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七四章 年邁釣者
經過先前一番惡戰，牧野充分領教到朱貴的強大修為，深知對方實力有多可怕。
然而，面對年輕獸王的信手一擊，洞玄六重的朱貴甚至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切掉一條臂膀，硬生生從樹林里震飛，絲毫沒有抵抗之力。
獸王出手太快，卻沒有像尋常強者那樣，釋放出強大氣勢，只是輕描淡寫，就將朱貴轟退，說不出的瀟洒。
「這少年實在太厲害了！」牧野站在不遠處，回想著獸王剛才的夢幻攻擊，心裡的震撼無以復加，「他估計已經踏入了通幽境界！」
他微微整理衣襟，平靜朝獸王行禮，真誠地道：「多謝獸王大人出手相救，晚輩感激不盡！」
除了對獸王的實力由衷敬佩之外，他的確發自肺腑地感激對方。若非獸王率獸潮現身，他還真不知該如何擺脫朱家強者的追殺，逃出這片幽黑地帶。
獸王聞言，轉過身來，負手打量著他的俊逸面龐，嘴角挑起一抹趣意，「晚輩？呵呵，我比你大不了幾歲，當不起這種大禮！」
說著，他踏步向前，朝後方獸群淡淡說了一聲，「都退下吧！」
那些妖獸立即恭敬俯首，然後徐徐如潮水般散去，生怕弄出太大動靜，悄然消失在山林間，這裡再次恢復寂靜。
牧野目光閃爍，凝視著那些妖獸瞳孔里的敬畏神情，回想著獸王剛才的話，陷入了深深的困惑中。
「比我大不了幾歲？您修行萬年，當然有資格作為我的前輩！」他溫和地說著，對眼前這少年毫無怠慢之意。
獸王眨了眨眼，稚嫩面容似秋日的湖水一樣，波瀾不驚，淡然說道：「陪我走走吧！」
說著，他腳步一踏，走上雲端，漫步在幽黑地帶的虛空中，俯瞰下方的莽莽深林，清秀儀錶間，霸氣外露。
作為這片地域的絕對王者，他巡視著自己的遼闊領地，所過之處，躲在密林間的妖獸們感受到他身上渾然天生的霸道氣勢，紛紛抬起頭，沉沉低吼數聲，以示臣服和敬仰。
牧野默然跟隨在身後，像服侍德高望重的師長一樣，始終沒有貿然開口說話。他心裡清楚，獸王帶他四處閑逛，必定有話要說。
果然，沒過多久，獸王側身瞥了一眼身後的他，微笑著道：「你不必如此拘謹，我又不會吃了你！既然那些白帝城的強者想追殺你，那你就是我的朋友，放鬆點！」
牧野不置可否，出於禮貌點頭輕笑，心裡琢磨著這話意里的古怪邏輯，很快釋然。
「正所謂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這獸王跟白帝城裡的人類為敵，那麼待我如朋友，也在情理之中。他剛才願意出手救我，或許也是基於這方面的原因！」
但他還是不願太隨意，伴君如伴虎，更何況眼前這位真的是頭猛虎雄獅，他不得不小心謹慎。
「獸王大人，我有兩位朋友一道前來，他們此刻多半正在森林某處焦急地等我，心裡惦記著我的安危……」
他適可而止，沒有再繼續說下去，但言外之意已很明顯。他急於前去跟龍且小金匯合，不願再在這裡逗留，是時候跟獸王道別了。
獸王豈會聽不懂他的話意，他幽幽嘆了口氣，眺望著遠方那片野蠻而蒼茫的山林，目光里漸漸流露出一絲寂寥之意。
「這麼快就要走了么！已經很久沒有人類跟我說說話了……」
牧野聞言，凝望著他的瘦弱背影，心裡有些不忍。在這偌大森林襯托下，獸王顯得落寞，彷如離群索居的少年一樣，獨守著漫漫孤獨。
「料想他們已經安全，不如我再陪您走一會兒吧！」牧野心底嘆息一聲，終於開口說道。
敢像他們這樣闖進幽黑地帶的人類太少，這獸王若想跟人類交流溝通，確實是件很困難的事情。獸王畢竟對他有救命之恩，若是連這麼簡單的要求都不滿足，確實有些不近人情。
獸王遽然轉身，頓時喜出望外，臉上浮出開心的笑容。他饒有趣味地打量著牧野，感慨道：「洞玄四重……你修為雖低，但畢竟年紀還小，再加上白帝城裡勾心鬥角，兇險萬分，能有今天，實屬不易。想必你是某大家族的青年子弟吧？」
牧野不動聲色，依舊淡定自若，心裡卻咯噔一亮。獸王的話看似隨意，卻像是在試探他的底細，如果他回答稍有紕漏，得罪了對方，可能會吃不了兜著走。
「實不相瞞，我從某個狹小地域趕來，還是第一次到白帝城，對這裡一無所知。聽您的意思，內城裡肯定有不少大能強者！」
他說的是實情，也最穩妥謹慎，密不透風。既然獸王跟白帝城裡的勢力有很深糾葛，那他索性不透露任何實質性關係，就自然不會觸怒對方。
獸王咧嘴一笑，神情像小孩子一樣，透著幾分純真，「第一次來白帝城，就敢招惹神將府朱家，你的膽子倒不小！不過，你手裡那尊印璽挺不錯，絕非凡俗之物！」
他藏在腹地深處窺測已久，冷眼旁觀著牧野和朱貴的激戰，對雲海番天印展現出的恐怖威力洞若觀火。
牧野隨意笑著，眸光掃視下方的蒼翠景緻，像是在散步觀光，心裡卻緊張到了極點。
這下獸王不僅是在繼續試探他的來歷，甚至更像在打番天印的主意，這如何不令他忐忑驚恐。
「您說笑了！區區玩物而已，只配我們這些洞玄境武修用來小打小鬧，在通幽境界的浩瀚神通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說著，他漫不經心地看了獸王一眼，試圖捕捉到對方臉上細微的表情變化。
獸王哈哈大笑，爽快地道：「不必謙虛，這印璽絕對是件珍稀寶物。通幽境強者若是使用它，當然能釋放出更強大的威力來！」
獸王的話意越來越明顯，牧野臉色終於變了。
他正打算說些什麼，這時，獸王突然眉頭微皺，轉身凝望著左側森林的盡頭，眉宇間湧起一抹罕見的肅穆意味。
「今天來這裡的貴客都很有趣！」
說著，他腳步朝那處密林邁去，頭也不回，對身後的牧野幽幽說道：「一起去看看吧！」
牧野豈敢不從，趕緊跟隨其後，袖子里攥著番天印的手掌，悄然握得更緊了。
沒過多久，二人從虛空降落，來到一處湛藍如鏡的湖泊前。這裡，妖獸罕至，樹木生得蔥蘢，四周環境清幽，景色怡人。
湖水旁的一塊枯石上，有一名老者頭戴斗笠，正手持漁竿，背對著他們，面湖垂釣。
之所以能辨認出這人是老者，是因為他身影高瘦，就像竹竿一樣，粗布單衣在寒風裡獵獵作響，顯得有些單薄。
他紋絲不動，眼眸緊閉，悠然自得，似乎沒察覺到身後有人降臨。
但牧野和獸王的視線落在這老者身上，便再也難以移開，緊緊盯著對方，如臨大敵一般，臉上同時流露出警惕之情。
他們能真切感受到，這老者渾身毫無氣息，宛如畫中人一樣，完全與天地虛空融為一體，這等境界玄妙難言，超出了他們的想象。
「這位老者，恐怕也是通幽強者！」牧野佇立在那裡，目光閃爍不定。
曲徑通幽，既可謂氣通鬼神，也可理解為神魂幽深，深不可測。這老者於垂釣間就隨意釋放出這等氣度，顯然道行極其高深。
「他來到這裡，難道真的只是為了釣魚？」獸王隱隱猜出了老者的身份，心底莫名忐忑不安。作為幽黑地帶的霸主，他必須要時刻為萬千妖獸的安危著想。
「咻！」
一道幻影在湖上掠過，老者將魚竿甩了起來，一條魚準確無誤的落入湖旁竹簍之中，但那魚竿末尾的魚鉤，赫然竟是筆直，無鉤。
「凜冬之湖，要釣一條魚，不容易啊。」
老人睜開眼睛，目光緩緩轉過，隨意看向後方那兩個少年，眼眸幽深，似乎比這澄澈冬湖還要寒冷。
「能感知到我的方位，便頗為難得，後生可畏啊！」他悠悠感嘆著。
獸王身軀微顫，眉尖不自覺地輕抖了一下，喑啞地道：「四季輪迴，耕漁得宜，才能滿載而歸。老丈就算收穫甚微，也應該給我留下一半才對！」
牧野微怔，沒料到獸王一上來態度就如此強硬，竟全然不畏懼老者的非凡氣度。
老者不但沒生氣，反而會心一笑，欣慰地打量著獸王，從岩石上站了起來。
「你就是江寒雪的孫子吧？江家天才輩出，真讓人羨慕吶！」
老者踱行數步，目光矍鑠，身上漸漸透出一絲凜冽寒意。
「剛才你跟朱家那群蠢貨說的話，我都聽到了，」老者居高臨下，俯瞰著不遠處的獸王，身形愈發高大，「只可惜，江家人總是鋒芒畢露，永遠學不會夾著尾巴做人！」
話音未落，他那隻輕捋鬍鬚的枯手憑空一伸，抓向湖面，一道無形風力倏然殺來，飄落在獸王身上，將他轟倒在地，硬生生把整片大地壓塌，深深凹陷了進去！
同為通幽境強者，這一老一少的實力竟如此懸殊。面對年邁老者的猝然發難，年輕獸王被死死按住，高傲身軀匍匐在了地上！
「你這小傢伙，以後究竟能達到何種地步，真讓我期待啊！」
老者冷漠笑著，忽然側身望向另一側的牧野，眼裡的戲謔之意更加濃烈。
「至於你，更是有趣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