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四章 逆戰
行軍第四日，西涼大軍踏過賀蘭山，長驅直入，終於挺進天南地區。
黃昏時分，大軍抵達此次東征最重要的中轉站——天水郡，駐紮在城外，進行最後的糧食和水源補寄。
西涼和京都之間相隔八千里，而天水郡所處的地理位置非常微妙，正處兩者遙遠路途中間。平日里，無論是來往客商，還是驛吏使官，都會選擇在此地儲備下半程的物資所需，更不用說長途奔襲的西涼大軍。
大軍綿延數百里，若僅僅依靠運量補給，不但速度緩慢，而且風險極高，極易被敵軍切斷糧道。因此，最穩妥的方式就是輕裝簡行，只帶數天口糧，在豐饒富庶的天水郡儲備大量軍糧。
世人皆知，天水並非皇家的天水，而是柳家的天水。天水是否願意提供軍糧，能否提供足夠軍糧，只取決於柳家的態度。這天下第一富豪世家，可以扼住西涼軍入主中原的咽喉。
由此可見，血侯府和柳家的軍商聯盟，對帝國政治造成了多麼深遠的影響。
西涼大軍在城外駐紮后，柳老太爺並未出城跟牧野會面。但柳家的速度非常驚人，幾乎未經籌備，就立即向大軍提供了充足軍糧，顯然早就預料到這一天。
作為晚輩，牧野主動進了一趟天水郡，在跟柳老太爺商議某些事情后，又特意去看了看他的三姐。作為主帥，他很快就返回軍營，在中軍大帳內過夜。
有了柳家的支援，西涼兵馬的體力大都恢復，狀況改善很多。
按理說，天水郡是東征路上最安全的地段，不應該有任何意外發生。但就在當天夜裡，無數軍士腹瀉嘔吐不止，渾身癱軟無力，出現大面積食物中毒的狀況，大軍被迫在此繼續休整。
這次詭異事件發生后，最有嫌疑的對象毫無疑問是提供軍糧的柳家。但牧野什麼都沒說，他很清楚唇亡齒寒的道理，這世上最不可能坑害血侯府的就是柳家。
排除這種可能后，再沒有其他外人進入軍營，那麼就只剩下一種解釋，軍營里有內鬼在蓄意拖延時間。
牧野立即就猜到了答案。在這偌大西涼軍中，有能力和野心敢跟他叫板的人，連想都不用想，肯定是英布。
對英布來說，他很害怕牧野率軍進京都。一旦跟另外三斗強者會合，他就再也無法謀害牧野，更不可能奪得西涼軍權。對他來說，下半程路途就是他最後的叛亂機會。
雖隱隱心底對英布有所警醒，牧野卻並未畏懼，反而採取分兵前進的策略，將四十萬主力軍交給英布，讓他率軍先行一步，自己則帶領那些食物中毒的五萬士兵，在後方緩緩推進。
他要給英布一個造反的機會。
如果英布真的眾望所歸，能成功煽動西涼軍叛離血侯府，那麼，他早在沐血城就已經反了，不必等到現在。所以，牧野有足夠底氣去賭一把。
更重要的是，就算他想除掉英布，也要先找出一個合適的理由，才能讓眾軍信服，不可能不教而誅，隨口下令誅殺這位功勛卓著的洞玄強者。
這次分兵前行，就是牧野對英布的考驗。
若英布沒有反心，那麼這一路就會相安無事，順利抵達京都；若英布真的想反，他勢必會利用牧野遠離大軍的機會，率領親信返回突襲。
「英叔，別讓我失望……」牧野凝望著前方大軍消失的身影，心裡暗道，「你追隨父親多年，立下汗馬功勞，真希望那個內鬼不是你……」 人都是會變的，牧野不希望變心那個人是英布。西涼五斗，是馳名天下的強者傳說，英布若反，西涼就會喪失堅不可破的軍心。
離開天水郡，正式進入天南地區后，氣候變得相對溫暖，行進速度也比之前更快一些。
分兵賓士一晝夜后，第二天凌晨，牧野的后隊人馬剛在某處荒原上短暫歇息，一隊蒙面騎兵就從側翼緩緩逼近上來。
這一切自然無法逃脫牧野的洞察。當這些騎兵出現在數裡外時，他就以通玄心印經捕捉到了他們身上的氣息。
這些氣息是如此熟悉，以至於就算他們蒙面隱藏身份，牧野還是立即就能確認，他們都是西涼鐵騎，只不過是一群試圖謀逆的亂賊罷了。
牧野皺了皺眉頭，從坐著的那塊枯石上站起來，眺望著遠處那些隱隱顯露的身影，臉色冷漠，目光里流露出淡淡殺意。
「能在進京都前除掉這些叛徒，這最好不過了。原本我還在擔心，他有足夠的智慧和耐心繼續隱忍，現在看來，他終究只是個匹夫，居然真的以為，這是殺我的絕好機會！」
他的話音很輕，透著輕蔑、失望以及憤怒諸般複雜情緒，卻唯獨沒有畏懼。
他精心編織好陷阱，就是想以自己為誘餌，誘惑英布現身，挖除軍隊里這個隨時都會爆發的潛藏危險。
在他身旁，圍繞著一些身穿各色服飾的普通人群，分別是五個高大鐵匠，四個繡花婆娘，三個賬房先生，兩個孿生美人和一個持簫老者。
這五類人身份普通，打扮普通，長相也很普通，但在這種時候，還有資格坐在如今這位西涼之主面前，便很不普通。
他們並非隨西涼鐵騎而來，而是從天水郡半路跟隨的保鏢。
他們是保鏢，是整個帝國最神秘的保鏢，也是天水柳家基業的保鏢。如今他們跟隨著牧野，便是牧野的保鏢。
隨著牧野站起來，他們同樣也站了起來，眺望著遠處那隊騎兵，神色都很平靜，身上毫無強大氣息顯露，看起來依舊很普通。
這時，鐵匠搓了搓手裡的大鐵鎚，婆娘巧手捏著的銀針在刺繡間穿梭，賬房先生撥打著手裡的算盤，孿生美人淡淡對視一眼，那個老者撫摸著美玉簫管。
十六名元神八重強者，對一名洞玄二重強者，一場曠世大戰即將來臨。
「我雖然自負，但並不愚蠢。若以我現在的元神八重修為迎戰英布，無異於送死。我喜歡公平決鬥，但英布聞道在前，於我而言便是逆戰。我需要你們先幫我抹平逆差，至於殺死他，讓我來！」
牧野負手向前幾步，目光閃爍不定，背後的拳頭漸漸握了起來。
即便是天賦再為妖孽的人物，也無法在跨越一層境界的基礎上，連超三重修為逆勢而戰。但這並不是同輩天才間的戰台決鬥，牧野沒必要跟英布單挑廝殺，戰場之上，勝者為王。
在天水郡里，牧野親自拜訪柳家老宅，為的就是請出守護柳家基業的這五大保鏢，為誅殺英布作準備。
而現在，英布果然叛變了。
那隊騎兵並未像草原馬賊一樣，立即縱馬橫衝直撞殺來，而是保持著靜默，排成一列同時推進，各自手裡的長刀寒光閃閃，冷風吹在刀口上，尖銳嘶鳴。
這是一種有恃無恐，也是一種視死如歸的決絕姿態。以這五百名悍勇匪徒的戰力，就算再為強橫，也斷然無法從五萬大軍的合圍下撤出，今日註定會喪命在此。
但他們從未想過活著離開，他們是死士，只要能完成殺死牧野的任務，就算全體陣亡，也大功告成。
以他們的實力，若想完成這項擒賊擒王的任務，原本極為艱難，但他們卻有恃無恐，目光里流露著近乎盲目的信心。
因為在他們面前，那個一身黑色鐵甲的魁梧首領，可是尊為一斗的洞玄二重強者。
在英布這種傳說級別的強者面前，除非對方陣營中也有洞玄強者，能跟他匹敵，否則幾乎沒有可能阻擋他殺死牧野。而只要牧野一死，軍心渙散，那麼這五萬弱旅就會立即潰敗，被他招降至麾下。
因此，英布對這一戰很有信心。他不明白牧野為何作出這種愚不可及的自殺行徑，在他看來，牧野今天必死無疑。
在英布率領下，五百死士聯手持刀掠進，攻向前方的大軍，毫無戀戰之意，徑直朝牧野所在的中軍方向殺去。
這五百人都是追隨英布多年的猛士，無不身經百戰，武藝超群，一路斬殺無數，所向披靡，很快就掩護英布來到牧野的陣營前。
牧野負手佇立在那裡，凝視著為首的那道黑甲身形，漠然道：「英叔，我敬佩你是條漢子，何必這樣藏頭露尾，不敢以真面示人！」
他對英布的身影太過熟悉，一看就能辨認出來。此言一出，身後眾軍士微微躁動，顯然沒料到這群悍匪的首領竟是他們愛戴的大將英布。
見身份識破，英布嗤然一笑，隨手撤下蒙在臉上的黑布，目光掃落在牧野身旁的那些普通人群上。
「我以為你會知曉我的勇猛，設下刀山火海等我來戰。沒想到你卻安排一群雜碎，在我面前丟人現眼，真是羞辱我這種英雄！」
英布話語狂霸，顯然沒把這五類人放在心上。在他眼裡，殺牧野如探囊取物。
牧野聞言，冷冷一笑，喝道：「草莽愚夫，不識英雄！來戰！」
英布生平最痛恨別人嘲笑他出身草莽，血統卑微，不禁勃然大怒，修為綻放，大步踏向前方，氣震山河。
在他身上，狂暴的本源力量在某種武道意志駕馭下，像湮天滅地的滾滾洪流一般，澎湃而出，碾壓整片虛空，居高臨下宣洩而來。
「空間本源，破碎山河意！」
英布剛一出手，便動用了洞玄境強者才能掌握的武道意志，試圖直接湮滅這片空間，將牧野轟殺在內。
牧野見狀，倒退一步，這時，那五個赤裸著上半身的高大鐵匠踏步走了出來。
他們同時高舉鐵鎚，渾身肌肉暴起，用力砸向虛無空間，宛如砸在某種實質物體上一樣，遽然發出一聲轟的悶響。
下一刻，在那道真元洪流面前，五道鐵鎚將空間砸出無數碎片，像一面破碎的鏡子，嘩啦啦碎裂開來，而那道洪流隨著空間的破碎，流向空間黑洞，消失得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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