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二章 昊天門
站出來回話的是一名副將。
這人身上的盔甲被砍出無數道缺口，臉上沾染的血跡早已晒乾，一片黝黑。他嘴唇皴裂，嘴角肌肉抽動著，話音里隱隱透著幾分哭腔。
「稟少主，我們主帥他……陣亡了！」
這次伐晉大軍的主帥，是劍盲鍾離。難怪大軍一潰千里，原來鍾離竟然隕落了！
聽到這寥寥數語，牧野還沒反應過來，身旁的季布劇痛攻心，腦袋嗡嗡一響，險些當場暈厥過去。
西涼五斗強者，彼此相伴數十年，情同手足，肝膽相照。
血侯牧雲剛被擒走不久，英布就因叛離牧野而伏誅，現在鍾離又戰死沙場，當年的兄弟五人，相繼迅速凋零，轉眼間，就只剩下季布和龍且二人。
這讓他如何不悲痛！
牧野聽到這份噩耗，腦海里回想起鍾離那熟悉的容貌，憤怒殺意在身畔驟起，閃爍的目光里，泛動著晶瑩的淚光。
從他進入血侯府以來，鍾離四人一直視他為掌上明珠，呵護寵溺有加。在他眼裡，四位家將親如叔父，是這世界上對他最親近的長輩。
鍾離戰死在攻伐南晉的疆場上，這是他萬萬沒想到的事情。
「說！是誰殺死了鍾叔！」牧野緊攥拳頭，咬牙切齒地低吼著，像一頭憤怒的獵豹，冷冷盯著這名副將，殺意凜然。
這副將聞言，高大身軀微顫，深埋下頭，不敢直視牧野的鋒利眸光，低聲道：「是南晉請來的強者！」
季布擺脫身旁士兵的攙扶，一把拽起跪在地上的副將，面貌猙獰可怖，冷戾地道：「你知不知道他們的真實身份？」
這份血仇，他們一定要替鍾離討回來！
在牧野和季布的凝視下，這副將深吸一口氣，強忍著鎮定下來，沉聲答道：「南晉請來的強援，是一名老者和一黑袍青年。兩軍開戰前，鍾離大將軍詢問過他們的來歷，他們聲稱是白帝城昊天門的強者，修為都在洞玄四重以上，強橫至極！」
季布雙眸微眯，臉色冷峻，喑啞地道：「昊天門，是神將烏創執掌的一方宗派，根深蒂固，勢力極其龐大，僅憑咱們的實力，根本無法跟昊天門背後的烏家博弈爭鬥！」
「烏家……」牧野默念著，眸子里激射出森冷的寒光，「既然他們殺死了鍾叔，那我就一定會讓他們血債血償！」
季布點頭，不自覺地搓了搓發白的指節，說道：「這是自然。只不過他們倆的修為如此之高，咱們三人應付起來頗為不易，看來這註定是場艱難的廝殺！」
牧野是洞玄四重，季布是洞玄三重，小金則是洞玄二重。他們雖然在人數上佔優，然而修為卻都落在下風，被那兩名強者壓制。
這時，那名副將抬起頭，顫聲說道：「南晉實際上還有一名洞玄強者，就是他們的無憂公主，姬無憂！據說她天資驚艷，被送至昊天門下修行，那兩名強援，就是她請來的！」
牧野聞言，目光頓時豁然，明白了烏家為何會支持南晉，參與到出雲域的爭鬥中。看來，這無憂公主就是他們前來的原因。
「他們如今在哪裡？」他問道。
「靖康！」副將不假思索地答道。
牧野眼裡殺機驟起，嘴裡吐出一道冷漠話音，「大軍立即集結，明天隨我殺回靖康城！」
說著，他身形飄然落在不遠處的荒蕪草原上，左手一揚，甩出山河社稷圖，將暗藏的三十萬精銳鐵騎釋放出來。
轟、轟！
馬蹄轟鳴，震天動地，千軍萬馬奔騰而出，他們蓄勢已久，個個精神抖擻，陳列在這片遼闊草原上，氣勢雄渾威武。
見此情景，那些殘兵敗將頓時群情振奮，眼眶裡湧出激動的淚光。
西涼主力從天而降，如有神助，讓他們驟然看到了希望，心底重燃起高昂的鬥志。他們更加堅信，少主牧野絕對可以力挽狂瀾，率領他們扭轉逆勢，一舉蕩平南晉！
牧野踏出一步，掃視著前方的潰敗士卒，高聲說道：「這次你們戰敗潰散，是我籌謀失算，非戰之罪，我不怪你們！你們速速整頓，隨我重新殺回靖康，替鍾離大將軍復仇，一雪前恥！」
眾軍聞言，山呼海嘯，聲徹天地。
「殺回靖康，一雪前恥！」
……
……
靖康，南晉最堅固的城池，深溝高塹，堅不可摧，號稱南國第一雄城。
兩日前，就是在這座城牆前，主帥鍾離戰死沙場，二十萬伐晉大軍慘遭大敗，成為西涼軍史上最大的恥辱。
此刻的南晉守軍，還沉浸在終於戰勝西楚的巨大喜悅中，他們做夢都沒想到，僅僅時隔兩日，西涼軍又殺回來了。
三十萬西涼精銳厲兵秣馬，鋪天蓋地席捲而來，一夜之間浩蕩殺來，一眼望去，黑壓壓一片，根本望不到邊際，讓人莫名膽寒。
守城將士從美夢中醒來，慌忙向城內通報，西涼大軍聲勢浩蕩，再次襲來了！
大軍前方，牧野一騎居中，小金和季布分列兩側，三人並駕齊驅，遠遠眺望著旌旗招展的靖康城池，神情凜冽。
大戰一觸即發。
牧野眸光冷冽，掃視著城牆上的攢動人影，漠然道：「今天這場戰鬥，跟姑蘇城一戰大有不同。寒山寺那群禿驢雖勇猛，對咱們構成的威脅，卻遠比不上這兩名昊天門強者，你們一定要謹慎！」
小金的面容依舊藏在黑袍里，嘿嘿一笑，嗓音里竟透著些許亢奮之情。
「咱們三人全都落在下風，這可真是刺激得很！小野，雖然我修為最弱，你卻不必太擔心。倒是這位將軍，恐怕難以招架對方！」
說著，他轉過身，幽幽眸光望向另一側的季布。季布神情驟僵，臉色變得極其難看，卻沒有說什麼。
牧野沒有回頭去看他倆，灼灼目光依舊停留在城牆上，說道：「如果以三對三，對咱們很不利。你們別輕舉妄動，讓我先去會會他們！」
說罷，他雙腿用力一夾馬腹，身形衝天而起，朝靖康城上方漫步而去。他俯瞰著下方那些搭箭待射的南晉軍士，如看待螻蟻一般漠然。
「讓你們主帥出來答話！」他的嗓音渾厚狂霸，激蕩在虛空中，以深厚內力傳播向四方。
沒過多久，靖康城內，三道磅礴威勢遽然凌空暴起，翻滾氣浪中，三道身影御空飛行，降臨在城池之上，跟牧野隔空對峙。
「洞玄四重……」左側那名枯槁老者審視牧野一眼，瘦長臉龐上泛起一抹異色，「小小出雲域，竟有如此年輕的天才人物，倒是有些難得！」
這聲感慨表面上是在稱讚牧野的天賦異稟，實際上則充滿對出雲域的鄙夷，對六國芸芸眾生不屑一顧。
牧野把這老者的優越感看在眼裡，眉尖微挑，淡淡地道：「年逾古稀，卻才勉強達到洞玄五重，看來你這白帝城的老匹夫，也只不過是個資質愚鈍的廢材罷了！」
他平靜說著，語氣雲淡風輕，話意卻像犀利刀刃一般，直接刺破這老者的虛榮自尊。
老者聞言，頓時勃然大怒，所有的傲慢神情陡然間消散。他陰冷地盯著牧野，眸光如鷹隼般鋒利。
「不知天高地厚的螻蟻！老夫縱橫白帝城一生，敢出言嘲笑我烏巢的人，你是第一個！」
烏巢，昊天門的護法長老之一，在白帝城裡擁有不低的地位。若按輩分來論，甚至連神將烏創，都要尊稱他一聲叔父。
牧野感受到烏巢的滔天殺氣，卻不以為意，平靜地道：「就憑你，沒資格跟我談什麼天高地厚！拳怕少壯，就算我一拳轟塌你這副行將就木的老骨頭，也勝之不武。趕緊滾吧！」
他從容說著，目光卻仿似不經意地從另外兩人身上掃過。
他之所以出言狂傲，就是想激怒烏巢，率先來一場公平決鬥，讓另外兩人礙於顏面，無法插手。這樣一來，只要他殺死烏巢，形勢就會對他們更有利。
烏巢果然被他激怒，臉上氣血狂涌。他腳步猛然踏出，身上的灰袍宛如飄動的烏雲，在疾風中獵獵作響。
「既然你想找死，那老夫就成全你，讓你這個坐井觀天的蠢貨，去黃泉之下跟那老瞎子作伴！」
兩日前，劍盲鍾離就是死在烏巢手上。
牧野聽烏巢罵鍾離是老瞎子，身上遽然綻放出澎湃的戰意，道道劍氣宛如實質，斬裂虛空。
而他整個人，彷彿化作一柄出鞘利劍，銳意畢露！
「老東西，你還差得遠呢！」
兩人劍拔弩張，正欲廝殺到一起，便在這時，左側那個黑袍青年冷冷開口，雪白臉頰上流露出孤傲的寒意。
「三招之後，別讓他再活在世上！」
他的話音很輕，卻充斥著不容抗拒的威嚴，好似一位執掌人類生死的判官，就此判決牧野的死刑。
下方的小金和季布聞言，目光不禁一顫，心裡暗道，「好狂傲的口氣！這青年簡直目中無人！」
烏巢冷哼一聲，朝青年點頭，胸有成竹地道：「少主放心！我絕不會讓挑戰咱們的蠢貨多活一刻！」
他漠然蔑視著牧野，儼然一副勝券在握的姿態。
在他眼裡，所有出雲域的人都是被他踩在腳下的螻蟻，任由他殺伐凌辱，根本沒資格跟他相提並論。
牧野見這主僕二人驕傲如斯，不禁淡淡一笑，隨意地道：「三招？那就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