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八章 戰敗而降
劇痛槌心,往往使人精神崩潰,墜入墮落的深淵。苦海的情慾迷心魔功,恐怖之處正在於此。
它能勾起人類最渴望擁有一切的慾望,抑或是最不願面對的苦痛糾纏,以此讓人徹底迷失,萬劫不復。
然而對意志堅定的修道者來說,這正是一種洗盡鉛華、磨練道心的考驗。
凡所不能毀滅我者,必使我強大。沉迷與逃避,都不是真正強者在面對七情六慾時應該表露的態度。
血侯牧雲被抓走、葉清蟬肉身被毀滅,這一系列劇變縱然令牧野承受巨大打擊,卻無法湮滅他的強者之心。
如果換作是別人,可能會終日以淚洗面,作出惺惺婦人之態。然而他並不會就這樣沉淪,對他來說,所有怒火只會點燃他的修道之心,激發他儘快擺脫現狀,將實力提升到更高層面。
當初他剛進京都時,涉世不深,心智不堅,面對蓋聶的一曲肝腸斷,他還淪陷在幻象里無法自拔。
但如今,他歷經磨難,早就成為頂天立地的一代豪傑,這區區虛無之境,又如何能再阻撓他的前行步伐!
自己的父親被抓走了,那就憑實力搶回來!
自己的女人身軀被毀,那就想辦法讓她復活!
在他腦海中,葉清蟬的聖潔身影漸漸破碎的情景正在上演,他雖知道這只是幻象,卻並未刻意躲避,而是用心去看著。
當初葉清蟬隕落時,他處於神智混亂狀態,甚至連她離開這個世界的情景都沒看到。此情此景縱然殘酷,卻是她遺留的最後溫存。即便心如刀絞,他也眼睜睜地看著,萬分難捨。
他雙眸圓睜,目眥盡裂,眼珠里充滿血絲,目光愈發冰冷。而在他身上,那抹熟悉的墨色漸漸涌了上來,越來越濃,籠罩著他的全身,漆黑一片,深不可測。
「你……也入魔了!」苦海緊緊盯著牧野身畔的滾滾黑氣,整個身形陡然僵滯,渾身莫名感到寒冷。
從他修魔以來,憑藉情慾迷心魔功先後戰勝過無數強者。在迷心魔意之下,他曾目睹過那些強者顯露出的各種醜態。
他們無不神魂顛倒,有的手舞足蹈,利欲熏心,有的驚恐萬分,鬥志崩潰,還有的陷入瘋狂,徹底絕望。
他卻從未見過有人能像牧野這樣,以幻象入魔道,爆發出恐怖如斯的魔意!
喜怒哀樂,愛恨情仇,牧野秉焚天滅地之怒,懷殺妻奪父之恨,卻並未喪失心智。
在他眼裡,魔道只是種強大的神通手段,可以幫助他雪恨泄怒,但絕對不配佔據他的身心,讓他成為受驅使的行屍走肉。
「謝謝你,讓我看到了一直沒能看到的遺憾!」
牧野踏步虛空,緩緩逼近苦海,冷漠話音如九幽般陰戾,使人毛骨悚然。
「我不會就此沉淪,因為還有很多人等著我去救,還有更遼闊的天地等著我去征服!」他的眸子里,魔光綻放,宛如深邃黑淵,透出貪婪吞噬的血魔氣息。
苦海聞言,身軀狠狠一顫,不禁倒退數步,心裡一片恐慌。他意識到,自己的魔功不但沒有攻陷對方的心智,反而徹底激怒了牧野。
現在的他,太可怕了!
「不管你是邪魔,還是外道,既然你已回來,那就用你的血肉來獻祭這片大地吧!」
牧野冷冷說著,雙掌猛然朝前一探,黑色魔氣滾滾而出,如滔滔洪潮,倏然湮沒虛空,遮天蔽日,漫無邊際!
整個姑蘇城上空,此刻都淪陷在牧野的滔天魔威之下,黯淡無光,彷彿任由他殺伐主宰!
「好凶戾的氣息!」戰場上所有將士,都凝望著牧野那桀驁不馴的身影,目光抽搐著,心裡的敬畏之意愈發強烈,甚至感到些許恐懼。
他們雖不明白,牧野為何會突然變得如此漆黑陰冷,但卻能意識到,這種狀態下的他,氣勢分明變得強出許多!
這一異象呈現在東吳守軍眼裡,則是萬分驚恐不安,他們對苦海的盲目崇拜漸漸開始鬆動。
「若連苦海大師的精深佛法都無法鎮壓牧野,那他真的就是稱霸出雲域無敵了!」
魔意翻滾,澎湃浪濤從四面八方而起,挾著血腥威勢轟向苦海,迅速侵蝕著他身上的金色佛光,宛如無數貪婪的妖蛇,對墨海中的這具肉身垂涎不已。
「大悲似海,大惡如淵!」苦海仰天狂嘯,在牧野的無盡威勢下做最後掙扎。
只見兩道光華驟然綻放出來,縈繞其身。金色佛光和土色魔光疾速流轉著,各自佔據半邊身軀,竟是半佛半魔,佛魔同修!
苦海現出佛魔真身,蹤影動如奔雷,以佛魔光輝抵禦血魔意的侵蝕,疾速賓士向虛空上方,試圖逃離此地。
他很清晰地感知到,眼前這些魔意實在太過可怕。如果繼續糾纏下去,他不僅毫無取勝希望,甚至很有可能會隕落在此。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等我回師門再修鍊數年,必報今日逃竄之恥!」他冷冷回頭看牧野一眼,目光里流出深深的憤恨和不甘。
他躊躇滿志而來,意在稱霸出雲域,逐鹿玄天州,萬萬沒想到會敗在一個少年手上,落得這般狼狽逃竄的下場。
「哪裡跑!」
牧野怒吼一聲,步伐疾速掠過虛空。在他控制下,漫天魔意同時聚攏,排山倒海般凌空砸下,朝苦海的渺小身影砸去。
與此同時,無數道鋒利繭絲憑空生出,張牙舞爪地刺破虛空,鋒利之勢如刀似劍,殺氣凜然,從不同角度刺殺向苦海,瞬間破開了他的佛魔光華。
「這是……」苦海臉色霎時慘白,瞳孔急劇收縮著,還沒來得及反應,整個人便被眼前的繭絲狠狠束縛,在空中掙扎著,再難逃離分毫。
緊接著,驚濤駭浪迎面撲來,猛然將他的身軀拍碎,炸裂成無數碎塊,腥紅血氣被吞噬在漆黑魔意里,收回牧野體內。
「洞玄五重強者的精血,其滋養程度必定極其精沛!」牧野感受著體內急劇攀升的魔道氣息,瞳孔里透射出貪婪血光,「封魔谷里那老魔說得不錯,飲食他人鮮血的速度,果然比自身修鍊更快!」
轟!
他身上的墨色魔氣陡然爆發,戾氣衝天,晉陞修為的契機再次降臨。借著這位外來淫僧的修行成果,他臨陣突破,終於踏入了洞玄四重!
下方戰場上,以黃鐘為首的寒山寺僧眾注視著他的晉陞異象,神情豁然劇變,徹底慌亂起來。
「這下完了!」他們倒吸一口冷氣,心臟砰砰狂跳,原先的信心頃刻間消散。
「牧野不僅能戰勝外來高僧,竟然還能臨戰突破,他的修為比傳說中更可怕!這一戰,我們註定敗了!」
東吳軍內,人心惶惶,亂成一片。見西楚狂王如此勇猛,他們哪裡還有半分戰意。
便在這時,季布和小金見狀,精神隨之大震,各自將實力施展到極致,趁著牧野大勝帶來的聲勢,一鼓作氣掩殺過去。
牧野身形降落虛空,再次驅動滔天魔意,朝城牆上的三千僧眾洶湧撲去。他們正聚精會神跟小金鬥法,根本來不及反應,便被這血魔之意湮滅,盡皆爆體而亡!
黃鐘看在眼裡,蒼老面容一片慘白,怪叫一聲,便再也顧不上寒山寺的百年威名,自顧朝遠方奔逃而去。
牧野並未去追,他凝視著黃鐘的倉皇背影,回想起開戰之前佛門的一派威風,不禁嘲諷一笑,「佛又如何,魔又如何,若沒有強大本事,都只能淪落到這種下場!」
他轉過身,俯瞰著下方鮮血淋漓的戰場,突然心意微動,「苦海既是西方佛修,來歷神秘莫測,他身上應該還藏有不少寶貝,這些就都是我的戰利品!」
一念及此,萬千繭絲再次從他體表激射而出,如游蛇般在戰場上搜尋著苦海的破碎屍身,果然從某處衣襟內找到了一枚納戒。
時間緊迫,他來不及多作停留,便將納戒收入袖子里,朝姑蘇城漫步而去。
這時,季布和小金趕來,追隨在他身後,問道:「如今姑蘇城大勢已去,東吳江山唾手而得,咱們還要不要再屠城?」
交戰之前,他試圖以屠城手段嚇退佛門僧眾,現在寒山寺全軍覆沒,是否屠城已無關輕重,最多只是發泄而已,沒必要再殃及萬千無辜民眾。
牧野負手而立,淡淡望著姑蘇城緊閉的城門,目光閃爍著,瞳孔間的漆黑魔意尚未完全散去。他正欲說話,便在這時,那兩道城門訇然大開。
在這三人的注視下,光線刺射而出,一道枯瘦身影從城裡緩緩走出,映入他們眼帘。
這竟是一名老僧。他衣著簡樸,身骨單薄,仿似弱不禁風,步伐輕飄飄地,在偌大城門的映襯下,顯得如此孤獨落寞。
這老僧手裡捏著一串念珠,來到牧野面前,認真鞠躬行禮,說道:「恭迎西楚狂王!我東吳……降了!」
聽到這透著惋惜之情的滄桑話語,牧野三人俱是一怔,旋即反應過來,臉上流露出難以置信的驚愕。
「你是何人,竟能代表東吳國君投降!」
他們能清晰感知到,這老僧的修為一般,只有元神九重,跟那黃鐘黃連兩位大師相比,實在有些寒酸。正因如此,他們才嚴重懷疑這人說話的分量。
「老衲黃陂,寒山寺方丈,自知再難抵禦西涼軍威,情願認輸求和,避免滿城百姓塗炭!請牧小王爺勿要濫殺無辜,我東吳誠心投降!」
老僧緩緩說著,臉上的皺紋微微顫抖,像眼前這座姑蘇城一般,不知經歷了多少歲月侵蝕。
牧野聞言,不置可否,面無表情地道:「我最討厭的,就是你們這些偽善惡僧。早知今日,當初何苦自不量力參與帝國內亂?並非是我無道征伐,這都是你們罪有應得!」
老僧沉寂片刻,眼眸里波光流動,喑啞地道:「亂世之道,成王敗寇,現在再說這些,徒增懊惱,又有何益!得饒人處且饒人,小王爺,就此作罷吧!只要能讓你退軍,咱們可以坐下來從長計議!」
「從長計議?」牧野冷漠一笑,目中隱隱有鋒芒透出,「事到如今,你們還有什麼資格讓我坐下來從長計議?別再廢話了,直接亮出你的底牌吧,否則這世上再無姑蘇城!」
老僧眉頭深深一皺,終於再難保持淡定。牧野的態度遠比他想象中更強硬。
他沉吟良久,這才再次開口,幽幽說道:「關於你妻子葉清蟬的事情,老衲略有耳聞。不如這樣,只要你肯納降退軍,我願傾盡全力,幫你救活葉清蟬,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