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暴食症〈十六〉
「嚇我一跳。」
蘇糯低頭看著肚子上那雙搓得正嗨的手,說道:「我說,差不多得了啊。」
許晟這會兒倒是聽話得不得了,馬上停下了動作,但是圈在他身上的手仍然沒有放開。
……這還不如剛才呢,好歹沒這麼尷尬。
「你不熱嗎?」蘇糯問。
天地良心,他這句話絕對是真心實意的關懷,因為他已經熱炸了,後背又緊貼著許晟火熱的胸膛,港真,室溫二十四度完全不夠降的。
「哦。」許晟鬆開了他,轉而像沒事人一樣,直接從他手中拿過了水杯。
他們之前是怎麼說話的來著?
蘇糯腦子裡亂成一鍋粥,努力回憶著之前自己和許晟的相處方式,應該大部分時候都是許晟嫌棄他,然後他再嫌棄回去。
可是現在怎麼都沒法好好地說出來了呢?
許晟放下杯子,回頭看他。「看我幹什麼?喜歡我也別這麼盯著我,臉都紅了。」
蘇糯:「這是醉的好嗎?」
其實是你喜歡我才對吧?
這句話他問不出口。一是覺得這有點兒荒唐,因為許晟完全沒道理會喜歡他,一點道理也沒有。二是如果許晟真的給了他肯定的答案,他又該做什麼反應?
真可怕,他居然一點抗拒的想法也沒有。
不是他的錯,都怪許晟長了張天生撩人的臉,如果他真的被掰彎了,那肯定是許晟的錯,是這個夏天的錯,是這個基腐橫行的世界的錯。
他沒有問題,他很正常。
「我去我媽那屋睡。」
蘇糯抱著自己的枕頭往主卧走,丟下剛爬上床的許晟。許晟皺眉:「為什麼?」
蘇糯心想我總不能說我要和你這個危險分子保持距離吧?「以前讓你擠我床是因為沒多餘的床給你睡,現在我媽又不在,我沒道理放著空床不睡跟你擠哇?」
許晟:「……」
眼看著蘇糯要走出門口了,他才認輸似的吼了一句:「你給我站住!」
「你讓我站住就站住,我多沒面子啊。」嘴上很犟,蘇糯的身體還是非常誠實地站在了門口:「還有啥事?」
許晟別開臉:「你睡這兒。」
蘇糯:「不行,我不能讓你睡我媽的床,那太奇怪了。」
「……」許晟咬牙,「我也睡這兒。」
蘇糯無奈道:「我說許晟,你不是真看上我了吧?」
「怎麼可能?」許晟誇張地笑了一聲,「我怎麼可能喜歡你這種又損又胖沒什麼節操品味超差眼裡除了吃的就沒別的成天惹人生氣傻了吧唧*兮兮的死胖子?」
蘇糯:「……」
這種人和他沒什麼好聊,正確的處理方式應該是轉身就走。
「我本來打算明天早上早起給你做早餐,你今兒再往前走一步,明兒就別想了。」
躺在床上的蘇糯為自己的出息扼腕嘆息,怎麼可以因為一頓早飯就讓他妥協呢?至少也應該是兩頓!
不,其實不是這樣。他站在門口的時候還在想他應該和許晟徹底拉開距離,但是看到許晟的表情時,他卻動搖了。
「我想有個人陪我聊聊。」許晟說,「不行嗎?」
所以他才躺在了床上,歸根結底是因為他太善良。
簡直是個閃閃發光的聖母,全身都散發著智障的光輝。
「聊什麼?」蘇糯仰面望天,兩隻手規規矩矩地疊在肚皮上。許晟跟他的姿勢差不多,兩個人挺屍似的並排躺著,畫面感十分生硬。
「關於……我爸的事情。」許晟說,「還有我為什麼回來。」
故事是個俗套的故事。三十而立的男人失去了自己的妻子,因為過於傷心反而把整個人都放進了自己的事業里,對外界的一切都不聞不問。
所有人都很擔心,他卻執意說不會再續娶,在他完全沒有走出陰影的那段時間裡,他唯一的獨子都是寄居在親戚家,直到中學時才回到自己的父親那兒。
但是住在同一個屋檐下的父子二人,關係還不如兩個初次見面的陌生人密切,相反的,接觸越多,摩擦也越多,矛盾衝突就成了生活的常客。
然後兒子慢慢長大,父親想讓自己的兒子接下衣缽子承父業,可是父子倆的意見卻產生了極大的分歧。父親是很頑固的傳統派,覺得兒子的意見就是在叛逆他,標新立異,不尊重老祖宗的東西。
尤其當他發現自己的兒子居然是個同性戀,勃然大怒,揚言讓他滾。
兒子當時也是錚錚傲骨,說滾就滾,克服了各種困難一個人留學海外。
許晟說起這些的時候很平靜,像是在講別人的故事,和他一點干係也沒有。
蘇糯從小在溫和的成長環境里生長,曾經最大的煩惱也就是中學時因為體型和長不高的問題讓自己陷入自我封閉,這些成長的煩惱和抑鬱也隨著年齡的增長慢慢消散了。
所以他能想象許晟那時候的心態,卻不能理解親生的父子怎麼能把彆扭鬧到這個地步。
「他現在對我怎麼想都無所謂了。」許晟說,「反正我就是回來告訴他,他那套不行,我走的路是對的,我也能超過他,也能殺他的威風。」
真的無所謂嗎?蘇糯看破了這倆父子的本質,簡直一模一樣,絕對是親生的沒跑——自我意識過強的死傲嬌,絕對全世界就他牛逼就他對。
「這次我跟他上一個雜誌,指不定能讓他氣成什麼樣。」許晟哼道,「上次我跟他見面,他頭髮都白了大半了……一把年紀了還要和我慪氣,氣死他活該。」
蘇糯:「……」
這洶湧澎湃的傲嬌之氣!
「其實吧……我覺得你爸,就是嘴上不說,心裡很關心你的。」蘇糯說,「他心裡肯定也後悔,就是不好意思承認,拉不下臉給你道歉。」
「那個老頭?」許晟本來想嘆個氣,嘆息聲到了嘴邊硬生生拐了個彎兒,被慢吞吞地吐了出來。「算了吧,他哪天能認識到自己錯了,母豬都能上樹。」
「你們這是缺乏溝通。」
「怎麼沒溝通,但是那老頭兒油鹽不進。這是信仰問題,真不是交流能解決的,就像你是天主教徒,你現在去莫斯科紅場搞個天主傳教,號召他們跟你一起做基督的僕從。你猜你能不能見到明天的太陽?」
這個比方打的相當生動,蘇糯有點兒想給許晟點贊。「要不你別做廚子了,你來給我當撰稿人,省得滿世界瞎幾把找人。」
「文明點。」許晟說。
「瞎瘠薄找人。」蘇糯說,「你肯定不玩遊戲,我上遊戲的時候不學會說兩句傻逼操.你媽都不敢說自己是中國人。」
許晟被他逗笑了,他側過身子來,一雙眼睛在黑暗裡還賊亮賊亮的,像被月光刷洗過,熠熠生輝。
「不早了,睡覺吧。」
蘇糯欲言又止,有件事他想告訴許晟,但是又覺得由他來說不夠好,還是要許晟自己聽到真相才好。
明天去問問王悅確定一下再說吧,現在他確實困了。酒精的催眠效果還是很強大的。
「還有……你,明天來thallo么?」
「嗯?」蘇糯已經見到周公向他召喚的手了,「好。」
「……」
隔了一會兒,許晟又叫了一聲「蘇糯」。確定蘇糯確實睡著了,他探手摸上蘇糯垂到了腰側的手。
蘇糯沒有任何反應,睡得安靜極了,許晟聞到他身上和自己一樣的皂香味。
他伸長了胳膊把蘇糯攬進懷裡,包了個嚴實。
蘇糯第二天仍然被刺耳的鬧鈴叫醒,也許是因為進入了深度睡眠,他感覺自己精神倍兒棒,現在就能下樓去陪街坊老太們來一段兒廣場舞。
出乎他意料的是許晟居然沒跟八爪魚似的抓著他也沒在床上躺著升旗,他身邊的床單空空蕩蕩,摸上去還有點兒涼。
許晟看來是起床很久了。
蘇糯揉著眼睛打開房門,紅豆粥的香甜味一個猛衝就鑽進他的鼻子里,【叮——】一下就點亮了他的興奮神經。
吃著想了好幾天的手藝,蘇糯自暴自棄地想,先就這麼著吧,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
船到橋頭自然彎……呸,自然直嘛。
桑小樺那邊成功被他友情提供的提神鬧鈴叫醒了,跟他大發脾氣,他一邊往嘴裡塞小方糕一邊哈哈大笑,給桑小樺也回敬了一條。
「你跟誰語音?」許晟說,「吃飯的時候別玩手機,這是對食物的禮貌。」
蘇糯:「……」
實在沒想到他縱橫吃貨界二十餘年也有被訓不夠尊重食物的一天。
「好吧好吧,你長得帥都聽你的。」他嚼著糕點,「對了,你之前說過的那個法國廚子啊,他來了沒有?」
許晟的聲音淡淡的:「嗯。」
「他擅長做什麼?好不好吃?人好相處嗎好不好勾搭?我今天要是去的話能見到他嘛!」
「你是不是誰給你吃的你就跟誰走?」許晟皺眉問道。
蘇糯現在奉承話說起來眼睛都不用眨:「哪能啊!你是我見過全天下最帥的廚子,就是潘安宋玉也比不上你啊!」
許晟沒上他當:「你下午還是別來thallo了。」
「哈?」蘇糯說,「為啥?」
許晟冷冷瞥他一眼:「我怕他也被你性騷擾!」
「哪能啊!你當我什麼人了?我跟你發四我要是騷擾他我就——」
許晟挑眉:「嗯?你就什麼?」
「咳。」蘇糯說,「我就這輩子都找不到對象。」
許晟的臉刷的一下就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