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風滿樓
演武場巨大戰台前,人山人海。
不僅花魂本脈弟子,秋水閣麾下諸脈的眾多門人紛紛到齊,都想要見識下來訪的太玄道門弟子實力如何。
大家看向台上牧野的眼神有些幸災樂禍,這少年現在修為只有淬體五重中期,即便在宗門內部也只能算中等水平,卻被閣主派出應戰強敵,稍後必然會敗得慘不忍睹。
閣主雲嵐的安排不可不謂高明。太玄道門派人來切磋,多少心存打壓秋水閣氣勢的念頭。她讓剛來不久的牧野出戰,這樣無論輸贏,秋水閣都不會在太玄道面前丟失顏面,因為站出來擋箭的是血侯府。
而大家對牧野不抱有任何希望,他們都認為閣主是在借外人之手懲罰他。
牧野平靜地站在台上,腦海里並沒有太多關於這場比試動機的思考。他在想的是,待會該如何迎戰汪劍直那個奸賊的門下弟子。
事實上,自從那天汪劍直臨走前丟下「京都見」這三字后,他就一直在期待,以後能有機會滅滅太玄道的威風,現在總算有個機會了。
遠處天際,有陣陣風聲傳來,只見一道身影疾速閃爍著,踩踏虛空而來,氣勢凌人。
「來了!」戰台下的眾人目光望向空中飛來的身影,心神驟緊。
「在下風滿樓,幸會。」這人速度奇快,瞬息間便來到近前,身形落在戰台上。這是一青年,打扮文雅,相貌俊逸,語氣溫和謙讓,然而眸光中卻隱隱透著幾分倨傲。
台下眾人心頭暗凜,這青年姓風,莫不是京都六大世家之一的風家後輩?
若果真如此,他既是豪門貴胄,又是國教門徒,身份無疑極其煊赫。他年紀輕輕就有淬體境八重修為,再加上如此深厚的身世背景,肯定可以利用豐富的修鍊資源,晉入元神境指日可待!
「怎麼可能是他!」人群中葉靈兒和景甜震驚地對視一眼,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這不是在森林裡遇見的那個燒雞男嗎?他竟然是太玄道派來的弟子!
戰台上牧野同樣一下子認出了風滿樓的容貌,臉色頓時凝重。真是冤家路窄啊!
風滿樓神情微僵,詭異地盯著牧野道:「你就是牧天?想不到你不僅是秋水閣的弟子,還是雲嵐師叔說的來替血侯世子求學的下人。這樣最好,本少爺既能好好懲罰你的冒犯之罪,又能挫敗血侯府不可一世的傲氣!」
說到「下人」二字時,他刻意加重語氣,像看待死人般蔑視著牧野。
牧野哼了一聲,目光冰冷,嗓音里透著淡淡煞氣,「想挑釁血侯府的人全都已經死了。沒想到你還是這麼嘴硬,希望你待會能爭氣一點,別再狼狽逃竄,當眾丟風家的臉!」
他在西涼時素有耳聞,京都各大家族驕橫跋扈,從不把分封邊疆的十八路諸侯放在眼裡,甚至把他們視作被放逐荒地的鷹犬奴役。今日見到風滿樓,此人骨子裡果然透著強大的優越感。
風滿樓劍眉陡挑,滿臉戾氣,「上次本少爺只是不想耽誤大事,難道你真的以為,我會害怕一個足足比自己低三重修為的廢物?去死吧!」怒喝聲未落,恐怖氣浪從他體內狂涌而出,裹挾在他身畔,朝著牧野閃爍奔來。
「轟隆!」他雙拳同時轟出,力量強大,化作兩道宏大的火焰巨柱刺破虛空,宛如蛟龍出海,氣勢磅礴,轉眼噴射到牧野身前。
「赤火炎!」
「好可怕的焚滅氣息!」牧野心裡驚訝,風滿樓的真元力量確實厲害,能輕易施展出如此強大的武技。他知道自己肉身強悍,一開始便動用武技,顯然是想用雄厚的修行資源來強勢碾壓。
牧野腳下步伐施展到極致,整個人鬼魅般疾速掠向後方,在戰台上留下一大串連綿不絕的虛影,輕鬆避開了風滿樓這一擊。華麗火柱傾瀉而下,在戰台地面砸出一個巨大深坑,瀰漫著濃烈的黑煙。
「好快!」人群心臟狠狠收縮,就憑這簡單後退的速度,真的是淬體五重武修能夠達到的水準嗎?!
現在他們深信不疑,牧野要想殺死同等修為的莫天問,簡直易如反掌。
風雷脈崔長老站在人群中,凝望著牧野的身形,喃喃地道:「這是浮光掠影……怪不得靜芸會站出來維護這娃娃,原來已經傳承於他……」
牧野佇立虛空,目光鎖定風滿樓,心裡暗忖,無論比修為力量還是武技修鍊,自己都落在下風。而自己的體質又很畏懼這些熾烈森然的火焰攻擊,眼下唯一的希望就在於近身纏鬥,利用速度來壓制對方的手段。
這場比試,一定不能輸!
他踏空飛奔,加速沖向風滿樓,雙手各自凝成一個奇怪法印,釋放出如滔滔江河般的磅礴真元氣浪撲向對方。
風滿樓感受著這兩道氣浪中蘊藏的霸道威勢,身形頓時一顫,似乎被震懾住般,胸中莫名憋悶。
怎麼回事?這是龍族的氣息威壓!血侯府的賤奴為何會有如此強橫的妖族血脈!
牧野的攻擊速度極快,僅僅片刻遲疑,風滿樓就錯過了最佳躲避時機。雄渾力量像巨浪一樣拍打在他身上,撼出非常強烈的衝擊力。
「咔!」風滿樓清晰感受到體內有骨裂跡象,若非他肉身強橫,恐怕現在已經爆體而亡。
他痛苦嘶吼著,眼眸中閃著決絕的狠辣意味,抽出腰懸利劍,殺氣騰騰地迎了上去,一副搏命架勢。
台下眾人看得分明,震撼無語。牧天怎麼會有如此變態的戰鬥力,竟可以連越三級戰鬥,並且挫傷風滿樓!如果這都不算天賦妖孽,那什麼樣的人有資格被稱作天才!
牧野不避鋒芒,同樣直衝過去。雖然畏懼刀劍斬斫,但他心裡清楚,這正是此次外出修鍊的意義。若是沒有流血犧牲的威脅存在,他如何能突破自身極限,日後稱霸群雄!
遇強則強,牧野心中澎湃著瘋狂的戰鬥慾望,卻沒有失去理智。纏身格鬥最重要的就是敏捷度,只要他在速度上壓制住風滿樓,就一定能在高風險中尋找到獲勝的機會。
然而,他還是低估了風滿樓的實力。
風滿樓的劍法遠比牧野想象中恐怖。他的劍狂亂怒嘯,殺伐之氣縱橫,一片森冷寒光緊緊裹在牧野四周,構成一個狹小的球狀空間,恰似封閉囚牢,將牧野圍困其中,徹底封殺了他施展速度的空間。
這些紛飛劍影並非拘泥於圍堵封閉,而是在斬擊未遂的情況下才成此格局,可謂精妙至極。萬千劍氣在虛空中綻放,隨時都會從空間內落下,試圖劈裂牧野的身體。
「這是太玄道的獨門道劍,一劍成囚!」
有人見多識廣,認出了風滿樓的劍法淵源,因此更加驚愕。小小年紀就把這套高深劍訣練成如此威力,這少年真的極不簡單!
一劍成囚的奧義在於一個字,纏!
牧野感受到了深深的危機。他的拳力每次只能費力把劍芒震開分毫,卻不能擊潰,任由其將自己緊緊裹纏住,根本難以抽身施展武技,更不用說傷到風滿樓。
再這樣下去,他只要稍微分神,就會立即被遊走在四周的利劍斬殺。
「哼,世上沒有堅不可摧的囚牢。只要我拼盡全力,將風滿樓的劍彈離身體遠些,就會有短暫間隙逃出劍囚。最關鍵的還是考驗速度!」
牧野心裡琢磨,「勝負就在一念之間,還不如豪賭一把!」
他雙拳齊出,拼盡最大力氣,重重轟在風滿樓的劍刃上,硬生生將風滿樓握劍的姿勢震偏向另一方。
風滿樓感受到這一拳里超乎尋常的渾厚力道,不禁一怔,身形凝滯在那裡,似乎沒想通牧野為何會突然如此瘋狂。
就是現在!
牧野瞅准機會,無視虛空四周那些呼嘯而來的凌厲劍氣,高舉雙臂,似展翅唳天的雄鷹般,兩隻手掌誇張地用力凝成龍爪形狀,全身真元暴漲,左右同時轟向兀自發愣的風滿樓。
「砰!」在全場所有人的驚呼聲中,這兩股霸道力量狠狠砸在風滿樓胸膛上,鮮血狂噴不止。風滿樓頓時昏迷不醒,從空中跌落下來。
此時,牧野根本來不及喘息,真正的危機就在他背後。風滿樓雖然已暈厥,他揮劍斬出的那些狂暴劍氣卻並未消失,正從牧野四周閃爍著同時撲來,瞬息間就近在身前。
人群凝視著虛空,一片喧嘩。
風滿樓雖然重傷慘敗,最多淪為廢人,還能苟活餘生。而牧天卻無法躲避萬劍穿心的下場,喪命於此,實在可惜。
生死之間,牧野從不是坐以待斃的人。就算是強弩之末,也寧折不彎!
他心中默念著浮光掠影的法訣,全部意念緊繃,拚命將自身速度施展到極致,如流星般激射向上方虛空。
縱死不回頭,老子拼了!
疾風呼嘯,光斑閃爍。
千鈞一髮間,下方人們彷彿看到一絲靈動如蛇的軌跡掠過天際,那是一道璀璨奪目的閃電。
「那是……不滅雷影?」
花魂脈眾弟子仰視虛空,聯想到她們師尊靜芸長老曾經展露過的身手,心裡頓時湧出同樣的驚嘆和讚美。淬體境五重的弟子,原來也能修鍊成高深莫測的不滅雷影!
電光雷影稍縱即逝,上方虛空中,一個清秀俊逸的少年立在那裡,衣袂飄舞,烏髮飛揚!
「生死一念間,這不滅雷影,我終於練成了!」牧野眸中神光湛湛,桀驁地睥睨著下方人群。
他的實力並不比風滿樓更強,但是他更敢於冒險搏命。武道交鋒,本來就不只是純粹的修為較量,更考驗武修的膽量氣魄。
牧野成功逼迫出自身潛能,在臨場戰鬥中終於取得了更大突破。
而風滿樓氣焰囂張,仗著自己的尊貴身份,對牧野心存鄙視,一念疏忽之下,釀成了如今的慘敗。
片刻寂靜過後,人群中響起熱烈歡呼聲。他們的小師弟成功擊敗了太玄道門的囂張弟子,代表秋水閣獲勝!
最激動的莫過於葉靈兒等人。她們在森林裡受到風滿樓調戲,小師弟此次戰勝,無疑捍衛了她們的尊嚴。
靜芸長老此刻同在人群中,凝望著虛空身影的眼神里,流露出讚賞之情。她滿意地點了點頭,自己沒看走眼,這少年果然是驚艷天才,值得把花魂脈的重任託付給他!
遠處秋水閣主峰上,雲嵐閣主與懷璧道姑並肩而立,深邃眸光透徹山間雲霧,正注視著這裡上演的一切。
「把他重傷成這樣,我們該如何跟國教和風家交代!」懷璧臉色陰沉,湧出一股煩躁的戾氣。
「交代?你可別忘了,是那小子主動提出跟我們的弟子比試切磋!再說了,需要交代的又不是我們!」雲嵐嘴角微揚,有些得意,心情顯然不錯。
懷璧見狀,幽幽嘆了口氣,在心底暗暗感慨道,「血侯府和太玄道,原來從牧天進宗門的那一刻起,師妹你就已經做出了選擇……」
並不是每個人都喜歡牧野。至少納蘭晴有很多理由厭惡他。
人們正在歡呼雀躍的時候,極少有人注意到,納蘭晴架起不省人事的風滿樓,悄悄地把他帶走了。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抑或宰相府與風家本就是世交?
納蘭晴費力把風滿樓拖回自己房內,直接擱在地上,眼神里說不出的厭惡。
「你為什麼要救我?」風滿樓緩緩醒了過來,艱難擠出這麼一句話。他早就認識納蘭晴,但遠遠談不上交情。
「我會派人把你送回去。」納蘭晴語氣冰涼,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風滿樓體內所有骨骼全部斷裂,整個胸膛直接坍塌,已經淪為不折不扣的廢人。換句話說,他已經毫無利用價值。
正因為他自己也清醒地意識到這一點,心中才會如此好奇。
「為什麼?」他面無人色,情緒激動地呻吟著。
他曾經那麼高傲,不甘心就這樣稀里糊塗被人施捨,更不甘心被人用這種憐憫眼神俯視著。
「因為我想告訴你一個秘密。」
納蘭晴的話音冰涼到極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