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入魔(下)
血池上方,這場激戰達到了最火熱的地步。
玄冰殺沒有作壁上觀,他明白唇亡齒寒的道理,迅速趕來援助風殺,兩人聯手迎戰陷入瘋狂狀態的葉清蟬。
她眼見牧野墜入血池內,以為他已經死去,渾身怒意爆發到極致。流字訣掌控著封魔谷的所有氣流,恐怖漩渦疾速旋轉著,彷彿要將那兩人的身體硬生生撕裂。
有風殺幫他承受一部分兩儀之力,玄冰殺身上的壓力減輕許多,一部分血脈力量漸漸蘇醒。
他運起全部神念,從掌心間釋放出兩道陰寒真氣,泛著淡淡銀色光芒,同四周遊離的元氣一起,緩緩匯入到葉清蟬凝成的巨大漩渦內,朝渦流中心侵襲而去。
這兩道玄冰寒氣雖然流速緩慢,卻森冷無比,冒著絲絲白煙。在它們所流經的漩渦外圍,不斷旋轉的氣浪漸趨舒緩凝滯。
伴隨著細微的咔咔聲響起,這些被牽引而來的波流被冰封成一塊,凍結在虛空中!
玄冰寒氣借著漩渦的牽引之勢,還在不斷朝漩渦內部深入,徐徐蠶食著流字訣爆發出的威勢。
葉清蟬此刻有些失去理智,腦海里被極度的悲痛和憤怒佔據,體內瘋狂噴吐著兩儀之力,加劇運轉流字訣,誓要將這兩人硬生生撕裂,吞噬。
戰局陷入僵持,三個人都處於比拼修為功力的狀態。
他們沒有察覺到,在虛空下方的血池表面,正呈現出一副極其詭異的畫面。
那綻放的千萬朵血蓮正在悄無聲息地枯萎著,以飛快速度喪失了原有的鮮亮色彩,彷彿被某種魔力剝奪掉生命一般,迅速變成乾枯的殘枝敗葉,蔫了下去。
與此同時,血池水位正不斷下降,不知消失在何處。血水裡的猩紅之色黯淡下去,原本充斥著的濃烈煞氣也緩緩消散,池水開始變得明澈。
血池底部,牧野身體已修復如初,卻還在貪婪汲取著血水裡的煞氣,宛如一個無底深淵,散發出淡淡的魔意。
他睜開雙眼,瞳孔里被一片淡紫夾紅的血光佔據,靈力充沛,閃耀著妖異精芒,不復有往日的清澈和淡然。
他靜靜感受著源源不斷湧進體內的血氣,嘴角噙著冷漠的笑意,神情陰戾而狂妄。
「魔經吞天,血氣如淵。有了這強橫魔功,我就可以肆意殺戮,掠奪別人的鮮血修行!哈哈!」
他的意識此刻徹底被嗜血魔意佔據,可怕的殺伐邪欲支配全身。
那雙一直輕垂的手掌輕輕拍動血水,他身形豁然暴起,在一片狂潮波瀾中衝出水面,遽然出現在虛空三人面前。
他衣衫襤褸,烏髮亂舞著,負手立在虛空中,姿態桀驁不遜,流露著狂霸氣勢,宛如一尊傲世魔神。
「你……沒死?」葉清蟬三人凝視著從血水裡衝出的牧野,目光詫異,神色頓時變得精彩起來。
墜入這陰毒冷戾的血水中,還能毫髮無損,全身而退,這怎麼可能!
玄冰殺凝視著牧野,神色凝滯片刻,眸光陡然狠狠抽搐,「元神三重!他竟然臨陣突破了!」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血水裡的煞氣雖然陰戾,卻蘊藏著精沛的真元能量。牧野吸噬魔之骨血,墮入魔道,在血魔吞天經的引導下,順利提升到元神境三重!
葉清蟬錯愕地盯著牧野,感知到他身上的幽冷氣息,隱隱覺得他好像變了個人似的,透著些許陌生。
牧野眸子里血光閃現,掃過玄冰殺和風殺二人,腳步一踏,語氣格外冰冷。
「給我去死吧!」他殺意狂涌。
他手掌朝風殺一揮,立即使得虛空微顫,從他手掌心間,一道殷紅的血色氣流噴薄而出,腥氣森冷濃郁,跟下方的血水極度相似。
這道血氣滾滾而動,透著強大的吸力,令風殺身體驟然僵硬在那裡,渾身衣衫都鼓動起來。
「吸!」
澎湃血氣鋪天蓋地而來,瞬間將風殺籠罩其中。可怕的牽引力並沒有將他身形吸引前移,但他臉色卻勃然驟變,霎時湧起一片潮紅。 風殺只覺全身血液受到這道血氣的操控,頃刻間變得狂躁,如滾燙之水沸騰洶湧,血脈噴張,隱隱有撐破血管的趨勢,彷彿要直接從體內噴薄出來!
這種滋味太過可怕,完全不受他控制。無論他如何平復心神,舒緩經脈,體內血液狂流依舊疾速流竄,愈演愈烈,在那道血氣召喚之下,迫不及待地試圖衝破他的肉身!
血魔吞天經有九式,這便是第一式,血染青天!
牧野只要將血魔氣息釋放到對手身上,就能牽引對手鮮血破體而出,狂噴如注,自動吸噬到他的掌心裡。
葉家的兩儀血脈可以釋放恐怖威勢,強行使對手血液流速減慢,陷入眩暈狀態;
而牧野這部魔功卻恰恰相反,它能加劇對手血液流速,使其瘋狂竄動,直至血管爆裂而亡!
看到風殺的通紅臉色,葉清蟬情知牧野的詭異手段奏效,同時運起流字訣,牽動巨大漩渦朝對面的玄冰殺碾壓而去。
玄冰殺目光狠狠顫抖,這牧野掉入血池內,不但沒有喪命,反而激發出如此詭異變態的手段,實在太令人心悸!
他很快反應過來,風殺應該難以再戰勝牧野。如果不趕緊逃離,稍後他將面對牧野和葉清蟬兩人聯手攻擊,肯定會喪命於此!
「逃!」
玄冰殺毫無再戰之心,他根本不管風殺的死活,自顧拚命朝山谷外撤退。
他的身形剛退離原地,下一刻,葉清蟬的氣流漩渦就降臨下來。如果剛才遲疑片刻,他恐怕就再也無法抽身躲避。
他臨走前還不忘轟出一掌,以巨大冰幕封堵住山谷入口,延緩牧野和葉清蟬追擊的同時,徹底斷了風殺逃命的後路。
「殺!」牧野身上氣勢滔天,他面目猙獰可怕,雙眸里血芒迸射而出,銳不可當。
他渾身血煞魔意暴漲,愈發狂霸的氣息滾滾轟出,全部向前碾壓過去,將風殺的身形徹底湮滅其中。
「給我爆!」
下一刻,砰地一聲,虛空瀰漫的那團血氣如熾烈岩漿一般,驟然噴發,炸裂開來!
在血魔之氣操控下,風殺的身體爆裂得支離破碎,無數血肉橫飛,鮮血如煙花般綻放,場面極其血腥!
牧野這手段,殘暴至極,根本無法抵擋!
從風殺體內噴濺出的全部血漿如有靈性,自動凝成一個殷紅圓潤的血球,透出濃郁的血腥氣息,懸浮在虛空中。
這血球不斷濃縮著,飄向牧野,最後落在他的手掌間,倏然沒入其中,被吞噬入體內。
「怎麼可能!」葉清蟬目光顫抖,緊緊凝視著眼前上演的驚悚一幕,「牧野的實力怎麼會變得如此恐怖!」
不久之前,牧野明明還被風殺死死壓制,在九道颶風威逼下陷入絕境,被迫投入陰戾血池內躲避。
但現在,他竟然能使出如此霸道而殘忍的手段,僅僅用了一回合,就在她面前強勢轟爆了元神四重的風殺!
牧野和風殺,曾經約定三個月後一決生死。
而牧野只用了短短一個多月時間,就實現了在別人看來根本不可能的逆襲,徹底完爆風殺!
這就是強勢!這就是勢不可擋!
「他在血池裡到底經歷了什麼!」葉清蟬怔在那裡,神情迷惘,心底震撼難言。
戰鬥結束,牧野渾身狂放血氣飛速消散,他身體猛地一顫,猝然癱軟下來,筆直地朝虛空下方墜落而去。
葉清蟬急忙接住虛脫乏力的牧野,將他放在血池旁的平地上。
這次入魔強行激發出他的潛能極限。以他目前的修為,還不足以駕馭這陰惻至極的血魔功法。
適才的恐怖一擊看似隨意而出,實則已消耗掉他大部分體力,初次運用起來未免太過勉強。
凶戾血芒從他瞳孔里淡淡褪卻,魔意散去過後,他的意識一時有些恍惚,彷彿從睡夢中醒來。
「我……」他從地上掙扎坐起,眼神迷惘著掃視著身上的衣衫,已被血水腐蝕掉大半,狼狽不堪。
一縷溫熱躁意驀然從他體內湧起,隱隱有些暴戾不安,這讓他發脹的腦袋終於清醒過來,心裡震撼難言,「我……入魔了!」
在此之前,他從未想過自己會入魔,也從不打算成為一名魔修。
他很清楚,至少在這片天地間,正邪不兩立,魔道兇徒,人人得而誅之,為舉世所不容。
更何況,無論是哪種魔修,修行手段往往都陰損卑鄙,謀取他人成果,以滋助自身修行,跟他痛恨的那些衣冠禽獸如出一轍。
魔道無情,污濁不堪。至尊魔者更是狂傲恣肆,為一己私慾,不惜覆滅諸天,把世間眾生都視為螻蟻,實在太過可怕。
他不想成為這樣的人。
但眼前這樣的結果,卻並非他自己所能左右。命運使然,在他墜落血池的那一刻起,結果就已註定。
是成魔,還是死去?那千年老魔留在他識海里的殘念,最終替他做出了選擇。
「只要我以後不再動用這魔功,也就相當於不再化魔,這樣也就不會再違背正道天理!」
「魔意猖狂,邪欲滔天。萬一我無法控制住這股魔意,淪落入魔道深淵怎麼辦!」
千情萬緒湧入心頭,牧野的意識頓時混亂,跟做了虧心事一樣,心裡驚恐不安。
「剛才我對風殺出手時,不知玄冰殺有沒有察覺到破綻。如果他猜出我已入魔,把這件事宣揚出去,那我將會身敗名裂!」
他眸光微顫,頓覺脊背一陣發涼,「不行,看來我必須要儘快把他除掉!」
葉清蟬見他臉色陰晴不定,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關切地問道:「怎麼樣,你沒事吧?你為什麼可以從血水裡安然無恙地出來?」
她看出一些端倪,只是沒有往入魔這一層聯想。除了牧野和狂芥以外,恐怕沒有人知曉這座封魔谷的真正淵源。
牧野神色遽然一僵,眼神有些凌亂,嘗試著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起來。
「額,你記不記得我之前吃過很多業火紅蓮子。萬物相生相剋,那東西既然生長在這些血水裡,肯定不會害怕它腐蝕。那麼多蓮子不是白吃的,我現在已經對血水產生抵抗力了!」
葉清蟬默默聽著,若有所思,點了點頭,這個解釋聽起來似乎確實有些道理。
牧野見她不再懷疑,暗暗鬆了口氣,在身上殘留的衣物里摸索半天,終於找到了幾枚戒指。
「我這些寶貝都還沒被腐蝕掉,這可真是不幸中的萬幸!」牧野眼裡精光四射,劫後餘生,莫名有些狂喜。
葉清蟬不屑地瞥了他一眼,淡淡說道:「你好歹也是血侯世子,怎麼跟守財奴一樣,把這些藏品看得比命還重要!」
牧野笑而不語,把那些戒指認真收好,心裡嘀咕道,「你說得沒錯,它們確實比我的命還重要!」
其中一枚,是秋水閣閣主的傳承佩戒。如果它被腐蝕掉,那就意味著秋水閣的傳承斷送在他手上,他就成了宗門的千古罪人;
還有一枚,是萬年魔蛟交給他的血煞魔戒。如果它被腐蝕掉,他就無法再找到那個神秘女子,體內的血咒也就無法解開,十年之後必定會爆體而亡。
這兩枚戒指對他來說太重要,弄壞的代價都太沉重。
葉清蟬不理會他的心思,把目光落到山谷外的光明裡,明眸里閃爍著異樣的光芒。
「咱們走吧,這場獵殺的時間差不多快到了。太玄迷境,咱們這次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