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暴食症〈六〉
小晟。
小晟，快點起床啦，還要去上課呢。
今天媽媽給你做了你最喜歡的百合粥，再不喝就涼掉了哦。
小——
磁器和地面接觸的碎裂的聲音。
許晟猛地清醒過來，他的額頭上全是汗，胸口一陣發悶，坐直了身子不停地喘氣。
「醒了？這是做噩夢了？」
許晟抬起頭，怔愣地看著眼前的女人。溫和的神情，秀致的眉眼，看起來似曾相識。
「媽……媽？」
「噗——」鄭如笑著說，「這孩子，都睡糊塗了。剛剛聽你在夢裡也叫媽媽來著，你是想家了？」
許晟搖頭。他現在的思緒非常混亂，腦袋又悶又疼，記憶也產生了斷層。這個陌生的房間，還有這個陌生的又給人一種熟悉感的女人……發生了什麼？
該不會……吧？他應該……不會吧？而且還是和……？
他的表情一下變得驚悚了起來，不自覺地往後挪了挪身子。
鄭如沒有察覺到他的異樣，端起床頭的一碗酸梅湯遞給他：「糯糯上班去了。你昨天晚上喝醉了，在路上碰見了他，他不知道你住哪兒，就把你帶回了我們家。宿醉起來精神不好，你先把這個喝了。」
許晟接過了酸梅湯，沒有急著下嘴，而是盯著酸梅湯裡面倒映的自己的臉：「糯糯？」
「是啊。你們不是朋友么？」鄭如仍舊帶著淡淡的笑意，坐在了他身邊，「這孩子很少帶朋友回家的。」
哦……想起來了，是跟蹤狂。跟蹤狂是叫蘇糯來著。
那這就是跟蹤狂他媽媽，長得可真年輕，他還以為她頂多四十。難怪看著覺得眼熟，蘇糯長得和她挺像，眼睛鼻子嘴巴，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不過，他居然會在蘇糯面前睡著，而且還跟著蘇糯回了家……這真是挺納悶的。難不成他心裡還是挺相信蘇糯的？
能帶著自己喜歡的人回家，小胖子是不是得樂壞了？
看著許晟喝完了酸梅湯，鄭如一臉滿足地收回了碗。
「很好喝。」許晟真誠道謝，「謝謝您。」
「哎呀不用客氣的啦。」鄭如看起來有點兒興奮，「你餓不餓，我還準備了早餐。我去給你拿過來。」
「不不，這個不用了！」許晟說，「我現在不餓……沒什麼胃口。」
「不吃早飯怎麼行哪？對胃不好的。」鄭如說，「那我去給你端碗粥？糯糯最喜歡我煮的粥，很好喝的，至少填填肚子。」
盛情難卻。許晟只好回答：「好的……麻煩您了。」
他爬起來在餐桌上喝完了蘇媽媽端過來的粥，果然很好喝，又溫暖又爽口，可以品嘗出煮粥的人的用心。
鄭如一臉慈祥地看著他喝完粥。
「你叫什麼呀？」
「許晟。許就是……言字旁加個午，晟是上日下成。」
「許晟……那我叫你小晟。」鄭如笑吟吟，「小晟，你和糯糯的關係怎麼樣啊？」
「這個……」許晟不知道怎麼回答她，他總不能說你兒子在追求我。說完這個阿姨可能就得拿著掃把把他趕出去。「還……不錯。」
鄭如的眼中燃起了危險的光芒：「你稍等一會兒！」
她快步走出卧室，不知道上哪兒折騰了小半天的動靜，又快步走了回來。
「我啊，終於找到機會了。」鄭如拿著一本厚厚的相冊坐在他旁邊，大有種收藏達人把自己珍藏的古董文物擺出來讓人分享的豪氣和嘚瑟，「這些全是糯糯從小到大的照片！你看，這個是他幼兒園參加合唱團的……」
她指著一張看起來年代很舊的照片，上面的蘇糯看起來就是一隻白花花的小包子，肥嘟嘟的小臉上抹上了兩團腮紅，額頭上還點著一個小紅點。
從小胖到大啊這小子……許晟沒忍住笑了，小時候長得可真可愛。
接下來的一個小時，許晟深刻地體會到了了，蘇糯不帶朋友回家的原因。
「……這個，這是他小學三年級的時候，排練白雪公主的話劇，他演白雪公主，太可愛了。演王子的那個男同學親在了他嘴唇上，他還委屈地回來給我哭呢。」
「啊……這個是他小四，我們回老家祭祖，他因為偷吃了貢品被他爸爸打屁股。這孩子從小就好吃，管也管不住……打了還不老實，下次照樣偷吃。」
「還有這個……這是他十一歲的時候，他和小樺一起看恐怖片，被嚇得尿了褲子……唉，這件事我現在還能笑半天！」
……
許晟驚訝於自己的耐心，居然就這麼安安靜靜地聽蘇糯的媽媽一邊開心地翻著相冊一邊給他講蘇糯成長的過程。
蘇媽媽相當愛自己的兒子，他能感覺出來，這種洋溢著的，幾乎要滿出來的自豪和愉悅，戳動了他心裡的一根弦。
疼，苦，辛，酸。
還有滿滿的羨慕和…妒忌。
「不好意思呀，耽誤你這麼長時間。」鄭如說，「我太激動了，沒能控制住。」
「沒事。」許晟笑著說，「我能理解。」
「真懂事的孩子。」鄭如情不自禁地摸摸他的頭髮，「我還沒問你呢，你是做什麼工作的呀？」
許晟老實回答：「廚師。」
「廚師！哎呀，難怪呢。」鄭如笑著說，「難怪糯糯和你交朋友，他最喜歡廚師。他爸爸常說，除非以後他娶個廚師，不然以後就得活活餓死。」
哦……原來是喜歡廚師啊。許晟鼻子里哼了哼，他對每個廚師都那麼動手動腳的？
「糯糯這孩子，性子大咧咧的，平時沒有什麼交際，看他交到新朋友了，我也挺開心的。」鄭如說，「而且他的女朋友啊……」
許晟：「……女朋友？！」
鄭如被他突然的大吼驚到了：「……對，女朋友，怎麼了？」
「不，沒什麼。」許晟努力收起自己陰沉的表情，「沒什麼。」
這胖子可能耐了啊，一見面就性騷擾也就算了，居然還想腳踩兩隻船？
「阿嚏——！」蘇糯打了個大噴嚏，揉著鼻子問，「我今天怎麼老打噴嚏啊？難道是感冒了。」
「我可沒見過感冒的人還能一口氣吃五袋零食。」王悅一臉嫌棄，「自從被主編髮現了沒管你，你這是越來越囂張了啊。」
「嘿嘿。」蘇糯笑了笑，「我今兒這不是高興嘛。」
王悅：「許大廚答應你了？」
「沒。」蘇糯說，「不過我覺得可能快了。」
「喲。」王悅噼里啪啦地打了一行字，「加油哇少年，明天就是截止日期。馬上就是排版定稿聯繫印刷社，也就是說，不管你追沒追到那個廚子，你都要開始加班啦！」
蘇糯一臉崩潰：「我沒追那個廚子。」
王悅聳聳肩。
許晟這個人簡直是他的災星。午飯蘇糯點了份外賣，吃了一口就覺得味道不對。他放下筷子，十分深沉地嘆道：「最近的商家都怎麼了？怎麼能因為生意好就在味道上這麼不上心呢？」
王悅湊過腦袋：「看著挺好吃的啊，你是不是吃膩了？」
「怎麼可能！我吃了二十七年雞胗都還沒吃膩！」蘇糯嘟嘴，「可是我就是覺得沒那麼香了，以前也沒覺得哇。……難道真的是吃多了會膩？」
王悅：「你這是中毒了吧？還是嘴又被養刁了？吃貨不應該什麼都覺得好吃么？」
蘇糯兩手托著下巴，嘟嘴：「啥都吃的那叫飯桶。」
「你可不就是個飯桶么。」王悅也學他的樣子撐著下巴，「不好吃你還接著吃？」
蘇糯正經臉：「不能浪費糧食，這是吃貨的基本準則。」
自己訂的外賣，跪著也要吃完！
把殘局收拾完畢，蘇糯拿起手機想肝會兒遊戲，正巧看到母上大人發來一條消息。
母上大人：！！！！！！！！！！！！！
蘇糯：……麻麻你還好嗎？
母上大人：！！！！！！！！！！！！！
蘇糯：家裡鍋又炸了？
母上大人：！！！！！！！！！！！！！
蘇糯：……
蘇糯：微信啥時候有自動回復了？
母上大人：好好吃！
蘇糯：……什麼好吃！
母上大人：小晟晟做的飯！好好吃！
蘇糯：……
你們才認識一天好嗎怎麼連小晟晟都叫上了！你生了我二十多年都沒叫過我小糯糯好嗎！雖然我也不想要你這麼叫就是了！
蘇糯：他還沒回去？
母上大人：跪倒.jpg
母上大人：不，我不想要他回去！
母上大人：我可以和他爸爸換個兒子嗎？
蘇糯一臉冷漠：「……」
蘇糯：您不愛我了。
蘇糯：我爸沒騙我，我果然是您從菜市場撿回來的。
母上大人：是的。
蘇糯不敢置信地把他親愛的媽媽給他發的消息看了好幾遍，把手機遞給王悅看：「二悅二悅你幫我看看，這是漢字吧？這是人說的話吧？我看著怎麼這麼心痛呢？」
王悅趴在辦公桌上笑成了智障：「紅紅火火恍恍惚惚何厚鏵嚯哈——」
最勁爆的還不是這一句，蘇糯委屈唧唧地打算回復的時候，看見母上發來的新消息：
母上大人：兒砸！
不要叫我兒砸我不是你兒砸！
母上大人：你腳踏兩隻船？
蘇糯又仔仔細細地把這條消息看了幾遍，重新遞給王悅：「二悅二悅你再幫我看看，我媽發的這是中文嗎我怎麼看不懂？」
王悅：「腳踏兩隻船紅紅火火恍恍惚惚何厚鏵嚯哈哈哈哈哈哈哈——」
蘇糯：「……」
這個世界沒愛了，真的。
母上大人：我太久沒有關懷你的內心世界了。
母上大人：媽媽心裡很愧疚，真的。
蘇糯：您這是聽誰說的……
母上大人：這個不重要，你長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不像以前一樣封閉自己了，開始對女孩子感興趣了，媽媽是很高興的，但是你怎麼能腳踏兩隻船！
母上大人：誰教你的！老娘neng死他去！
蘇糯：可是我沒有腳踏兩隻船啊！我沒有！
沒有回復。
不會是許晟那個小婊砸在他老媽面前造的謠言吧？他越想越覺得有可能，乾脆一個電話撥了回去。鈴聲響了很久，蘇糯都要懷疑他老媽把他拉進黑名單了，那頭終於接通了：「喂？」
是許晟的聲音。他正要發作，沒想到對方比他動作要快，聲音也聽不上多愉悅：
「你有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