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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四章 交易,交鋒

  牧野自然明白葉凌這一動作中蘊含的深意。在葉凌離開后不久,他就同樣離席,走出這座湖泊。


  葉清蟬擔心他的安全,想要跟他一起前往,卻被他阻止。葉凌就算真有陰謀,也不會蠢到選擇在皇城內動手。


  靜謐夜色里,一名青衣老者站在湖畔,向著漫步而來的牧野恭敬說道:「小侯爺,請隨我來!」


  牧野點了點頭,知道這是葉凌特意安排在這裡的引路人,要帶他換個地方密談。


  兩人身影在亭台樓閣間閃爍,很快進入一座古樸小樓內。小樓漆黑幽深,青衣老者帶領牧野拾階而下,進入一間地下密室內。


  石門轟然洞開,柔和的燈光映入眼前。葉凌坐在書案后的椅子上,正手捧一杯香茗,笑眯眯地望著牧野。他知道以牧野的智慧,肯定會選擇前來,聽他把一些話說清楚。


  「坐!」他溫和地伸手招呼著,在他面前早就備好了一把木椅,一杯茗茶。


  牧野也不客氣,坐在葉凌對面,平靜地道:「不知道殿下有何指教?」


  葉凌沒料到他的第一句話這麼直接,語氣里沒有任何情緒。這本身就是一種情緒。


  「指教不敢當,恰恰相反,我正好有個問題,想請小侯爺指教。」葉凌溫和一笑,決定先入為主,正式開始今夜這場談判。


  牧野神色微凝,默然不語。


  「所有人都知道你想找太子派那些鷹犬復仇,他們自然也不例外。所以我很好奇,你究竟有何底氣敢來這座京都。難道你真想以自身性命賭他們的膽量?」


  牧野目光閃爍,還是沒有說話。


  葉凌臉色變得更加溫和,語氣里充滿關切之意,「我聽說過前些日子你在龍虎台上的事情。作為朋友,我覺得我需要提醒你,你這樣做只會激起他們的憤怒。在你的實力尚未壯大之前,我認為你更需要的是忍耐,和妥協。」


  他侃侃而談,設身處地替牧野分析著,儼然流露出作為朋友的真誠和擔憂。


  忍耐二字,是指讓牧野暫且不要再激怒太子派;而妥協二字,則是在向牧野暗示,他應該在葉凌面前低頭,獲得二皇子派的支持。


  牧野聽懂了他的話意,淡淡一笑,漸漸品出這場夜談的味道。


  「你說得沒錯,瘋狗在暴怒之下確實容易咬人。我既然敢這麼做,自然有我的底氣。殿下認為,我敢來京都的底氣是源自於西涼大軍。我不否認這點,但是你有沒有想過,我今晚為何敢來你府上赴宴?」


  牧野眼眸里透出精湛的光芒,這個問題頓時讓葉凌一怔。


  兩人彼此心照不宣,他們唯一一次見面是在皇家年會上,還發生了激烈衝突,明顯處於敵對關係。既然如此,牧野完全有理由懷疑葉凌會設下毒計,請君入甕,他為何還敢從容赴宴?

  葉凌心底正有同樣的疑惑,看向牧野的眼神里泛起濃濃的趣味。


  「這兩個問題,其實有同樣一個答案。我不怕太子派瘋狗咬人,也不怕你暗下毒手,是因為我明白,這座京都,始終都是陛下眼皮底下的池塘。你們雙方的那些黨羽勢力,只不過是他眼裡的蝦兵蟹將而已,根本無法興風作浪!」


  葉凌斜倚在椅背上的身軀不自覺地挺直,因為他驀然發現,自己對牧野的判斷開始出現偏差。而這偏差出現的地方,恰恰是最令他驚慮之處。


  「看來你們都沒意識到那枚『海闊憑魚躍』令牌背後的深意。以陛下和家父的情誼,他必然會庇護於我。我要是死在京都,到時候西涼大軍不遠千里來討伐,你以為只會追究太子派那些跳樑小丑?你們皇室葉家坐視不理,縱容他們出手,同樣罪責難逃!」


  「這不是清君側,而是伐無道!」牧野鋒芒畢露,冷冷地道:「陛下的頭腦遠比你們清明,所以他從未主動招惹西涼。帝國君王都還沒表態,你們又有何資格擅作主張!如果同輩青年堂堂正正在戰台上打敗我,血侯府無話可說。但你們若想以大欺小,到時陛下自會出手!」


  葉凌背後直感覺冷風嗖嗖,油然生出絲絲寒意。他心裡暗自慶幸,幸虧今晚沒有對牧野動手的意圖,否則惹怒龍顏,他這些年苦心經營的勢力將毀於一旦。


  「千萬不要高估太子派那些蠢貨們的智商。如果他們能有頭腦看清形勢,根本就不會主動招惹到你頭上。說白了,一旦他們真正動手,你就是在賭援兵從皇宮趕來的速度!得道多助,你又何苦非要保持中立呢?」


  交談至此,葉凌終於摸清了牧野的底氣,同時也更清晰地意識到,他必須不惜一切代價爭取到牧野的支持。


  只是,他依舊不太明白,太子派已經挑明敵對牧野,牧野卻為何遲遲不肯站在他這一方?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小侯爺,陛下的眼睛不可能一直都停留在你身上,如果真出了什麼紕漏,到時候除了我,還有誰能來救你?」


  葉凌索性把話挑明,開始嘗試將牧野招攬到麾下。


  「我跟太子水火不容,整座京都人盡皆知。他那邊如果有風吹草動,我這裡都會了如指掌。只要有我站在你身後,他們絕對無法動你分毫。而我對你毫無所求!」


  牧野眨了眨眼,詭譎地道:「殿下這話恐怕有些言不由衷。」


  葉凌神情凜然,坐在牧野對面,真誠地道:「說實話,至少在眼前,你根本幫不上忙。我和太子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將來那一天!在那一天來臨之前,我希望你能先給我一個明確的承諾,僅此而已,別無他求。」


  牧野明白他說的「那一天」所指,淡然笑道:「空口許諾容易,你就不怕我到時候反悔嗎?」


  葉凌聽出牧野話中的鬆動之意,心裡放鬆許多。


  他端起茶碗抿了一口,繼續說道:「恕我直言,你這種陰險狡詐之輩,真有可能背離承諾,但絕對不會做出背叛朋友之事。在接下來的日子裡,我會向你展現我對待朋友的誠意,找機會幫你早日離開京都!」


  對葉凌來說,只有牧野回到西涼,影響到血侯府的選擇,才能給他提供最大的幫助。


  牧野不置可否,隨口說道:「找太子派報仇的事情,我自己去做,肯定不會藉助別人的力量。至於離開京都,不管你信不信,我若想走,你們真的留不住我!」


  他這幾句話看似駁回葉凌的誠意,其實是在討價還價,暗示葉凌開出的條件還不足以讓他動心。


  他已經想好,葉凌此人雖然虛偽狡詐,絕對不配坐上皇位,但是有可以利用之處,能幫他在京都消除不少阻力。既然如此,不如虛與委蛇,還能獲得不少好處。


  葉凌何等精明,當即聽出牧野話中的玄機,毫不猶豫地道:「我這次邀請你來赴宴,確實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想找你商量。我打算在父皇面前撮合你來當清蟬公主的駙馬,不知你意下如何?」


  這哪是在商量,事已至此,葉凌終於亮出底牌,向牧野提出了這個令他難以抵禦的誘惑。


  牧野縱然虛懷若谷,臉上還是浮出一絲驚喜之意,說道:「葉清蟬知道這件事情嗎?」


  葉凌搖了搖頭,望著牧野的眸光非常柔和,「我那皇妹痴迷於修道,若想博得她的芳心,肯定需要你自己下功夫。但我可以保證,我會幫你消除皇室的所有阻力,讓父皇願意把他的愛女嫁給你!」


  說到這裡,他戛然一頓,神色微凝,「你可能不知道,太子最近一直在皇室內部活動,想要阻撓你跟皇妹親近。等半年同修期限一到,她重回皇宮,你再想見到她可就難了!」


  葉凌眼光毒辣,暗中看出牧野舉止間對葉清蟬的迷戀之意,於是利用這點開出條件,想把牧野徹底拉到自己陣營內。


  牧野看出這是葉凌使出的美人計,但他對葉清蟬的情意確實是真,既然如此,不如將計就計,利用葉凌搞定皇室內部的意見。


  皇室成員的婚姻往往干涉朝政,那些公主們更是身不由己,經常被強行安排跟一些附屬國的皇室聯姻,用以鞏固帝國的霸主地位。有葉凌替他出面,至少能消除太子一方的阻力。


  牧野微微點頭,起身對視著葉凌,平靜地道:「時候不早了,感謝殿下盛情款待,咱們改日再會吧!」


  葉凌頓時喜上眉梢,輕拍牧野肩膀,爽快地道:「好,剛才的事情就交給我去辦!以後如果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你隨時可以到府上來找我!」


  說著,他從袖子里取出一枚早就準備好的玉牌,遞給牧野,「有了這枚玉牌,從今以後你可以自由進出皇宮,不會被重重守衛阻攔!」


  牧野收下玉牌,表示感謝后,就離開了這座小樓。


  樓外,那名青衣老者迎上前去,對牧野說道:「小侯爺,清蟬公主似乎有些不悅,讓我轉告你,她最近在皇宮住一段時間,就先不回狂武學院了!」


  這算什麼?鬧脾氣回娘家?


  牧野莫名有些無語,他一下子就能猜出,肯定是葉清蟬見他答應跟葉凌密談,走得太近,所以才鬧這麼一出。


  「我只是想借刀殺人,又並非真的同流合污,至於這麼小氣么!」


  他在老者的引領下,懊惱地走出皇城,獨自朝學院方向走去。


  夜色深沉,月黑風高。


  入更后,街道上燈火闌珊,人煙稀少。


  牧野走在僻靜小巷裡,心頭說不出的鬱悶。


  「憑什麼你可以利用我修行,我卻不能利用別人娶你?」


  「我跟我未來的二舅哥套套近乎,還不都是為了你?」


  「真要是娶了你,誰知道我還能不能再離開京都……我容易嘛我!」


  明明只飲了幾杯,此刻他卻有些酒勁上涌,自言自語地發著牢騷。


  這時,一道剽悍的黑影驟然從街巷角落裡閃出,擋住了牧野的去路。


  「打劫的?」牧野翻動著眼皮,沒好氣地問道,暗自腹誹,這京都洛陽的治安怎麼這麼差!

  這彪形大漢冷哼一聲,陰陰地道:「我們家主子請你去個地方!」


  牧野本來心情就很不爽,頓時勃然大怒,張口狂噴道:「你以為你們家主子是誰啊?我去你大爺!」


  這大漢一怔,竟點頭道:「沒錯,確實是我們家大爺請你去的!」


  這下牧野也一愣,歪頭打量著這大漢,「大爺?你家大爺是誰?」


  大漢聞言,粗糙話音里冷意盡顯,「怎麼,剛見了二爺,就敢不把我們大爺放在眼裡了么?!」


  牧野反應遲鈍片刻,一下子猛醒過來,酒意全無。


  二爺是二皇子葉凌,那麼,大爺自然就是太子葉欺。


  這人口中所謂的請,當然不會像丘處機那樣彬彬有禮,意思是說,你最好識相點,乖乖跟我們走一趟,不然有你好看的!

  通常說「請你跟我們走一趟」的人,要麼是霸道綁匪,要麼是比綁匪還霸道的官差,絕非劫財劫色的強盜之流。


  牧野立即意識到,太子請他前去,肯定不會像葉凌那樣設宴款待。如果真的順從對方前去,那麼他可能這輩子都會被幽禁在暗無天日的牢獄中,就此在京都蒸發。


  一定是太子派打聽到他跟二皇子接近,見他有選擇對立陣營的趨勢,於是立即發難,將自己囚禁起來,用以挾制西涼。


  想通這點,他不禁暗暗讚歎,這個綁票時機選得實在絕妙。


  暗中保護他的人見他安然從二皇子府上走出,肯定鬆了一口氣,暫時有所懈怠,不再留意他。


  至於二皇子,此刻他正處在聯手成功的喜悅中,哪能想到牧野剛走出他的府邸,就會被人當街綁走!

  而葉清蟬這個強悍侍衛,恰恰在最需要她的時候賭氣回了娘家,這才是真正的孤立無援!


  「恐怕不止你一個人吧?都滾出來吧!」牧野凝視著面前這個元神境二重的大漢,眸光冰冷,漠然道。


  這大漢獰笑著,大手一揮,數道身影從漆黑夜色中攢射而出,將牧野團團包圍起來,竟清一色全都是元神境一重,足足有有五人之多。


  牧野臉色有些難看,漠然道:「六名元神境,你們還真看得起我。怎麼著,是輪流單挑,還是一起上?」


  這時,旁邊一人冷哼一聲,臉上透著煞氣,淡淡地道:「你雖然還是淬體九重,但實力我們早就聽說過。我們是來把你綁走的,沒工夫跟你在這裡比試切磋,當然是一起上!」


  話音剛落,這六人手上寒光閃現,各自露出鋒利刀刃,顯然想就地直接廢掉牧野修為。


  牧野輕嘆一聲,心裡想著,今夜需要大動靜。


  六柄冷冽刀氣自寒夜裡呼嘯而出,各自以不同角度構成一張簡易利網,斬向牧野。牧野身畔淡淡熒光悄然泛起,在這漆黑巷弄里,顯得分外晶瑩,如月光般清冷而聖潔。


  「嘶……」六道刀鋒落在玉繭上,發出尖銳聲響,像手指劃在玻璃上一樣刺耳。


  那六人見狀,並不驚慌,他們接到的情報里已經詳細介紹了牧野的這種特殊手段。龍虎台上二十八戰,足以讓那些有心人揣摩出其中的端倪和破綻。


  所以,這六道刀鋒只不過是一種試探,確認牧野是否像傳聞中那樣強大。


  這番試探過後,六人同時收刀,身形依舊凝滯在牧野周圍,沒有再做無謂的嘗試。


  下一刻,他們各自從懷裡取出一張白紙,捏在手心裡。牧野之所以能看清它是一張白紙,是因為紙面上透出淡淡白光,正如他體表的玉繭一樣,在黑夜裡晶瑩通透。


  紙張脆弱單薄,但牧野心底卻生出強烈的警兆。這六人既然有備而來,必然不會平白無故取出幾張白紙裝神弄鬼。


  這六人手捏白紙,默契地將它豎立起來,同時隔空朝牧野斬了下去。這動作宛如揮劍,動作遲緩,卻透著力量。


  「嘶!」


  六道純潔的白光從紙張表面暴射而出,疾速切割著牧野身畔的空間,令黑夜裡這條街巷的空氣陡然凝固,徹底封閉了起來。


  這六道白光中夾雜的氣息,並非純粹鋒銳殺伐,而是隱隱暗含著某股人類賦予的意念,將牧野的身形死死定格在原地。


  「這是……道符!」


  在這些白光映射下,牧野的震驚神情有些清冷。他知道這些人肯定準備了某些殺招,卻沒料到會動用出道符這種強大手段。


  如果只是普通銳利斬擊,以透玉繭體的堅韌密度當然能輕鬆擋下。但這些道符則不同,它們是由符師運用自身神念畫成,符紋中蘊涵著符師的意念,可以說是無形攻擊。牧野無法確定,它的繭體能不能像對付血脈力量一樣,成功阻擋符意侵蝕。


  這種嘗試,無疑是一種極大的危險。一旦繭體被破,他將會遭受重創,短時間內難以再次結繭,更不用說還要承受這六個人的攻擊。


  然而他似乎並沒有更好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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