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誘人也誘己罷了
第288章誘人也誘己罷了
如今的世權就是紮在開元帝心口上的一根刺,傅青魚這麽問就是在故意迎合開元帝的喜惡。
開元帝聽著傅青魚義憤填膺的話,並未表現出任何的情緒變化,“傅愛卿對世家頗有意見?”
“微臣不敢。”傅青魚沒抬頭,話裏說著不敢語氣裏卻滿是不服氣。
“你可知道如今的大離,不管是商業還是朝堂軍中,無一處能離了你不喜歡的世家?”
傅青魚不說話,開元帝歎口氣,他方才問的話聽著是在問傅青魚,實則也是在自問。
他如今厭煩透了世家,可世家的勢力早已經滲透入了大離的各行各業,即便他想徹底將世家的氣焰按壓下去,在很多時候很多地方也不得不依靠世家。
“起來吧。坐旁邊。”
傅青魚起身,依言坐去旁邊的位置。
“洪正一案你想拿誰便拿,有朕為你做主。”
傅青魚驚喜抬頭,“皇上,此言當真?”
“咳咳。”福滿在旁邊假咳提醒傅青魚逾矩了。
“君無戲言。”開元帝道:“此案結束,朕還要你去辦另外一件事。”
“請皇上吩咐。”傅青魚心說果然要提災情之事了。
“永朝兩州災情嚴重之事你可聽說了?”開元帝詢問。
“前兩日微臣在城中無意撞見了一個女孩,詢問之後才知道他們是從永州逃難而來。他們說永州去歲受了寒凍和旱災,莊稼都死了,這才逃難到中都投奔親戚。”傅青魚裝作不知,“皇上,朝州也受災了嗎?”
開元帝不答反問,“你阿姐回中都,你們在家中一起吃了飯未聽你阿姐提起過災情一事?”
傅青魚心說開元帝果然已經暗中調查過她的身份,師父給她準備的霍家二姑娘的身份算是起作用了。
傅青魚搖頭,“家宴之上阿姐未曾提過災情一事。”
開元帝見傅青魚的神色不似撒謊,才接著說:“永朝兩州的災情被瞞的嚴嚴實實,若非霍帥進中都上報此事,朕如今都還被蒙在鼓裏。朕要你去永朝兩州查清楚,到底是哪些人吃了熊心豹子膽,竟敢連災情也隱瞞不報。”
傅青魚驚愕,“皇上,就微臣一人去查?”
“嗬。”開元帝冷笑一聲,“你一人去隻怕還沒走到永朝兩州就死透了。”
“皇上英明。”傅青魚立刻順杆爬的拍馬屁,“不知皇上打算讓哪位大人跟微臣一起北上呢?”
“朕本屬意於賀睢,但他母親重病恐難好起來,他已經告假在家中床前盡孝。”
傅青魚嘀咕一句,“這病的未免有些太巧了。”
開元帝瞥傅青魚一眼,“朕自然已經證實過。賀睢為人剛直孝順,不會因為不敢查災情便謊稱他母親重病。”
“賀大人去不了,那誰去呢?”傅青魚問。
“朕打算安排謝少卿與你一同北上查明災情,自然謝少卿是欽差,而你隻負責從旁協助,並將謝少卿所做之事秘報給朕。”
“回稟皇上,微臣與謝大人共事多有意見分歧,恐怕於查明災情有礙。”
開元帝氣笑了,“傅青魚,是你私人的喜惡重要,還是國家大事重要?”
“自然是國家大事重要。”
“朕隻當你頂著個腦袋裏麵晃蕩的全是漿糊,原來你還明白。”開元帝皺眉,“不過此事也隻是暫時做此決定。行了,回去吧。”
“微臣告退。”
傅青魚行了一禮退出馬車,開元帝撩開車窗簾看了一眼才放下簾子,“福滿,你說傅青魚跟謝珩的不和有幾分真幾分假?”
“老奴眼拙,瞧不出什麽,不過傅大人看著倒是至純至性之人。”福滿捧上茶杯。
開元帝哼笑一聲,“你對傅青魚的評價倒是頗高。”
福滿笑著低頭沒再說話。
“如今還敢跟世家唱反調,並敢大聲詰問的人實在太少了。但當初杜宏博反對傅青魚入朝時,是謝太傅在替傅青魚說話。”開元帝把茶杯放回福滿手中,“罷了,回宮吧。宣杜宏博進宮,賑災一事不可再拖。”
傅青魚回大理寺,謝珩見傅青魚進屋便放下了手中公函,“怎麽回來的這般快?”
“皇上就在大理寺外的馬車中呢,我們演不合的場麵皇上都親眼看見了。”傅青魚拿了謝珩的茶杯喝了口茶潤嗓子,才接著說:“皇上已經決定任命大人為欽差,北上查明災情一事。估摸著很快就要下旨了。”
“另外皇上還讓我一同隨行監視大人你的一舉一動,隨時上報。”
“這合情合理。”謝珩頷首,“如今在皇上的眼裏,世家不可信,而你與我不和,又恰巧因著和樂縣主一案投靠了皇上,成了皇上的人,皇上讓你隨行監視我自然更放心一些。”
“不過皇上用我但未必真的信任我。畢竟我現在頂著的還是霍家二姑娘的頭銜,霍家可也是世家中的一員。”
“所以皇上必然會從那些寒門官員中再挑選一人與我們一同北上查明災情。”謝珩道:“我猜皇上心中必然已經有人選了,隻是不能直接點出來,還需得一點契機。”
“大人猜是誰?”
“既能得寒門仕子信任,又能與世家周旋。”謝珩拿起筆,捏了袍袖的一角在宣紙上寫下了一個名字,“杜大人的得意門生恰巧在這個時候被調回了中都,此事隻怕遠沒有我們一開始想的那麽簡單。”
傅青魚看謝珩寫在宣紙上的名字,“葉景名。”
“先前我已同你提起過此人。”謝珩放下筆,“此人行事不計過程隻看結果。皇上表麵說是讓你監視我的一舉一動,實際上他才是皇上的眼睛。”
這朝堂詭譎變幻,沒有一個是好相與的人物。
謝珩接著說:“不出意外,最遲今晚皇上便會宣我進宮提及賑災一事。”
“大人要推拒?”
謝珩頷首,將桌上寫了葉景名三個字的宣紙疊起來,揭開香爐蓋子扔進去,看著火舌卷燃了宣紙才將香爐的蓋子蓋回去,轉了話題,“林家必然不會給你發生辰請帖,你明日直接帶著大理寺的人強闖林家?”
“有這個打算。不過在那之前,我要先見一見林博明,問清楚蒙北軍防圖的事情。”
“有辦法進林家嗎?或是再扮成我的隨從,與我一同進去?”
“以大人的身份,這樣的生辰宴即便參加也沒有早到的道理。若是大人去早了,反倒顯得奇怪。我自己想辦法就行。”
兩人說著話,晨風進來了,“大人,姑娘。”
“何事?”謝珩詢問。
“宮裏傳了消息出來,二皇子與秦家小郎君晌午在講學閣大打出手,正好被前去講學閣查看他們功課的太子殿下遇見了,各罰了抄書。”晨風回話。
“起因是什麽?”傅青魚問。
“小世子。”
傅青魚微微眯眼,用腳趾頭想也知道必然是秦安找圓圓的麻煩,二皇子護著圓圓才會跟秦安打架。
蒙北王府如今的境況,秦家不說雪中送炭便罷了,竟還雪上加霜落井下石。
秦安對待圓圓的態度,便代表著秦家如今對待蒙北王府的態度。
阿娘若是知曉這些,不知該有多傷心。
謝珩看了傅青魚一眼,才問道:“圓圓如何?可有傷到哪裏?”
傅青魚抬眼,這也是她現在關心的事情。
“說是被秦安從回廊推了下去,不過我們的人在遠處瞧著,說是小世子自己故意摔下去的。”晨風猶豫了一下,看了傅青魚一眼沒再說話。
謝珩道:“接著說,還有什麽。”
晨風低頭,“小世子似乎有意挑起二皇子跟秦家小郎君之間的矛盾,還激得秦家小郎君說了如今的世家子與皇子並無區別這等大逆不道之言。”
說的雖是事實,但卻也是不能宣之於口的事實,更何況還是在宮中。
此言若是傳到皇上耳朵裏,無異於世家在打皇上的臉。
秦家竟將這等口無遮攔的小郎君送入講學閣聽學,還誇的天花亂墜,隻能說秦家本家當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雖然謝夫人也算是秦家人,但謝珩隻與外祖父外祖母親近,同秦家本家的其他人並不熟悉。
謝珩問:“圓圓最後受罰了嗎?”
“太子殿下沒罰小世子,不過以太子殿下的睿智,恐怕並非完全沒懷疑過小世子。”晨風頓了一下才接著說,“回了羲和殿後,柔妃知道二皇子是因為替小世子出頭被罰,臉上有些明顯的不高興。不過倒也並未為難小世子,隻單獨留下二皇子殿下說了好一會兒話。”
傅青魚聽的心髒揪著疼,她早就想過圓圓在宮中的日子不會好過,但真正聽到圓圓過的這般如履薄冰,傅青魚依舊難受。
謝珩一個眼神,晨風退了出去。
謝珩坐回圈椅,把傅青魚拉到身邊安置到腿上,“圓圓機敏,進宮已有一段時間卻沒叫任何人抓住一點差錯,說明他懂得在這群人中如何周全才能保全自身,你不必太多擔心。”
傅青魚長長的吐出一口氣,“比起擔心,我更多的還是心疼圓圓。”
“有時候我忍不住會想,如果以前我少混一些,更加上進一些,現在厲害一些,圓圓是不是就不用受這些苦了。”
“若是我能早些察覺到有人想害蒙北王府,蒙北王府現在是不是也好好的,阿爹是不是也還活著,三萬蒙北鐵騎是不是也依舊護衛著蒙北。”
“我以前真的……”
傅青魚的聲音陡然哽咽,“我以前真的是在混日子。總覺得隻要有阿爹在,天就塌不下來。”
“誰也未曾擁有可預見未來的能力,這些都怪不得你。”謝珩握緊傅青魚的手,“而且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他們早已經在算計蒙北王府,又豈是一人能夠阻止的。”
“道理我自然懂,隻是……算了,不說這個。”傅青魚拍拍自己的臉頰振作精神,“先前有件事我就想問你。”
“你問。”謝珩頷首。他同別人說話都是雲山霧罩,但跟傅青魚說話都是有問必答。
“你說讓阿娘與夫人見麵,夫人自是認識阿娘的,所以夫人是已經知道我身份了嗎?”傅青魚先前聽到謝珩說安排兩方長輩見麵就有些疑惑,隻是那會兒並未想到此處,後麵才琢磨過味兒來。
“嗯。”謝珩也沒有隱瞞,“母親和父親都已知曉。”
傅青魚一驚,“夫人和伯父都知道我的身份還不反對你我之間的事情?”
謝珩一笑,“父親和母親都清楚,我既已認定之事,他們即便反對也無用。既然反對無用,那便支持。如此一來,皆大歡喜。”
“……”聽著似乎很有道理,但到底得是什麽樣的父母,才能做到如此。
謝珩重新握住傅青魚的手,“你也不必有太大的心理負擔,母親喜歡你,支持你純屬個人情感便不用多說。單說父親,若僅僅隻是因為你我之事便讓謝家卷入爭鬥,他自然不會同意。”
“父親之所以同意,也是經過權衡之後的決定。而且不僅父親,我猜祖父應當也是知道的。”
傅青魚瞪眼,一下站了起來,“謝老大人也知道了?”
“怎麽?傅阿魚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嗎?怎的現在瞧著倒是有些害怕了呢?”謝珩調侃,眼裏滿是笑意。
“那怎能一樣。”傅青魚捏手,來回踱步,“大人,謝老大人不會認為我是將他乖孫拐帶壞了的壞女人吧?”
謝珩挑眉,“難道不是?”
傅青魚:“……”
想到當初初見如謫仙般清冷高雅足不沾塵的謝珩,傅青魚竟說不出半句反駁的話。
“那…那也不能全怪我。大人若本將心向明月,又哪裏那麽容易被我拉入溝渠。”傅青魚狡辯。
“是,確實不能全怪你。”謝珩起身將傅青魚攬進懷裏,“我本也有誘導你之嫌。”
“哇,你現在終於肯承認你在色誘我了吧!”傅青魚控訴。
謝珩好笑,抬手捏傅青魚的臉,“你便隻能看到色,看不到其他了。”
若非他主動提及,傅青魚又怎能知曉他的喜惡,又怎麽可能每次都恰到好處的投他所好。
他們兩人之間,不過是因色起意,一個張揚肆意的撩撥追求,而另外一個不動聲色的故意引誘。
這世間哪有什麽一見而情深,不過都是循循善誘,誘人也誘己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