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5

  一片雲飄過來,遮住一半月亮,夜色變得孤寂清冷。


  沒有人說話,但他們都清楚,言立一定是想到了什麼。


  更甚者,是已經確定了作案人的身份。


  他們看著言立,眸光堅定,嚴陣以待,迫切地想知道,這山裡發生的一切異象,究竟是誰在搞鬼。


  言立卻看向刑霆奕,「能搜山嗎?」


  「現在?」刑霆奕神色一凜,望著這黑漆漆的夜色,還有不遠處像魔獸一樣棲息著的山林,「不行。」


  這是豐城,這些山不是土丘,不是擺設,裡面有兇猛的野獸,大晚上的,別說現在手裡沒人,就是有人他也不能不顧人身安全,讓手下的人進山。


  「不說現在,天亮能搜嗎?」言立在意的是人手問題。


  刑霆奕又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山,俊眉冷凝,「區域多大?」


  言立笑了,目光聚焦他的前方,他們的身後側方,低沉的聲音微微泛著冷意,「只要那座山。」


  ——


  刑霆奕迅速聯繫附近的民警,讓他們天亮之前趕到這裡。


  接到電話的民警還有些迷糊,問了一句,「不是說來得及么……」


  刑霆奕看了不遠處站姿筆直的言立一眼,眼神多少有些複雜。他收回視線,笑了一聲,不掩讚賞,「遇到能人了,別廢話,快點……」


  ——


  刑霆奕掛掉電話走回去,對著言立和看著他的谷梵點頭,「天亮之前到,到了就進山。」然後注視著言立,「接下來呢?」


  他來得晚,整個事情的情況他還沒有摸准,到現在他都不確定,現在做的一切到底對不對,但不能否認的是,眼前這個男人身上,有能讓他信服的氣質。


  「接下來?」言立笑一笑,「接下來還要請你的人去問問阿蠻是在哪看到的阿幼朵,然後……出山尋一尋。」


  一直在猜測作案人是誰的谷梵等人,神色猛地怔了怔。


  ——


  這一夜,註定誰都睡不著。


  也沒人去睡,所有人都集中在言立和鄔戌住的屋子裡。刑霆奕他們原本是被安排在誇葉村長家住下,這會兒,小劉在監視努雄,小李被派出去找努雄逃跑掉的老婆阿幼朵了,刑霆奕則跟誇葉村長說了一聲,現在也在這裡。


  木屋棚頂懸挂著的鎢絲燈,搖搖墜墜地,散著昏黃的光芒,卻照亮了整個屋子,與屋外漆黑的夜色形成鮮明的對比。


  屋裡的火炕被熱情的村民燒得很熱,坐在外間椅子上的人,今晚卻無心睡在上面。


  外間的空氣微微有些冷,卻沒人在意。


  「說說吧,為什麼是他?」


  誰也沒想到,先問出這句話的人,會是平常從不輕易開口的鄔戌。


  谷梵發現,鄔戌這會兒看著言立的眼睛,黑亮黑亮的,格外地專註認真。


  誰都知道,這個「他」指的是努雄。


  是啊,為什麼這麼會兒的工夫,就認定作案人會是這個努雄呢?


  沒人說話,所有人都有點屏息凝氣的意思,都在看著言立,等他解開謎底。


  言立看著他們,眼底難得流露愉悅的笑意,說出的話卻讓人惱火,「在小李沒回來之前,我並不想說什麼,因為一切不過是推斷與猜測。」


  屏息了許久,卻得到這麼一句話,祁文猛吸了一口氣,有點氣急敗壞了,連錢妍雙都相信,如果面前的人不是言立,他都要爆粗口了。


  鄔戌眼底的光亮也暗了暗,耷拉下腦袋。


  祁文氣不過,抓向一旁的刑霆奕,「邢警官,你來說。」


  刑霆奕紋風不動,扯了扯嘴角,表示愛莫能助,「我到這才半天,你指望我破案?」


  他又不是神。


  刑霆奕瞅瞅言立,其實他自己也挺想知道,他究竟是依靠什麼鎖定作案嫌疑人的。


  「你是懷疑……阿幼朵離開努雄,不僅僅是因為過不了苦日子,還因為努雄他有……男性勃/起功能障礙?」


  溫溫和和的女音,像一股暖流,瞬間撫平人心底的毛躁感,吸引力所有人的注意力。


  不僅錢妍雙鄔戌等人,這次,言立也朝她露出詫異的目光。


  刑霆奕更是一副驚詫的樣子看著谷梵。


  好像不認識她般。


  谷梵沒有理會,專註地看著言立,「那個在山上製作猴子嗜血要死動物痕迹、取走了鹿鞭、鹿血的人是努雄?」


  言立和她對視了一會,笑了,「腦子轉得倒不慢,」他這樣應了一句,卻又加上,「但我可沒說是,只是懷疑。」


  谷梵信他才怪,他心裡分明已經確認了。


  沒錯,努雄無論是年齡,體態特徵,還是性格及家庭人員情況,都非常符合之前言立推測出的畫像。相貌普通,身強體壯,平日里為人老實本分,不惹人注意……受過感情創傷,家裡有一個患有21三體綜合征的兒子……


  努雄的妻子跑了,村裡人都單純的以為是阿幼朵過不了苦日子,不願守著傻兒子,沒人會懷疑身強體壯的努雄會患有隱疾。


  一個傻兒子,等著她的苦日子,還有一個身體「不行」的丈夫,怕是這些加一起,才促使阿幼朵跑了。


  一點盼頭都沒有的日子,哪個女人會願意。


  怪不得……努雄在知道了阿幼朵的消息后,不但不想把人找回來,拒絕地反應還那麼大。


  在這種山村,娶一個媳婦是很難的事,更何況像努雄的條件,身家不富裕,還有一個痴傻的兒子,哪個女人會願意再嫁給他,若照常理,跑了的媳婦有了消息,不管為了什麼,山裡的男人都會去找一找的。


  其他人也反應過來,但有一點還是想不通。


  錢妍雙:「自己不行,殺鹿取血取鹿鞭都說得過去,捕殺猴子幹嘛?猴子既不能治他的病又不能治他兒子的病。」


  這次,言立並沒有再沉默。


  「你錯了,」言立的聲音很清冷,剛開始沉積在眼底的笑意已經驅散,此刻漆黑地,快要與夜色融為一體,「誰說不能治?忘了路上那個母親說得話了嗎?


  在這裡,以形補形,是被廣為相信的說法。」


  轟的一下,眾人被震得有些發懵。


  村裡人都認為努雄的兒子是腦子有問題……


  以形補形……


  猴子……


  猴腦?


  所有人再次看向言立,眼睛瞪得老大。


  不會吧……


  言立的眼底,漆黑得只剩一潭墨,聲音輕而冷,「一個患上了男性勃/起功能障礙的男人,只有這麼一個兒子,難道會不想治好兒子?

  村裡人說,努雄一年多以前就放棄了對兒子的治療。


  村裡人也說了,山裡異況的發生同樣在一年多以前……」


  ——


  凌晨四點多,附近的民警趕來了。


  二十多人,進了距離努雄家方位最近的山上去搜索。


  言立說,那座山裡,勢必藏著他殺猴取腦的秘密基地。


  刑霆奕跟著民警一起進山了。


  錢妍雙、祁文、鄔戌在屋裡趴著,睡著了。


  谷梵睡不著,在院子里的一塊石頭上坐著。


  她一躺下,腦子回想的都是剛剛錢妍雙在最後說得那番話的場景。


  錢妍雙剛才說,「我有一年去廣東,目睹過人吃猴腦的過程,將猴子的四肢和身體牢牢綁在桌腿上,餐桌中間開一個洞,大小恰好可以穿進猴子的頭。猴子綁到餐桌前,頭頂的毛被剃得乾乾淨淨,這樣等猴頭伸出桌面時,將還活著的猴子的頭,擊出洞,淋上滾燙的熱油,就那樣用勺子挖出腦髓……


  猴子一時間還不會死亡,流著淚在哭,吱吱痛叫,卻怎麼掙扎都沒有用……」


  谷梵活活打了個冷戰。


  隨後,身上就被披上了一件衣服。


  谷梵下意識抓住衣服,抬頭去看。


  言立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她身側,神色淡淡的,並沒有看她。


  谷梵收回目光,也沒有說話。


  他們就這樣,一個坐著,一個站著,相對無言。


  不知道過了多久,遠方的天空已微微泛了白,言立才開口。


  「在想什麼?」


  「……在想人為什麼能做出這麼殘忍的事。」


  言立靜了好一會,才站在這微冷的清晨里回應了她的話,聲音很輕,像是順著清冷的晨風從遠方飄來。


  「為的……自然不是愛。


  是私慾。」


  一個心中有愛的人,無論何種情況,都無法做出這種慘絕的事。


  ——


  言立轉向她,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漆黑的眸子里映著她的影子。


  再一次問。


  「你呢?曾經因為一些心中無愛的人,經歷了怎樣殘忍的事?」


  谷梵仰頭看著他,烏黑的眼睛,閃著,閃著……


  那裡面的淚光,終於掉落。


  ——


  親愛的爸爸媽媽,

  在你們離開我多年後的今天,


  在眼前這個男人的引領下,

  我終於能……


  多多少少地明白,

  你們當初的堅持,


  為的是哪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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