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種田
馬脖子上的鈴鐺發出叮鈴鈴脆響,走慣了山路的馬隊不出一日就到了凌州後山處。
馬車剛停,夏顏便在何漾懷裡悠悠轉醒。
她挑簾一看,外頭月朗星稀,爽風陣陣,剛下過一場新雨,地上積著深深淺淺的水坑,前方夜色中,隱隱可見一處小小的院落。
「咱們到了,今晚上先糊弄一夜,明日再作整理。」何漾揉了揉酸痛的胳膊,打起帘子先跳下車,而後轉身將她抱了下來。
夏顏剛睡過一場飽覺,正是精神的時候,見過了粗實的婆子,便在小院里進進出出,四處參觀起來。
外頭有個菜畦,圍了一圈蘆葦籬笆,菜沒種上幾顆,卻養著兩隻老母雞。還有一棵大棗樹,瞧上去有些年頭了,夏顏試著抱了抱,將將能圍上一圈。
何漾就站在後頭笑著看她,也不出聲打擾。待夏顏逛過了一圈,便跑到他身邊,挽住他的胳膊道:「這是官所?怎麼瞧著倒像是個農家小院呢,這門上還貼著破春聯呢。」
何漾點了點頭,嘆息一聲,滿臉愧疚道:「以前是有官所的,只是前不久鹽鐵司撤了,改成了養廉所,咱們只好窩在這種小地方了,先過渡一段時日,想來朝廷會重新安排的。只是委屈了你,要住在這種地方。」
夏顏瞧他神色尷尬,不禁悶聲一笑,晃了晃他的胳膊道:「瞧你臉僵的,我覺得這兒挺好的,新鮮、安靜、自由自在,就算做鄉下野丫頭也沒人管教了。唉,夫君清貧也罷了,娘子我有錢吶,瞧我帶來的這些傢伙什兒,」她指了指滿車的箱籠,昂首挺胸道,「就算在荒郊野嶺也夠咱們活得滋滋潤潤的。」
「那為夫,就有勞娘子操心了。」何漾拍了拍她的手背,玩笑道。
夜裡兩人都沒睡踏實,這小院其他物件簡陋些倒還能忍受,只是這床板也老舊的不像樣子,稍一翻身就發出吱呀的響聲,夏顏天沒亮就起了,讓何漾一人睡得更踏實些。
她轉念去了空間里,一鼓作氣做了十來件衣裳。如今早晚涼了,何漾一大早就得往山上趕去,礦洞就在半山腰處,路走多了受了凍,腿腳會吃不住,她便抓緊動作做了兩條厚實的褲子。
直到院子里傳來舀水的聲音,夏顏才出了空間,此時何漾已經穿戴好,見到她突然憑空出現,仍然吃了一驚。
「往後你可不許這麼一驚一乍的了,我是讀聖賢書的人,也快被你弄得神神叨叨了,」他唇角微翹,拿起梳子晃了晃,朝夏顏招手道,「娘子,讓我伺候你梳一回頭吧。」
難得他還有這情趣,夏顏心裡好笑,面上卻嘖了一聲,絞著髮絲嫌棄道:「你可別替我梳成什麼蓬頭散腦的了,編辮子可會?」
「這有何難,我瞧你編過許多回了,」待夏顏坐到梳妝台前,他便執起一絲烏髮,從頭到尾輕柔梳下,仿若在對待一件珍寶,「我記著是這裡扭一個小鬏鬏再插簪子的。」
約摸過了半刻鐘,何漾手下的頭髮絲越來越亂,夏顏望著銅鏡裡頭發亂飛的自己,神情越來越呆。
「罷了罷了,你這笨手笨腳的,哪裡能做得了細活兒,頭髮都被你弄打結了,快別給我添亂了。」夏顏一把奪過他手中的梳子,翻了個白眼自己梳起來。
「那娘子我替你畫眉吧,我的繪畫技法,你可是親眼見過的。」何漾握著眉筆,期待地看著她。
夏顏見他興緻正高,也不忍心拂了他的好意,便勉強點了點頭,「我這眉毛其實不用畫,就眉梢淡了些,你輕輕掃兩筆就成。」
「放心,我定將你畫得如詩所云:青黛點眉柳細長。」何漾點頭應了,咬著唇覷著眼,一臉認真地握筆畫了幾道,只是後面的神情卻越來越僵硬。
夏顏止住了他的動作,一臉疑惑轉過頭去,猛一瞧見鏡子里的模樣,立刻氣得七竅生煙:「這都被你畫成連心眉啦!我又不是茅山道士!」
「娘子,這茅山道士是何典故?」
「跟你說不到一處去!去給我擰個濕手巾來。」夏顏推了他一把,叉腰怒道。
何漾見她正在氣頭上,不敢惹她,乖乖去打水伺候著洗臉了。
簡單用完早飯,何漾也未在家逗留,吩咐了婆子照顧好夫人,便匆匆去司里復職了。
夏顏見這個院子確實破落了些,便指揮婆子一道來洒掃。
先把門頭上發了白的對聯都鏟了,又將牆角陰濕處的苔蘚清理了,廚房裡受了潮的柴火都丟到了外頭去,惹得婆子很是心疼,「夫人吶,您剛當家不知這柴米貴,柴火濕了不礙事,在大日頭底下多曬幾回就能用了。」
「那上頭都生了霉,誰知道燒出來有沒有毒,都丟了罷,柴火堆不要積年的放著,儘快用了再買新的,這附近可有樵夫?定個人按時送上門就是了。」
老婆子砸吧了兩聲,也不再多言了。
夏顏瞧見不遠處有幾戶人家,便讓婆子去買一筐菜秧子回來栽,婆子領了錢便去了,走半道上回頭一望,見夫人正踩著鐵鍬整地,不禁嘀咕了兩句:「好好的官夫人不做,偏學那起子農婦,真是怪道,手頭還挺闊綽。」想到這個又嘿嘿笑了起來,將錢串子塞進了自己的荷包中。菜秧子對農家來說再賤不過,那裡要花甚麼錢買,費些口舌就能得了。
夏顏從未種過地,也只是心血來潮有這想法,她粗粗將菜畦里的土地鬆了松,拔出了些野草,其他便一無所知了。籬笆里的老母雞見自己的家園被毀,很是不滿地咕咕叫了幾聲。
婆子帶了菜苗回來,見她弄得沒個章法,嘴裡抱怨了兩句便接過手來。
她先將地里的硬石子兒揀了出去,把土塊子拍散,推過幾遍耙子,便用小撬挖了坑,將秧苗小心翼翼栽進去。
「一瞧夫人這樣子,便是沒做過粗活兒的,這黑土地雖賤,卻是最磨人的。瞧瞧夫人這雙手,若是在地里刨上幾日,怕是就不成樣了,讓老爺瞧見了,可不得問罪我了。」
「媽媽,您別拿話刺我,我以前在家也燒火做飯的,」夏顏在一旁蹲了下來,舉起一顆小嫩苗左瞧右看,忍不住問道,「這是甚麼菜,怎麼我從沒吃過呢?」
「這是芥藍,鄉下野物,城裡人不時興吃這個,若是冬天生了小花,也能采了來吃,」婆子手上動作麻利,一刨一栽一覆,小苗就立起了,一筐秧子只種了不到一半的地,她直起身子抻了抻腰道,「別小看這麼一片,盡夠咱們仨吃的了。」
「光吃菜也不頂用,這附近就沒有賣肉的?」
「庄稼人一年到頭能吃上幾回肉?殺豬那可是大事兒,誰能吃得起呢?就算您出錢,豬崽子沒出肥膘肉,人家也捨不得宰,村裡沒這規矩。」
夏顏聽這說法瞪圓了眼睛,那這以後就讓她青菜豆腐過日子了?
「這裡不會連豆腐也沒得賣吧?」
「趕集的時候翻過山頭去,就能買著了。」
夏顏無語凝望天空,先前還覺得新鮮有趣的心思頓時消散得無影,如今只是滿心為吃肉大計發愁。難怪臨行前何漾讓多帶些熏肉臘腸,想來是在鄉下饞淡慣了。可這時候天氣忽冷忽熱,就算是腌貨也存放不了多久,夏顏坐在門檻上,托著腮發獃。
何漾回到家時,小院已經煥然一新了。之前那些破傢具都被丟到草稞子里去了,若是何大林在倒還能修修補補接著用,可夏顏卻沒有收羅破爛的喜好,全都一股腦丟走了,換上了自己帶來的新傢具。雖然物件不多,可東西都是嶄新的,用起來也舒坦些。正堂只放了一張桌子、兩隻凳子並一張矮條幾,房間里的箱籠立櫃也只夠兩人使用。
唯一不滿意的便是床了,因自己陪嫁的千工床太大便沒帶來,可這張舊的也太不禁折騰了,晚上熄燈后響了大半個時辰才歇了,夏顏羞著臉躲在被子里,踢了踢他的小腿道:「你儘早想法子把這床換了,叫人聽見了像甚麼樣子!」
何漾忍俊不禁,抱住她低低笑了起來,胸腔里的震動觸到了她的耳朵,悶沉沉麻酥酥的。
「那邊村裡有個木匠,明日就讓他打張新的。先前一個人睡倒不覺有異樣,沒成想竟能發出這麼大響動來。」
夏顏氣得又撓了他一把,被他抓手住貼在了胸口。
「今日復職,一切順利?」夏顏彎起手指,輕輕戳著他的皮膚,柔聲問道。
「司里倒是清閑,只是該怎麼取出鐵筒里的罪證,我倒是想到了一個法子,」何漾撐起頭來,把她汗濕了的碎發撥到耳後,柔聲道,「我想請湯大家來幫忙。」