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陰謀
「慢著!」何漾大喝,將手中的鐵筒舉到了高爐口前,「只要我將它投進爐子里,你們可就什麼也得不到了!」
原本蠢蠢欲動的歹人立即停下腳步,雙方都緊張地判斷起形勢來。
「我們不過求命,放我們一條生路,東西都歸你,」何漾又指了指身後的湯大家道,「你們沒他也開不了鎖,湯大家的名頭你們沒聽說過,可在匠人界卻是如雷貫耳的……」
夏顏聽見樹林里的腳步聲越來越遠,便冒險現了身,借著草木的遮擋觀察起四周情形。
煉造房不遠處便是礦洞,夏顏迅速思考著破局之策,很快,她便把目光投到了牆角處的幾摞麻袋上。
夏顏又瞥了一眼屋內,何漾拖延時間的計策不太奏效,歹人又開始緩緩向他們逼近了。她咬了咬牙,也顧不上許多,順著地面往前一滾,抱住一隻散了口的麻袋便往礦洞里奔。
「在那邊!躲進礦洞里去了!」這一幕被樹林中搜索的歹人撞見,立即大聲疾呼起來。
這一呼喊也引起了屋內眾人的注意,電光火石間,何漾趁著他們愣神之際,奮力往前一推,巨大的高爐被推得歪了身子,頓時往歹人方向倒去。
剎那間鐵水四濺,屋內一片狼嚎。何漾趁機越過了窗戶,湯大家也緊跟其後。
「分開跑,東西在我手上,我去引開他們!」何漾匆匆吩咐一聲,便往另一個方向奔去。
眾歹徒只慌亂了一瞬,很快又恢復了秩序,兵分兩路追來,另一撥人則追進了礦洞中。
何漾剛跑出沒兩步,就聽見一聲震天巨響,整個山地都彷彿都在震動著。
所有人都停下了腳步,獃獃地盯著聲音的來源處看。
原本高大的礦洞已經被碎石堵住了洞口,還不時有細石滾落下來。
「老大,怎麼辦?動靜太大了!」
山下傳來隱隱火光,附近的村民全都跑了出來,已有人正往山上趕。
「撤!」
一聲令下,眾歹徒立即四處逃竄。
何漾彷彿被釘在原地,連一寸也挪動不了,他的雙目放空了,怔怔地盯著礦洞的方向。
突然,他彷彿瘋了般跑到洞口,徒手扒拉著堅硬的碎石。
「阿顏!阿顏!回答我!」他的指甲被碎石渣刺破翻起,也顧不上一絲疼痛,他所有的瘋狂舉動只有一個信念支撐著,就是她在等著自己。
湯大家的胳膊上受了些輕傷,也跟著搬運起石頭來,他望著面色如鐵的何漾,忍不住說了兩句安慰的話:「礦洞里空間大,也有不少支架支撐著,若是緊緊堵住了洞口,那還有一線生機。」
何漾一拳砸在了石頭上,緊抿著唇壓抑著自己的痛苦,他閉上了眼睛,呼吸間止不住地顫抖,「光憑我們兩人是遠遠不夠的,你下山去請人來幫忙,越多越好。」
湯大家點頭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了句「保重」便迅速往山下跑去。
此時天已蒙蒙亮,附近的村民也陸續上了山,稍作了解情況,便自發加入了救援的行動。
可這些石頭彷彿永遠也搬不完似的,刨開了一層還有更多土石。
待到天已大亮時,前面突然有人高呼一聲:「這裡有個人腿!鄉親們再加把勁!」
本已倦極的何漾立刻瞪大了眼睛,推開眾人往前撞去,待見到是個男子的腿腳時,又彷彿被抽離了力氣般跪坐在地。
「漾之,這是怎麼回事?」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何漾木然回頭,一張臉早已被污泥塗滿了,把連夜趕來的鮑小龍嚇了一跳。
「昨天叔叔去找我,說你們在後山出了事,我便快馬加鞭趕來,沒想到還是晚了一步,」鮑小龍將一枚小小的印章拿出,遞到何漾面前,「這是嫂子的信物么?」
何漾見了此物,原本猙獰的面龐流露出一絲柔情,他痛苦地抱住了頭,悲聲道,「她向你們求救了,如今卻生死未卜。」
他沉浸在極度恐慌之中,連日來的疲倦已讓其身心都到了崩潰的邊緣,可他依舊靠意念強撐著,在沒有確定她的蹤跡之前,只覺得連閉一閉眼都是內疚的。
村民、礦工、官府人員輪番上陣,終於在三日後清理出一片空地。
「大人,共挖出一具屍體,兩名傷者,都是男子,並無您的夫人,想來吉人自有天相,當時夫人並不在洞中,可能順著山勢滾落下去了,小的已經派人出去搜尋了。」
何漾聽了這話,面帶笑意重重呼了一口氣,下一瞬間,便又低著頭一動不動了。
回稟的小吏見他沒有動靜,歪下頭悄悄打量起來,只見他緊閉著雙眼,鼻息間發出了深沉勻緩的呼吸。
何漾再次醒來時,只覺渾身酸痛,他稍動了動手,就感到一陣刺痛從指頭鑽進了心裡。
他輕輕悶哼了一聲,一隻冰涼的手撫上了他的額頭,這熟悉的感覺讓他瞬間睜開了眼睛。
夏顏見他醒來,立刻露出了欣喜的笑容,「你嚇壞我了,燒了大半日,一直說胡話,這裡又沒有好郎中,只能靠你自己硬撐著。」
說著便哽咽了聲音,又撒氣般輕輕捶了捶他的肩膀。
何漾抬起手想要摸摸她的臉,卻發現自己的十個指頭都用紗布包裹著。
「你的十根手指頭都爛了,可知道?」夏顏吸了吸鼻子,頗為埋怨道,「都說了我有能力自保,你還這般焦躁作甚。」
「爆炸只是一瞬間的事情,萬一驚得你措手不及,被壓倒、砸暈了,那後果便是不堪設想。」
「那你也不能拿自己的命開玩笑,過渡虛耗了精氣神,長時間緊繃著又乍然放鬆,會猝死的你可知道?」夏顏瞪了他一眼,小心翼翼扶他起身,拿起碗勺喂他喝米湯,「先補充些津液,你剛醒不能吃乾燥之物。」
何漾喝了一大碗,才覺得全身都舒坦了不少,「在礦洞里究竟發生了何事?」
夏顏覷了他一眼,將空碗擱在膝頭,聲若蚊蠅道:「先前我聽湯大家說過,他配出來的提純助劑極其危險,配方稍有差池,遇火則爆,於是我便將它運到了礦洞內,等到那些歹人也跟進來時,便把火摺子扔過去點燃了……」
何漾的臉色隨著她的話語越變越難看,夏顏便識趣閉上了嘴,悶著頭不發一聲,只拿勺子無意識地在碗中划拉著。
原還以為又要引來一陣數落,沒想到頭頂只傳來一聲嘆息,便落入了他溫熱的懷抱。
「阿顏,下次不要再這般莽撞了,你不知當我看見石頭塌落的那一瞬間,整個人都是魂飛魄散的。」
夏顏摸了摸他腫脹的指頭,心疼地眼中蓄了淚,咬著唇輕輕應了一聲,嗡聲嗡氣道:「我答應你,下次不會魯莽行事了,可你也要答應我,不要再以身犯險。昨日之事,其實完全可以避免的。」
她坐正了身體,盯著對方的眼睛頗為責備地說:「當初我們拿到鐵盒子之時,若是及時交上去,也沒後面這麼多事兒了。」
「我也是怕方家從中作梗,將此事不了了之了,對了,我交給你的東西呢。」
夏顏從懷中取出一冊書卷,因貼身放置都被焐得熱乎乎的了。
何漾曲著指頭翻開一頁,夏顏坐在他身邊,一頁頁替他翻過去,輕聲道:「我都已經仔細看過了,這是一本賬冊,每年至少有數萬兩白銀通過各種渠道流向扎爾明部落,而在幕後操作的,竟然不是廣陽王,而是方岱川。」
方岱川竟然是北方韃子的細作,這是他們從未想過的,晚晴是何時加入的已經不得而知,不過從她主動接近廣陽王時起,就顯然不是一般的青樓女子了。
「廣陽王顯然是被污衊的,又或者只是個替罪羊。」何漾迅速瀏覽著賬冊,得出了這個結論。
「方家能有這麼大的能耐,拉一個王爺下馬?」夏顏震驚不已,若是連廣陽王都無法抗衡的人,那他們這對平頭夫妻又該如何自處?
「此事,我必須進京一趟,提證面聖。」何漾將賬本合上,沉聲道。
「不行,你在京中毫無根基,貿貿然闖去也沒有門路,況且方岱川肯定早就有準備,就等著你自投羅網呢。」
何漾聽她說的有理,也冷卻了一頭熱的想法,他盯著賬本上的雄鷹圖騰,陷入了沉思。為今之計,一定要儘快將這本賬冊交上去,可京里他去不了,又有誰能接觸到聖上呢?
「有件事我一直想不透,方岱川為何要輔助你升遷?他既不求名利,也不求庇佑,那他最終的計劃是什麼?」夏顏拿出藥膏,將他手指上的紗布拆下,重新在傷口處上了葯,輕輕吹著。
何漾靜靜地看著她的動作,過了許久,他才喃喃自語道:「也許,他並不想從我身上求得好處,只是需要有個人,在恰當的時間,頂替一個恰當的位子……」
「你說什麼?」夏顏沒有聽清,停下了包裹紗布的手,重複問了一遍。
「是知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