看她笑語凝眸,卻連說什麼都不大會。


  偏這個女孩,溫柔美好,心思卻敏感脆弱,讓他顧忌太多,不敢擁抱。


  想想也挺奇,他竟然也有這樣晦澀卻甘甜的時候。


  ——


  谷梵言立住在職工樓,離得近,平常來得也是最早的。今天他們剛走到辦公室門口,就聽到裡面有非常熱鬧的聲音,聲音最大的是祁文和錢妍雙,偶爾會有鄔戌的聲音□□來。


  谷梵很意外,「怎麼今天大家來這麼早?」


  言立笑看了她一眼,沒說話,推門而入。


  谷梵進去才明白言立剛才的笑是什麼意思。


  辦公室的辦公桌上、地上,堆滿了奇怪的東西。


  這些奇怪的東西包括大的背包、摺疊的帳篷、單反相機、匕首、傷葯、壓縮餅乾等等,錢妍雙、鄔戌、祁文都在忙活怎麼裝。


  錢妍雙:「鄔戌,把我的伸縮棍遞我,在你桌面上……」一句話的話音還沒落下,這邊又對祁文吼上了,「祁文!挪開你的臭腳,踩到我的包了!」


  祁文也忙著呢,在倒騰他自己桌上的那一堆瓶瓶罐罐,「嚷嚷什麼嚷嚷,不是沒看見么。」


  鄔戌前邊一個整理好的行李包,這會兒正安靜地擦自己手上的匕首。


  三人看見言立和她,忙裡抬頭說句「早」,就又你一言我一語地忙著給自己手裡的東西打包。


  言立見怪不怪,只有谷梵一人,一臉懵圈地站在門口,完全搞不懂現在是個什麼狀況。


  谷梵慢吞吞地走進來,看著他們桌上稀奇古怪的東西,不恥下問,「這是……做什麼呢?」


  「老大沒跟你說?」祁文從他的瓶瓶罐罐前抬頭,瞄她一眼,知道她是真的什麼不懂,邊裝東西邊笑著回她,「這次去西雙版納考察的隊伍,編製二十多人呢,老大嫌人太多,煩,所以咱們先行,不和他們一起,這不,準備進山、露營等需要的東西呢。」


  谷梵驚奇了,沒想到還要露營。


  谷梵去看言立,向他確認,後者埋頭在辦公桌前,一副俗事不理的樣子。


  得,端起來了還。


  谷梵抿唇笑了笑。


  錢妍雙將東西裝得差不多了,頭上都有點冒汗,心情卻極為不錯,朝谷梵揚揚下巴,神采飛揚地,「谷梵什麼都沒準備吧?沒事兒,下周才出發呢,周末帶你去採購!」


  祁文睨她,「周末?老頭不是讓你給她寫個論文嗎?寫不完不準去,你有時間逛街?」


  錢妍雙低抵咒了一聲,「*!把這茬兒給忘了!」說罷一臉抱歉地看著谷梵。


  谷梵笑了,表示:「沒關係,我自己去就行了。」


  祁文搖頭,「不行的,我敢保證,你去了都不知道什麼該買什麼不該買。」他朝言立做的方向瞅了一眼,對谷梵擠眉弄眼,「小老大不是和你住對面嗎?讓小老大陪你啊。」


  谷梵下意識去看言立,後者沒什麼表情。


  谷梵:「……我還是自己去吧。」


  「別呀。」祁文笑,「小老大,你倒是表個態啊。」心裡暗襯,這死孩子,哥哥給你製造機會呢,一點都不會來事兒。


  言立坐在那兒,半晌:「……嗯。」


  祁文差點憋不住笑了。


  這人竟然也會彆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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