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三章 下山
「罷了？」聽到這兩個字，書生臉上浮出驚訝之意。
他雖隱隱覺得這些佛光中透著些熟悉的氣息，卻並未想太多。在他看來，只要殺掉牧野就行，根本不必考慮任何事情。只要確定牧野修魔，這就足夠了。
「老師，除惡務盡，我們不能縱容他再繼續濫殺生靈。您若不忍，這血腥之事就由學生來代勞吧！」他再次主動請纓。
對他來說，殺死牧野只是舉手之勞，他不想把更多時間浪費在西楚這種小地方。
中年文士神情微凜，伸手攔住了他正欲憑空消失的身形，說道：「此子亦正亦魔，與佛宗有些機緣，何必趕盡殺絕……儒道佛三足鼎立，又是在木老道的故鄉，咱們不便插手！」
見老師如此執著於放過牧野，書生便不再多說，只是，眼底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失望之情。他凝視著下方皇城內的牧野，像俯瞰螻蟻般漠然。
「走吧，跟這些小事相比，還是尋找滅世天魔的蹤跡更重要！咱們不要落在佛道那兩位後面！」
這樣說著，他的下半身已經變成透明，消失在虛空中。下一刻，空間內真元微動，他從這裡離開，整個身形出現在萬里之外。
書生趕緊加快步伐，追隨中年文士離去。
此刻，他們並不知曉，他們正跟苦苦尋覓的對象擦肩而過。
皇城內，威嚴佛光刺進牧野眼眸里，令他的神志徹底清醒，身上的魔意漸漸消散。他望著身受重傷的狂芥，心裡說不出的愧疚。
狂芥為了幫他，堅守在秋水閣，承受著天大的壓力。而他卻恩將仇報，在魔意驅使下，將狂芥重傷成這種地步。
「前輩，我……」他走上前去，試圖為狂芥包紮傷口，卻被狂芥一把推開。
狂芥神情冷峻，目光鋒利如刀，「葉清蟬的事情，我會給你一個交代！」說完，他轉身便朝皇宮外走去。
交代？牧野滿腹狐疑地凝望著那道冷傲背影，猜不出狂芥到底指的是什麼。
現在他還意識不到，狂芥此去，將會做出一件何其驚天動地的大事來。
狂芥走出沒多遠，想到些什麼，腳步遽然凝滯，卻沒有轉過頭來，背對著牧野冷冷說了一句，「未來的皇帝正在太和殿里等你！」
說罷，他便不再停留，大步離去。
未來的皇帝？牧野再次一愣，不知他指的究竟是誰。不過既然他說是在太和殿，只要前去一看就知。
太和殿，俗稱金鑾殿，是位於皇城建築群中央的核心大殿，也是歷代西楚皇帝上朝勤政的地方。
走在這座象徵著帝國最高權力的堂皇宮殿內，牧野環顧著四周寬敞豪華的裝飾，心底的好奇愈發濃烈。
他很想知道，狂芥打算讓誰當皇帝。因為他很清楚，狂芥這些年一直超然世外，從不干預帝國政治。這次他居然站出來扶持新君，這實在太過反常。
心裡忖度著，他走進了御書房裡。率先映入眼帘的，正是一張用來擺放奏章紙筆的長桌。
而在桌后，一個身材矮小的幼.童正坐在龍椅上，眨著明亮大眼睛，炯炯有神地注視著他。
這幼.童大概五六歲，皮膚白嫩，小臉胖嘟嘟的，煞是可愛。
他坐姿板板正正，強撐出一副大人模樣，身上穿著一件單薄舊道袍，在這華麗宮殿的映襯下，顯得有些寒酸。
「你是……」牧野站在書桌前方，怔怔地跟這幼.童四目對視著，神情有些恍惚。他著實沒想到，狂芥所說的未來皇帝，竟是個乳臭未乾的毛孩子。
這幼.童聽到牧野的發問，小嘴一咧，臉上泛起天真無邪的笑容，嗓音清脆嘹亮。
「你就是牧野吧？我是你師兄葉子，也是當今九皇子，未來的皇帝！」他從龍椅上跳了起來，歡快地朝牧野走去。
「不，你等等……」牧野臉色一片茫然，攔住了行將撲在他懷裡的葉子。他剛才分明聽到，這小屁孩自稱是他的師兄，思緒頓時徹底凌亂。
「你師傅是誰啊？」
牧野連師傅都沒有，又哪來的狗屁師兄？更何況這位師兄，還是一個不知比他小多少歲的小道童！
葉子見牧野滿臉迷惘，眨著眼睛，一本正經地道：「家師木昆，在青雲觀修行。聽狂芥師兄說，師兄你會擁立我當帝國的皇帝，對吧？」
話還沒說完，牧野立即跳了起來，死死瞪著面前這個活潑開愛的小道童，面色一片蒼白。
「你是說，木昆……是你師傅？狂芥……是你師兄？你沒開玩笑吧？！」
從葉子的寥寥數語中，他很快聽出了一個驚人的信息。狂芥，是木昆的徒弟！
葉子用力點頭，疑惑地盯著牧野，問道：「是啊！咦，師兄，你身體怎麼在發抖？」
牧野這下目光僵滯，失神地望著地面，嘴角肌肉微微抽搐著，陷入了極度震撼的情緒中。
葉子一語驚醒夢中人，令牧野茅塞頓開，心底的諸多疑惑就此釋然。
他終於明白，時隔二十年後，狂芥為何會突然返回京都，並且一反以往的作風，破例親自指點他這位血侯世子，並把斬滅一切意傳授給他。
他終於明白，狂芥為何一直都在保護他，先是以雷霆手腕一夜滅唐家，其後大鬧國教山門，不惜跟太玄國教為敵。
他也終於明白，狂芥為何拒絕收他為徒，更不願接受他的跪拜，一直以平輩相稱。
原來，狂芥竟是木昆的徒弟，也就是他的師兄！
他們雖年紀相差太多，卻真的是平輩。
木昆雖然攜故友雲遊天下，無法留在西楚保護牧野的安全，但心裡卻一直惦記著牧野這個未過門的寶貝徒弟。
在離開西楚前，他特意找到了狂芥，囑咐狂芥進京都，替他守護牧野。
於是，就有了風雨夜歸人，也就有了後來的三泰斗齊聚。
牧野凝眉沉思良久，終於想通事情的所有關節，僵硬表情總算有些緩和。他將視線再次落在葉子身上，不禁刮目相看。
「我以前聽蟬兒提到過，九皇子殿下出生后不久，便拜入道門修行，離開京都。卻沒想到，他竟是我師兄！你這小屁孩才五六歲，排位卻比我還高，真是造化弄人！」
葉子聞言，笑容燦爛，充滿純真童趣。
星辰隕落，天魔降世。此刻他們還不知道，在牧野來到這座大陸的那天，他們就曾經見過一面。
當時他們都還是娃娃，真實年齡相近。只不過由於體質緣故，牧野只用了一年時間，就已成長為十幾歲的颯爽少年。
「小葉子，你是什麼時候回來的？」牧野的心情平靜下來后，立即想到了這個問題。
葉子撅了撅嘴，驕傲地道：「哼，你應該喊我師兄！今天早上，狂芥師兄回觀里跟我說，你正在率軍平叛，大局將定，他就帶我下山回京都，遵奉父皇遺命，繼位登基！」
說到這裡，他小臉一沉，眼眶裡泛起晶瑩的淚花。他天性淳樸純凈，雖未在皇宮中長大，但聽到自己的父親和姐姐先後死去，他還是心情悲痛，眼淚嘩嘩掉落。
牧野把葉子的神情看在眼裡，心裡暗暗感到欣慰。
這小傢伙本性純真，心地善良，絕非葉欺和葉凌那種虎狼之輩，以後若是用心教導扶持，必成一代明君。
「好啦，我的小師兄！你都是馬上要當皇帝的人了，怎麼還這樣哭鼻子！」牧野強忍著自己的悲痛情緒，想哄小葉子開心。
「你知不知道，師傅他老人家大概什麼時候回來？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找他！」
眼下他有很多要緊事情，迫切需要神通廣大的木昆幫忙。
葉清蟬的神魂還收納在白子里，他需要木昆出手相助，讓葉清蟬儘快還魂復活。
另外，血侯牧雲被強大而神秘的雲族抓走，這也需要木昆幫忙打探消息，以他的驚人修為，甚至有希望出手將牧雲救走。
等木昆回來以後，牧野這次絕對會哭著喊著拜木昆為師。通過狂芥一事，他已消除對木昆的提防。
聽到牧野的話，葉子止住眼淚，搖了搖頭，說道：「師傅臨走前沒有交代歸期，咱們只能耐心等他回來，別無他法。」
牧野聞言，臉上頓時浮現出頹廢之情。木昆歸期未知，這就意味著那兩件事情都要一拖再拖。
葉子忽然想到些什麼，繼續說道：「狂芥師兄剛才跟我交代，讓我把關於師傅的很多事情告訴你。他說，現在是時候讓你知道真相了！」
緊接著，他便從木昆年幼成名開始，把天南六道乃至西楚帝國的歷史詳細講了一遍。
牧野認真聽著，震驚之情溢於言表，越來越誇張，到後面則直接目瞪口呆。
他萬萬沒想到，木昆跟西楚之間，原來竟有如此深長的淵源。
他更沒想到，那個高大猥瑣的老神棍，原來竟是活了數千年的老怪物，修為高深莫測，難以望其項背。
通過葉子的講述，他漸漸想明白了很多事情的原委，也隱隱猜到很多事情的真相。
「既然他是六道始祖，那麼，國教那副山河社稷圖，應該也是他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