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2
言立知道她在撒謊。她的眼睛異常清潤,湖一樣的靜好,但她的眼底藏著故事。
悲傷的故事。
他知道,卻沒想過,那個故事,只是輕輕地碰一碰,就會讓她露出這樣哀痛的表情。
好像被世界拋棄。
——
言立靜靜地在她身邊站了一會,突然笑了,「就問問,你至於嗎?」
谷梵更懵了,慢慢抬起頭看他。
她沒有哭,眼底卻有淚光在閃。
白嫩的鼻頭,柔情似水的眸子。
看起來……楚楚動人。
言立吸了下腮幫,大掌放到她頭頂,沒客氣地狠揉了一把。
「好像我欺負了你似的。」把她平順的短髮揉得亂七八糟,他再放下手,語氣不怎麼好地說一句,「走了,把你的表情收一收。」
谷梵一直沒有反抗。
等他轉身走了,她就頂著被他弄亂得頭髮,定定地看著他的背影。
就這麼……又放過她了?
好一會,谷梵低頭吸了吸鼻子,看著他,又笑了笑。
——
順著村路,他們先來到第一個青年家裡,是那天在村口認出阿蠻的那個人,谷梵對他的印象是,比較善於攀談。
在山上時,這個青年也會跟他們搭搭話,隨意了解些山裡的、山外的情況。
青年名字叫烏基朗達,有三十歲了,家裡有一兒一女兩個孩子,妻子很和善,見到他們來,很熱情地送上茶點,又可能是因為很少見到外鄉人,有些羞澀,送上茶點后就帶著孩子躲進了裡屋,留出空間給他們。
言立拋出問題很快,聲音一如既往的清冷,「我們想知道,前天晚上,你從誇葉村長家回來后,都有哪些人來找你打探過消息。」
前天,他們上山的第一天,那天晚上,他們一行人外加這兩個青年人一同在誇葉村長家吃過晚飯。
那天晚飯後,言立有明確告訴他們明天要去的是哪座山。
第二天,他們就是在那座山上,發現了野雞、野鹿的屍體,哦,還有那隻受傷了,又異常暴躁的猴子。
如果一切都是事先安排好的,那作案人就一定在頭天晚上到知情人那裡打探過消息。因為時間太緊,他不可能在每個山頭都製造出猴子嗜血咬死動物的假象。
烏基朗達那天也在上山,所以已經知道山裡異常事件的始作俑者並不是猴子,而是人。這會子聽到言立這樣近乎直白的問法,臉色有些發灰。
他一直都有些接受不了,他熱愛的村子里,會有像言立說的那種罪人。
情感歸情感,在言立問的時候,烏基朗達卻很配合,「那天……很多人都來問過,村裡人好信,這事兒又怪異,很多人都很好奇,想知道專家做了什麼,有沒有發現什麼,事情什麼時候能解決……這都很正常,平常村裡發生點什麼小事,大家也都愛問東問西……」說到後面,他又不自覺地為自己村裡人辯護了一回。
言立很平靜,「嗯,我們知道。」而後示意谷梵,繼續問。
谷梵早已收拾好情緒,微不可見地點了下頭,而後溫柔地開口,「我們也希望不是村裡人做的,您再想想,那天有誰表現得比較異常?比如說,問得比較細,又有誰問我們第二天行程的?」
烏基朗達細細想了一番,仍覺得沒誰表現的奇怪,谷梵與言立對視一眼,最終將來問過他山上事情的人名字記下,又細細問了那些人的家庭情況,起身告辭。
——
兩人從烏基朗達家出來,遇上了鄔戌,他從旁邊的院子出來。
谷梵詫異,言立也有點意外,「怎麼走過來了?」他們是分開的,應該不會撞上才對。言立往鄔戌剛出來的院子里看了一眼,閑閑一笑問,「那是誰的家?」
「阿蠻。」鄔戌表情很平靜,「他昨天出去,現在還沒回來,鄰居家大嬸幫他照看的老母親。」
言立又看向那間安靜的院子,表情很淡,細看,眼底還有淡淡的笑意,「哦。」
——
第二個青年叫引勾,28歲,未婚,和父母住在一起,兩位老人五十多快六十歲,身體卻挺硬朗。
和烏基朗達的情況相反,那天他回到家,除了鄰居,並沒有其他人來他這打聽過消息。前幾次的相處中,谷梵也能感覺出來,引勾交際能力一般,是個悶葫蘆,他們猜他平時和村裡人關係和睦,卻都知道他性子悶,因而並沒有人來他這打聽消息。
「好,我們要問的就這些,麻煩你了。」谷梵說,另外還照例叮囑他一遍,警察到之前,不要把事情說出去。
引勾都沉默地表示知道。
言立和谷梵站在門口和引勾及出來送他們的兩位老人道別時,聽到院子外邊有人喊引勾的名字,聲音越來越近,還伴隨著車軲轆滾動的聲音。
「引勾,我把車給你送來了。」
話音落下,院外也露出來人的樣子。有些雜亂的頭髮,皮膚很黑,三十二三歲的樣子,高高壯壯的,即便穿著衣服也能感覺到男人渾身的力量。
這倒是繼阿蠻之後,谷梵見到的村裡第二個這樣壯實的男人。
言立眯著眼,偏頭看向引勾,帶著詢問。
引勾反應有些慢:「噢,那是努雄,前天借了我家推車,給我送來了。」說完他先迎上去,「用完哩,努雄。」
努雄進來了才看到屋門口有人,往這邊望了望,才回應引勾的話,「嗯,用完了,謝謝了啊。」
「沒事,客氣什麼。」
然後努雄又往言立谷梵那邊望了望,好像是好奇,眼神飄忽著對引勾說,「那沒事我走了。」
引勾把他送出去。
整個過程,言立和谷梵都只是看著,沒有說話。等人走了,言立才開口問引勾的父母,很隨意的樣子,「他就是村裡的鐵匠?」
引勾父親只當他在嘮家常,問一句能說十句,「是哩,村裡少有的能吃苦下汗的人,可惜家裡有一個傻兒子,病怎麼治都治不好,媳婦過不了苦日子還跑了,日子過得苦呢。」
言立點點頭,「推車前天什麼時候借的?」
「上午借的,前兩天他有一堆活要出,借我家推車用用,晚上還給老漢送了一瓶窖酒來,哈哈……好孩子啊。」
「哦。」言立也笑笑,看了身旁谷梵一眼。
——
下午的時候,大家又聚在一起,各自彙報了下上午的戰果。
祁文:「我和妍雙重點排查了這個村子患有重大疾病人的家庭信息,以及村裡人出村情況。據誇葉村長說,因為山裡濕氣比較重,長年累月下來,村裡患有重度風寒濕痹癥狀的人很多,多數都是老人,至於小老大提到的小兒驚癇病症,誇葉村長表示,村裡除了鐵匠家有一個傻兒子外,其他孩子都很健康,另外患有重症的就是阿蠻家癱瘓在床的老母親,我們問過,是腦血栓。村子里一共就那些人,山裡環境也好,患其他重症的再沒聽說過。」
錢妍雙點頭,「我們也去了患風寒濕痹比較嚴重的幾個人的家裡串了串門,沒察覺有什麼異常,風寒濕痹症雖發病起來很遭罪,但平常還算不錯,幾個老人心態好,和我們都是有說有笑的。家裡孩子有是兒子的也有是女兒的,有的都抱上了孫子,只有一個家庭條件不太好,就是那天晚上喊出猴子喝血,咬死了他們很多家禽的那個大男孩家,男孩叫阿旦,他父親幾年前摔斷了腿,家裡都靠他母親維持著,他自己在鐵匠那裡做學徒。
然後村裡採購有特定的人員。村裡人都比較封閉,普遍不願意外出,尤其是女子,必要的貨物採購都會報到村裡負責採購的人那裡,定期出去採買,偶爾也會有年輕小夥子、姑娘的上外面逛個集市,這件事上,村子並不禁止,挺自由的,但會定期外出的人除了採購人員就是阿蠻了。我問了一下,那是因為阿蠻母親需要的葯要到很遠的地方才買得到,採購的人時間緊,沒辦法去那麼遠。」
祁文也點點頭,表示確實是這樣。
言立沒說話,像是在思考什麼,谷梵看了他一眼,主動接話說,「我們這邊情形差不多,陪我們一起上山的兩個青年都說周邊人沒什麼過於異常的地方,他們提供的,前天晚上有去跟他們打聽過消息的人的名單在這裡,我們簡單看了一眼,確實沒有太異常的。」這裡說的異常人,指符合言立推論出的作案人形象的人。
眾人齊齊靜默了一會。
谷梵又說,「但我們在引勾家裡,碰上了那個村裡人說的鐵匠,他前天上午有到引勾家裡藉手推車,晚上有給引勾父親送去一瓶窖酒,但引勾父親也有說,他兩次去都沒有坐下過,借了車、送到酒就走了。」后又補充一句,「他的身體條件和阿蠻很接近。」沒說的另一句話是,和言立描述的作案人的外貌特徵也很接近。
沒說,其他人卻都懂。
就在大家對鐵匠努雄的懷疑越來越重時,鄔戌突然說,「我這邊也有關於努雄的情況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