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選擇恐懼症〈五〉
穆頡帶著一身的倦色回到歐琛的公寓，打開門的那一瞬間，他看著趴在沙發上拿ipad玩兒遊戲的歐琛，感覺十分悲憤。
怎麼感覺這身體一互換是歐琛賺了呢？
「回來了啊？」歐琛頭也不抬地招呼道：「桌上給你準備了晚飯，還熱乎著呢。」
還會準備晚飯，穆頡在心裡給歐琛加了五十分。
「謝謝歐總。」穆頡說。
「咱們再約個第五章。」歐琛抱著pad轉了個身，「別叫我歐總了，叫我歐琛就行。」
「……」穆頡說，「好的，歐總。」
歐琛無奈地笑了一下，瞥他一眼：「當霸道總裁的感覺怎麼樣？」
「霸道總裁真不好當。」穆頡回想起開會時自己的表現，簡直想挖個洞把這段記憶摘出來埋進去。
「習慣就好。」歐琛活動了一下手腕，「你看我現在就很習慣。」
換誰當閑人都能習慣。穆頡重新思考到這個問題，又變得愁雲密布：「歐總，咱倆不會真一輩子就這麼著了吧？」
歐琛挑眉問道：「咱倆這輩子要怎麼著？」
「我說認真的呢。」穆頡臊紅了臉，「我這樣算不算鳩佔鵲巢？你那麼大的產業呢？不怕被我搶了么？」
歐琛眨眨眼：「我相信你。」
穆頡：「……」
總裁你心這麼大你媽知道嗎？
「這事兒急不來，咱們得慢慢找根源。其實也沒什麼根源，咱們就在一塊兒喝了個酒，然後就突然變成了這樣——」歐琛攤手，「生活就是這麼戲劇化，你也不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麼。你有什麼想法么？」
穆頡呆愣愣地站在客廳中央，他回憶著那天晚上剩餘的記憶。
歐琛拿著酒杯過來，他們喝酒，最後做了什麼？
他們好像接了個吻？
四周彷彿還有口哨聲，還有一些莫名其妙的歡呼聲……然後沒有別的了。他現在還能感觸到當時的眩暈感，還有不停往下墜的失真感。
歐琛很明顯和他想到了一樣的事情，他看著穆頡的臉笑了笑。
「你現在是不是想試試？」歐琛問。
穆頡「啊」了一聲：「試什麼？」
歐琛笑道：「試試再接個吻，看能不能變回去。」
「噗咳——」穆頡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了，「沒沒沒，我沒這麼想……」
「其實可以試試。」歐琛的態度放得開多了，「萬一變回來了呢？你說是不是？」
穆頡看了眼沙發上那張自己的臉，皺著眉道：「……不行，對著自己的臉我下不去嘴。」
歐琛樂了。「那你閉眼睛，我來親你，我能下得了嘴。」
這是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沒節操沒下限么。穆頡抬手抹了把臉，然後搓了搓自己的鼻子：「我還是先吃飯吧。」
說完就逃也似的奔向了廚房，給歐琛留下一個背影。
歐琛笑著搖搖頭。
歐琛這所公寓不算特別高級那種，一百二十來平，三室兩廳，帶兩個衛生間。
穆頡覺得自己是客，所以很主動地睡了客房。
「你不去主卧么？」歐琛問他，「享受一下主人的感覺。」
穆頡搖頭：「您留著自己享受吧。」
光是住在這兒就讓他惶恐了，還當主人呢。
他給自己設了第二天早上七點半的鬧鈴，爭取明天能夠早點去上班。既然擔負了歐琛的身體，那對他的事業也該負起責任來。
也許是太久沒從事腦力工作，今天他覺得格外的累，腦袋還沒沾上枕頭，睡意就已經找上了門。
迷迷糊糊睡過去之前他還在想，明天起來該穿什麼衣服好呢？
陽光透過暖色的窗帘透進來，灑了一屋子的靜謐。
柔軟的床鋪中央蜷縮著一個熟睡的人，柔光映在他的臉上，頭髮在額頭上壓出一大塊紅痕。
他的眼睫動了動，這是快醒了。
「起床。」另一個聲音突然出現在他頭頂，「快起來，別睡了。」
「……啊？」穆頡困得不行，恨不得抱著這張軟床纏綿到老，「我再睡會兒，一會會兒……」
「一會會兒也不行。」頭頂上的聲音說，「你還要不要上班了？」
「嗯……上班。」穆頡睡眼朦朧，腦子還有點兒傻，「當然上。」
「那就快起來，今天是你去公司報到。」
「……噢。」穆頡掙扎著爬了起來，看著眼前的人，眼睛眨了幾眨，「歐總？」
他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歐總？」
歐琛笑著看他：「對，是我呢。」
「我們……我們換回來了？」穆頡摸了摸自己的臉，又摸了摸自己身上，幾乎要喜極而泣，又感受了一下多姿多彩的正常視覺，「換回來了？換回來了？」
「對……換回來了。」歐琛坐在床邊，低頭看著自己的合攏又張開的手指，重新操控自己身體的感覺也是很神奇。
「太好了，太好了，嚇死我了。」情緒太過於激動，穆頡抹了抹眼角泛出來的淚水，「我真以為得一輩子當你了呢。」
歐琛覺得特有意思，他撐著床沿靠近穆頡，笑著問：「一直當我難道不好么？」
「我當不來。」穆頡這會兒懈了氣，全身都軟了下來，「我就適合做個小編輯，真讓我當綠江的大老闆我肯定當不來的。而且佔用你的身體你的人生，我良心不安。」
歐琛垂著眸子笑了會兒，點頭道：「也是，你這種心眼兒實的不適合做生意。」
他站起身來，看向自己的腕錶：「走吧，上班去，我捎你一程。」
「現在嗎？」穆頡抬起睡得一團亂遭的腦袋，「我還沒洗漱呢！」
說完他又指著歐琛身上的衣服：「歐總，您也別著急，等我去給您重新選一身人穿的衣服去。」
「……」
歐琛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偏頭問穆頡：「你管這叫人穿的？」
「對，這才是正常審美。」穆頡說，「您可能覺得不舒服，但是別人看著一定舒服。」
穆頡又拿出來一根領帶，準備往歐琛身上比。歐琛剛想說自己一般也不用穿這麼正式，但是看穆頡興緻挺高，也就沒攔著他。
他低頭仔細看穆頡的眉眼。
跟他在穆頡身體里的時候，他照鏡子看見的臉有點兒不同，可能是因為少了正常色覺里的紅潤，他眼裡的穆頡不怎麼精神。
大雙眼皮娃娃臉，再加上瘦，怪可人憐的。是個很清秀的男生，關雎好像也很喜歡他，面試結束以後也一直在他面前提到穆頡。
這個要不要提醒一下穆頡呢。
「今天第一天，其實就是熟悉熟悉，簽保密合同和三方協議。……應該是純愛組的組長曲楠帶你，他性格冷了點，但是工作很細緻，對新人也很有耐心。」
穆頡還在糾結哪個花色比較配西裝，聽見歐琛的聲音，反應過來他是在說今天去報到的事。
「好的。」穆頡說，「謝謝歐總。」
他用敬稱的這個毛病總改不過來，歐琛懶得再糾正他。「你選個領帶也能選到天荒地老？」
「……應該不用天荒地老。」穆頡心一橫，直接把領帶給歐琛一遞，「用這個吧！」
「哦。」歐琛也不急著接，他眯了眯眼，笑道，「我還以為你要棒我繫上呢。」
穆頡：「……」
明明也不是多撩人的話，他怎麼就這麼想臉紅呢？
歐琛接過領帶，手指有意無意和穆頡的指尖擦了一下。穆頡飛快地抽回了手指。
「謝了。」
穆頡：「不，不客氣。」
搭了總裁大人的順風車到公司，穆頡沿路往外頭看，突然問道：「我們一塊兒下車會不會不太好？萬一被人看見說我抱大腿什麼……」
「這就抱大腿了？」歐琛搖頭笑道，「怎麼就不能是被人看到覺得我善良體貼關心下屬呢？」
「有道理。」穆頡十分慚愧，「我思想太齷齪了，我懺悔一下。」
歐琛抬手抹了一下唇角，他真覺得穆頡這個人特別有意思，哪兒哪兒看著都順心。
他回想起那天晚上那個記憶的模糊的吻，偏頭看穆頡直視前方的臉，目光聚焦在他的微微勾起的嘴唇上。
身體換回來了，一切回到正軌，他看起來還挺開心。歐琛心裡嘆了一聲，怎麼好像只有他覺得有些遺憾呢。
和日理萬機的歐琛道了別，穆頡直接被hr領走了，帶去和純愛組的組長交接工作。
組長看起來還很年輕，一副幹練的樣子，不苟言笑，就像歐琛之前說的，性子挺冷。
整個上午他都用在了簽協議，開會，還有閱讀綠江編輯守則上。這年頭當編輯也挺不容易，要公私分明，哪個作者也不能偏護，還要做好一切碰上麻煩和善後的準備。
這些問題都不是很大，最重要的是要培養作者。綠江的編輯底薪一般，主要是看提成，提成來源於作者收益和版權簽約。手裡的作者越好，編輯的待遇也就越高，這樣難免造成兩極分化，但是也是競爭的力量來源。
怎麼說呢，職場畢竟是比較殘酷的。
綠江內部的構成和他當讀者時的理解不太一樣，總感覺有些東西，無奈的和必然的，他多多少少都能懂一些了。
走了一個流程，和純愛組的組員們認識了一下，他基本上對這幾個人有了個數：組長是座冰山，副組長是個腹黑，另外兩個編輯一個眼鏡一個天然，看起來都比較好相處。
組長讓他取個編輯名，這可難倒了取名廢。他想了半天沒想出什麼頭緒來，乾脆把自己的名字化用了一下。
「就叫木芥好了，木頭的木，芥末的芥。」穆頡說，「感覺還挺小清新。」
旁邊一直聽著的副組長噗嗤一聲笑了：「這解釋可一點兒也不清新。」
「沒辦法，我不會取名字。」穆頡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耳朵。
「你不用聽他的。」組長剜了副組長一眼，「他的比你的更隨便。」
「哎？」穆頡問，「多隨便？」
組長的冰山臉上似乎開了道裂紋。「就叫隨便(隋卞)。」
穆頡：「……」
不愧是網路文學的第一溫床！連編輯都和外面的白蓮花不一樣！
他接替的那個編輯叫宮商。似乎是純愛組唯一的一個女性編輯。不知道為的什麼辭了職。她手裡的作者有些分給了其他編輯，剩下的歸他管轄，需要他重新培養。
需要交接的事情還挺多，下班的時候他覺得自己的腦子都快炸了，暈暈乎乎走到公司門口，發現歐琛的車還在。
歐琛看見他出來，調下車窗，隔著一個副駕駛向他招手。
他朝兩邊打量了一下，加快步子走了過去。
「歐總您怎麼還在呢？」
歐琛帶著淺淺的笑意，偏頭問道：「我也納悶呢，你說我這是在等誰呢？」
穆頡笑了：「您找我還有什麼事嗎？」
「昨天你替我上了一天的班。」歐琛示意他上車，「今天請你去吃一頓作謝禮。」
穆頡搖頭說：「不用了歐總，真不用這麼客氣。」
「是不用跟你客氣。」歐琛看著他身後走過來的關雎，「但是我想請。」
穆頡還想推託，歐琛收了笑，說道：「上來。」
歐琛不笑的時候身上有種氣場在，能夠震懾住人，穆頡只好老老實實地坐上了車。
「想去哪兒吃？」歐琛發動車子。
穆頡從後視鏡里看見了關雎，突然明白了歐琛執意請他吃飯的意圖。
「謝謝歐總。」
「問你去哪兒吃，你謝什麼？」歐琛說，「算了，讓你選咱們得餓死在街上。隔壁街有家川菜館，味道不錯，去那兒怎麼樣。」
「好的。」穆頡說，「謝謝歐總。」
歐琛被他謝的都沒脾氣了。
穆頡要回他自己的出租屋，歐琛也沒攔著。本來么，就是兩個人的身體交換了他才會提出住在一起，現在換回來了，他沒有理由再留穆頡。
把穆頡送回去以後，他自個兒又在外面停了好一會兒，打開車窗點了一支煙。
白天關雎跟他說的話還在耳朵邊上回想，他掏出手機看了半天，最後撥通了穆頡的電話。
「歐總？」穆頡那邊兒很驚訝，「還有什麼事兒么。」
「關三胖那個人，你不要太接近他。」歐琛說，「他不是好鳥。」
「……」穆頡那邊頓了頓，「嗯，我知道了。」
歐琛吐出一個煙圈：「不謝我了？」
穆頡：「謝謝歐總。」
「哎，你這個人。」歐琛哭笑不得，「行了，就這樣吧，晚安。」
穆頡的聲音輕輕暖暖的：「晚安。」
又是一個明媚的早上。
鳥兒撲棱著翅膀從大街小巷掠過，時不時在窗戶上逗留一會兒，吱吱喳喳刷一波存在感。
穆頡就是被這陣鳥叫聲吵醒的。
他轉了個身，把腦袋埋在枕頭裡，覺得這張床軟得有些熟悉。
廢話么，他的床為什麼不熟悉。
「……」
他的床？
他睜開眼睛，入目是似曾相識的戴著墨鏡看世界的感覺。
再爬起來，對面的牆壁上果然掛著那張仍然不知道是野獸派還是抽象派的畫。
他略帶崩潰地捂住臉。
「我的天啊。」
這個世界總是如此奇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